第61章 第 61 章(2 / 2)

“明日出城,等年禮到了,正式入京覲見天子。”

-

蕭阮一夜沒有睡好,夢裡都是那個長滿絡腮胡子的虯髯漢子。

一會兒那漢子從火光中跳出來把她救起,一會兒又朝她疾言厲色地怒喝,一會兒虯髯漢子的臉和從前藺北行的模樣重疊了起來,朝著她溫柔地叫了一聲“輕輕”……

醒過來的時候,蕭阮的後背起了一層薄薄的冷汗。

躺在床上出了一會神,她有些悵然。

從前那個處處照顧她的藺大哥,這是再也回不來了嗎?為她下紫薇雨、為她捉白毛團兒、為她裝鬼嚇人、為她親手雕刻了印章,還為她放白毛團兒花燈……

現在的藺北行,實在是太讓人捉摸不透了。一會兒對她這麼冷漠,一會兒又對她舉止曖昧,他到底想要乾什麼?什麼“所有屬於我的東西都要親手拿回來”,到底是什麼東西是屬於他的?

她甩了甩腦袋,趕緊把這個陰魂不散的藺北行拋諸腦後,琢磨起另外一件十萬火急的事情來:如果照藺北行所言,蕭釗和蕭亦珩現在豈不是很危險?要是早知道那李玉和流竄到了江南,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讓蕭亦珩和蕭釗去冒這一趟險的,上一世蕭亦珩就死在叛軍手中!

心神不寧地吃了早膳,蕭阮剛想和周荇宜商量一下這件事情,門口楊澤衝進來了,呈上了一個紫檀木盒,紫檀木盒上雕著一隻鴛鴦在一片荷葉中戲水,看起來莫名有點眼熟。

周荇宜定定地看著那個盒子,好一會兒才打了開來,隻見裡麵放著一支折下來的白梅,還沾著清晨的露水。

“是一位農夫送來的,一大早就來了,說是一個有緣人要送給大長公主的。”楊澤衝笑著道,“我瞧著他心誠,瞧著這盒子和梅花也沒什麼不妥,挺漂亮的,便替他送進來了。”

這應當就是蕭釗養的那株白梅,花開了,代養的那個農夫便依約送了過來。

蕭阮屏息看著周荇宜,深怕漏過了一絲表情。

周荇宜怔愣了片刻,起身進了臥房。

蕭阮等了片刻也沒見周荇宜出來,便快步走了進去,一瞧,周荇宜坐在梳妝台前,桌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多出了另外一個盒子,盒麵上也雕著一個鴛鴦,隻是這隻鴛鴦是在月色下的,兩隻盒子放在一起,兩隻鴛鴦剛好一上一下,合成了一副月下荷葉鴛鴦戲水圖。

蕭阮猛地想了起來,她為什麼覺得那個紫檀盒子眼熟了。

那不就是前世她整理祖母遺物時的那個梳妝盒嗎?裡麵放著的不是首飾,而是從前祖父寫給祖母的情詩。

“好看嗎?”周荇宜眼神有些恍惚,好像想起了從前的往事。

蕭阮點了點頭,小心翼翼地問:“這是祖父送給你的嗎?”

“是啊,”周荇宜笑了笑,“他從前也有年少輕狂的時候,變著法子討我歡心。送我這個盒子的時候,他還說,他一個、我一個,我們倆永遠不要分開,這樣這對鴛鴦就永遠在一起了,可惜……”

她悵然道:“真是年紀大了,這陣子總是想起從前的事情。可能我一直還是心有不甘吧,無法真正釋然,所以才會對你祖父怨憎不已,並且形同陌路。等你祖父回來了,讓他把當年的事情都說說清楚,這樣我可能就能真正地放下了。”

蕭阮怔了一下,剛才想和周荇宜商量的話都咽回了肚子裡。

現在如果告訴祖母,遠在江南的祖父可能會遇到危險,祖母必定會擔心的,到時候身體出了什麼岔子就糟了;而祖母若是著急去問啟元帝,必定會連帶著扯出藺北行的事情。還是找彆人去想辦法吧。

沒兩天,臘月便過了一半了,已經走了近兩個月的蕭釗祖孫倆,卻依然沒有回來的消息,說不定連年都要在江南過了。蕭翊和蕭陳氏來了公主府兩趟,想要探聽一下消息,周荇宜卻也一無所知,隻知道他們倆在江南法辦了一個邠州刺史,又整頓了邠州官商勾結侵吞賑災糧食一事,整頓邠州軍務,一切都進行得有條不紊。

然而,蕭阮卻從中嗅出了幾分不尋常。

大乾的軍務和政務向來分開,蕭釗身為太傅,若不是事急從權,怎麼會插手軍務?

看起來,江南那邊,真的像藺北行所說的並不太平,隻是啟元帝把真相壓了下來罷了。

臘月十六那日,藺北行正式入京了,啟元帝派了四皇子周衛旻出城相迎。

此時,西南之王的威名已經在京城人儘皆知,藺北行驅除異族、收複大乾領土、斬殺西戎王的事跡被編成了各種故事,被說書的廣為流傳,尤其是他為父複仇將西戎王五馬分屍這一段,幾乎成了止小兒夜啼的存在。

一聽說藺北行來了,京城裡的平民們都爭相到了大街上看這位西南王的真麵目,是不是像傳說中那樣,長得凶神惡煞、滿臉絡腮胡。

等藺北行一行人到了眼前,他們陡然精神了起來。

靖安軍一共一百騎,一個個盔明甲亮、刀劍森然,一百個人身穿銀色鎖子甲,腳步齊刷刷的,仿佛隻有一個人走在大街上似的,雖然隻有區區百人,卻氣勢奪人,仿佛天神下凡一般。

整個隊伍都是身穿銀色鎖子甲,唯有領頭的兩位不一樣,一位是四皇子周衛旻,這兩年過去了,周衛旻已經年近十六,個子竄得很高,幾乎和藺北行不相上下了,而藺北行則是一身墨色勁裝、黑色駿馬,眉目冷峻。兩人看起來都冷冰冰的,隻是偶爾交談兩句。

圍觀的百姓們立刻都激動了起來,朝著他指指點點。

“快看,那就是靖安王世子吧?”

“沒有絡腮胡子啊。”

“這人長得挺好看的,怎麼說他是凶神惡煞呢?”

“傳言真是不可信。”

……

仿佛聽到了什麼,中間那人的目光倏地朝著說話的這群人看了過來。那目光森寒,仿佛有股肅殺之氣撲麵而來。

原本鬨哄哄的人群,瞬息之間鴉雀無聲。

蕭阮在杏林酒樓的包廂裡,把藺北行的模樣看得一清二楚。

她今天特意約了周衛哲和寧王妃,想要和周衛哲一起商量一下怎麼樣去打探江南那邊的真實情況,沒想到卻這麼巧,剛好碰上了藺北行入京。

三個人站在窗戶前朝外看去,周衛哲忍不住“嘖嘖”了兩聲:“厲害,聽說他隻帶了五百靖安軍,四百留在城郊,這一百隨身帶了進城,依我看,這一百號人一個個目光內斂,隻怕都是以一當百的精兵,我們的北衙禁軍連替他們提鞋都不配。”

“有這麼厲害嗎?”蕭阮有些不信了。

周衛哲嘿嘿一笑:“我也不懂,瞎猜的。”

平王妃忍不住樂了:“瞎猜的能說得跟真的一樣,你也真有本事。”

三人正說著,也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他們的注目,原本目視前方的藺北行,忽然側過臉來,目光淩厲地落在了他們身上。

蕭阮的心裡打了個突,本能地往後一躲,想要藏起來。

周衛哲卻高興地朝著藺北行招了招手:“北行!”

蕭阮暗暗叫苦:“你和他很熟嗎?前兩天還說不要和他牽扯,怎麼今天又這麼熱情了?”

“怎麼不熟?我們算是同窗呢,熱情一下也沒什麼壞處,好歹也沾點他的風光,”周衛哲洋洋得意地道,“再說了,後來他不是整天往公主府裡跑嗎?見了我和亦珩也很親切……”

他忽然倒吸了一口涼氣,摸了摸脖子。

“怎麼了?”蕭阮和平王妃異口同聲地問。

“我怎麼覺得……他看過來的眼神,好像想在我脖子上割一刀?”周衛哲忍不住摸了摸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