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文卿一臉二丈和尚摸不著頭腦的迷茫表情,直到她看見擠滿了一圈又一圈人的街道和人群中心的鬨劇。
壯漢呸了一口白沫怒道:“你懂個屁,歸闌城在謝大人趕到前線之前就已經被蠻子占了,以南朝那時候的兵力,正麵不可能能打過北蠻,更何況還是攻城,去救不就是送死?百姓的命是命,軍士的命就不是命了?”
秀才一臉諷刺道:“北蠻軍隊為了支援西邊明明已經撤出了歸闌城,一江之隔,謝大人都不願去救,為什麼?不就是因為歸闌城在歸渡江的對麵,若是去救,蠻人就不會渡河,你們‘算無遺策’的謝大人也就不能利用天時和地利,截流斷冰,不費一兵一卒擊退蠻軍主力。”
“他看起來心係天下,其實也不過隻是一個為了成就自己盛名不惜犧牲數萬人命的欺世盜名之徒。”
秀才這番話猶如一顆石子,在人群中泛起圈圈漣漪,謝霽拳頭上的青筋根根突起,總讓蘇文卿覺得他下一秒可能就會控製不住自己衝上去擰下那個人的腦袋。
“不會吧,謝大人竟然是這種人?”
“我覺得說不定是真的,否則蠻人都撤出歸闌城了,謝大人為何不出兵去救?”
“你們胡說八道些什麼,這件事情當年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蠻人撤軍隻是陷阱,就是為了引誘南朝軍隊出城,你們當年聽聞此事的時候可不是這個反應,當年大家不是都很支持謝大人的決定嗎?”
“就是啊,若非如此北疆怎麼會有這三年的太平。”
“也就是騙騙你們這種什麼都不懂的愚民,什麼為大局著想,還不就是為了自身的仕途前程。”
“當官的不都是一個樣,什麼時候會把我們這些老百姓的命當回事。”
“當時我就說過,歸闌城那一城人死得蹊蹺,蠻軍一般燒殺搶掠,什麼時候屠過城,說不定是為了防止消息傳到朝廷耳朵裡,自己乾的。”
壯漢聽見人群之間越來越不成樣的議論聲,除了“閉嘴”“胡說八道”,竟然不知道該從何辯起,他銅鑼般的大眼怒視著對麵一臉正義清高的秀才,撿起地上斷碎的凳子腳就要往他頭上砸去。
人群的驚呼和起哄聲在看見木凳腿憑空燃起幽藍色的鬼火時全部變成了驚恐的叫聲,壯漢顯然也被嚇了一跳,急忙將木凳腿丟開,誰知木凳腿並沒有落地,而是一邊燃燒一邊懸浮於空中。
為了不引人注目隱藏在各處的謝家護衛悄無聲息地聚攏在馬車四周緊張地戒備,謝霽緩緩抽出腰間佩刀,咬牙切齒地盯著茶樓屋簷。
拓跋力盧坐在屋簷邊角,一邊惡作劇似的操縱燃燒著鬼火的木凳腿在人群中飄蕩,一邊愜意無聊地晃著雙腿,他帶著好奇望著聚在下麵的人群,“我剛剛路過,聽見你們好像在談論三年前的北疆之戰?”
看熱鬨是看熱鬨,沒有人會願意搭上性命,百姓看見拓跋力盧高坐在茶樓屋簷上,抱著惹不起還躲得起的心態開始從外圈散去。
拓跋力盧勾了勾手指,燃燒著鬼火的木凳攔住了適才人群中第一個發出疑問的人,“彆走啊,你們有什麼疑問可以問我啊,當年的北疆之戰我也參與過,還有比當事人更了解事情經過的人嗎。”
壯漢怒道:“蠻子說話豈能相信,誰能證明你說的話不是為了汙蔑謝大人。”
拓跋力盧吊眼微眯,露出幾分殺意,隨後又笑了起來,擺出一副講理的模樣,“我與謝大人本就是舊相識,不過是因為立場不同才不得已成為對手,如今北蠻與南朝修好,沒有立場的問題我為何還要針對謝大人?”
謝霽知道拓跋力盧不安好意,然而蘇文卿和謝母還在車內,他必須先保證她們的安全,他沉默了一會兒,對暗衛低聲吩咐道:“派人去通知京兆尹,讓他帶差役來趕人,省的這廝在這裡妖言惑眾。”
拓跋力盧操控鬼火一幻為二,攔住人群中另外一個想溜走的人,“就像他剛剛說的,什麼是謝大人自己屠的歸闌城城,這就完全是汙蔑造謠了,”拓跋力盧故意操縱鬼火在那人脖子四周轉了一圈,嚇夠了才慢慢道,“城是狼軍屠的,彆什麼事情都往你們謝大人身上扯。”
蘇文卿和謝霽皺了皺眉,總覺得拓跋力盧沒這麼好心。
果不其然,拓跋力盧心情不錯的在神色各異的眾人臉上看了一圈後故作疑惑的苦惱道:“不過據我所知,狼軍撤離的時候城內應該還有活口,但是你朝的說法卻是城內之人無一生還,前後相差不過幾炷香的事情,為什麼我走時還在地窖中躲著的孩子在你們謝大人來之後就死了,這個問題啊,我至今都沒有想明白。”
“你的意思是謝大人殺了歸闌城最後的活口?”秀才分析道。
拓跋力盧搖了搖手指,“嘖嘖嘖,紅口白牙,怎麼張嘴就誣陷人呢,這句話我說了嗎,”拓跋力盧很無辜地望著下方的百姓,“明明沒有啊。”
“其實我好像也聽說過這件事情,不過據說活下來的人是蠻人奸細,是因為想刺殺謝大人才被親衛反殺的?”
拓跋力盧注意到了這個在人群中和同伴竊竊私語的人,他放過前兩人,引著鬼火飄落在這個人麵前。
“你們南朝人造謠啊,怎麼和不要錢似的,我可以很負責任的告訴你們,活下來的人是土生土長的南朝百姓,和我們狼族無關,至於為什麼要去刺殺你們的謝大人,”拓跋力盧盯著私語者,“你說是為什麼呢?”
私語者被突然落在他麵前的拓跋力盧嚇跌在地上,他看見快要燒到他臉上的鬼火,邊哭邊後退,“救,救命——”
鬼火就像是有靈性一樣突然跳動了一下,然後鑽進了私語者的嘴中。
“啊啊——”私語者驚慌失措地捂著嘴巴,發瘋似的尖叫了起來,淡黃色的液體從褲/襠處流了滿地,圍觀的人群如驚弓之鳥四處逃散。
拓跋力盧大笑著拍了拍那人嚇哭的臉,“變個戲法而已,什麼事情都沒有,慌什麼。”
“啊啊——”私語者一邊瘋狂的搖頭,一邊不斷尖叫哭喊地後退。
“讓開讓開!”差役的聲音打破了現場的哭嚎,“京兆府辦案,有人當街鬥毆!”
拓跋力盧笑了笑,回頭看向站在差役中間一身紫色官袍的京兆府尹,他無辜地攤了攤手,“天地良心,兆大人,這一次我可真的什麼都沒做。”
京兆府尹兆準是一個長相很清瘦的中年男人,認真做事的時候很像那種兩袖清風的清官,一笑的時候又有點像隻剛藏好尾巴的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