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著聲音來處,所有人側身轉頭。
問道派的金丹,也嚇了一跳。
是誰,在這時候叫停金雷仙宗?
就看,衡山仙宗的席位裡,一個貌美少女手握長劍,站起身。
少女是無名之輩,甚至隻有練氣期,隻是,她身旁坐著的,可是衡山仙宗分神期的嫡傳弟子,李珣。
李珣也是當今的少年天才,年方十七,就達到築基後期,前途無量。
他也沒想到,身邊一直安安靜靜的女孩,會突然出聲。
但他反應極快,跟在她後麵起身。
以免她因身份過低,而受金雷仙宗輕視,孤立無援。
阿妙一手緊緊捏著長劍。
好一會兒,等修士的目光凝聚過來,她輕聲說:“我……有話要說,有關柳春風。”
在場,金雷仙宗和寒劍宗的修士橫眉:“大膽,寒劍宗柳宗主的名諱,哪是你能直接提起的?”
阿妙閉眼,一鼓作氣:“因為他不配用尊稱!”
四周一片安靜,隻餘她顫抖的聲音。
“柳春風半逼迫、半威脅我,簽訂主從印記後,幫他戕害那些不為他所用的天才!”
阿妙用力攥著手心,“我今日所說之事,絕對無愧於心!”
她是在登仙閣上,知道柳春風死了的消息。
可是主從印記的“主”,就算死了,“從”也能被繼承,除非切斷。
她不信,柳春風那樣的人,在死之前,會切斷他經營百年的主從印記,“從”不聽話,就成隱患。
他至少會讓渡給他的心腹。
能切斷主從印記,並且,會做這件事的,隻有那個殺了柳春風,叫鬱月的女修。
可登仙閣,把鬱月稱作“魔頭”,真魔頭卻享百世香火與愛戴,博得身後美名無數。
何其可笑!
阿妙知道,和自己一樣,曾被柳春風控製的修士,沒有一萬,也有幾千,但是他們手上都因柳春風的緣故,沾染修士的命。
好不容易,主從印記斷了,他們能過上平凡的生活,再不用違背心意,做儘惡事。
聰明人,為後半輩子著想,就不應該站出來。
偏偏她一向笨得緊。
當初被柳春風誆騙,以為自己能進金雷仙宗,簽下主從印記。
到頭來,柳春風是要用她的純然與美貌,引天才們墮入絕境。
她不敢看李珣。
如果他知道,她手上沾染著天才的運道,或是改變他們,讓他們成為廢柴,或是變相讓他們隕落……
他一定不會再喜歡她。
可阿妙不後悔。
直到此時,她心口積壓的巨石,終於落地。
修士們似乎在消化她的話,寂靜過後,漸漸傳出些許討論聲:
“這是誰,李珣從哪找來的活寶?”
“英雄難過美人關,可惜這美人腦子啊,有問題。”
他們甚至懶得查證,阿妙剛剛話中的東西。
太過荒誕的事,聽起來就是鬨劇。
金雷仙宗的修士,神色變了變,說:“衡山仙宗道友,話可不能亂說。”
阿妙很驚訝:“我說的是真的!”
衡山仙宗的分神冷哼一聲:“既入我衡山仙宗,一言一行,絕不可丟人現眼!”
阿妙被威壓一震懾,心口一疼,她剛要說什麼,身側少年為她開口:“師父,手下留情!”
分神:“珣兒,你……”
李珣忽的握住她的手。
他目光堅定,聲音沉沉:“我相信阿妙所言,勞煩金雷仙宗查證!”
這下,阿妙的話,才算真的引起在場所有修士的注意:
“李珣瘋了吧,他是衡山仙宗得意弟子,說這種話,金雷仙宗肯定要他負責的!”
“柳春風搞主從印記?開玩笑!綁定一個小姑娘能做什麼?過家家嗎?”
“真是,快點繼續鑒天大會,不要耽擱了。”
衡山仙宗也有兩個弟子,叫李珣:“師叔,你怎麼淨聽一麵之詞?這個阿妙來路不明,本就不該放進宗門!”
李珣目不轉睛:“我自有判斷。”
在眾多質疑的目光和聲音中,阿妙側眼,身邊少年。
或許從很早之前,他就察覺到她的問題。
但是,不管她的目的如何,他始終站在她身邊。
阿妙緩緩地,回握少年的手。
金雷仙宗的修士,臉色都沉下去。
什麼意思,如果柳春風有問題,不也說明這場討伐,根本就是錯誤?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金雷的分神,強行壓下場麵:“小小練氣,也敢當眾詆毀堂堂分神大能?你們衡山仙宗這心計,真是好樣的。”
李珣的分神師父,雖也認為阿妙在胡言亂語,但涉及宗門臉麵,定也不讓步,回到:
“事情如何尚未可知,我們衡山仙宗向來光明磊落,不曾有過齷齪手段,道友,慎言。”
兩個分神的下場,讓這件事,一下上升到兩個門派。
柳春風是不是真的戕害天才,卻不重要了。
卻也是這時,又一聲“慢著”,打破這種僵局。
眾人一愣,這回又是誰?
坐席中,一個金丹修士起身。
而這畫麵,同步到各個仙城的登仙閣,和玉牌上的登仙閣。
鬱月和三個徒弟,都歪了歪腦袋。
鬱月:“這,這不是那個……”她一拍桌子:“是掛件呀!”
經她提醒,孟金寶恍然:“沒錯,掛件三人組!”
李沂:“他有名字的。”
孟金寶:“咦,叫什麼來著?”
李沂:“華薦。”
孟金寶:“……”不還是掛件嗎。
銀泉仙城裡,許許多多凡人,席地坐在登仙閣中,神色緊張。
其中,問道派掛件三人組的另外兩人,混在裡麵,更是坐立難安。
追仙樓。
問道派的王化薦,從沒被這麼多人同時盯著看,臉燒起來了,有種想掐人中的衝動。
他肢體僵硬,努力從袖子裡,摸出一隻紙盒。
解除術法,紙盒裡載著的一百名凡人,齊刷刷出現的追仙樓。
看台上其餘修士:“這是乾什麼?鑒天大會帶凡人入場,有毛病吧?”
“就是,這是哪個門派的?”
聽著這些話,王化薦恥得想低頭。
凡人們被追仙樓的景色震撼,目光應接不暇。
小環很快收回心神,大聲說:“稟報仙長們,我們有話要說!”
眾修士臉色都有點古怪。
這是修士們的事,哪輪得到凡人出場。
但此時,李珣師父發現,可以分散金雷對李珣和阿妙的注意,立刻接話:“你且說說看。”
小環抓準機會:“隨意仙宗很可能是被冤枉的!”
“我們都是銀泉仙城的凡人,隨意仙宗為我們做了很多好事,他們為人極好,不可能無緣無故殺死柳宗主!”
這些話,比起阿妙所說,柳春風用主從印記的話,反而讓不少修士震驚。
“因果”的存在,讓修士和凡人間門,多了層天然屏障,加之修士那點優越感,說凡人為修士出頭,猶如螞蟻為大象出頭,一點也不為過。
新鮮,還新奇。
“說不定是隨意仙宗安排的戲碼。”
“指使凡人做事,肯定得惹上因果,能殺了柳春風,隨意仙宗沒這麼傻吧。”
“諸君,我有預感,好像沒那麼簡單……”
小環和修士打過交道,知道他們的輕視。
她咬牙,大聲說:“我們一直覺得,鬱仙長不可能是壞人,懇請各位仙長調查過後,再下結論,不要冤枉好人!”
她話音剛落,她身後那些凡人,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同時說:
“不要冤枉好人!”
銀泉仙城登仙閣內。
數不清的凡人,都盯著留影石,默念,不要冤枉好人。
問道派兩個掛件,在置好的祭台、祭品,上香,柳枝灑下菩提花水,念著祭詞。
即使可能性渺小——
他們打算用凡人的感念,來撼動鑒天大會對隨意仙宗的討伐。
不一會兒,一點點晶瑩的光亮,從這些凡人周身漫開,包括追仙樓的凡人。
明明滅滅,帶著灼人的溫度。
小環低頭,看著手掌與身體,驚呼:“真的有!”
其餘修士嘩然:“是感念!”
問道派的幾個修士,頓時大鬆口氣,成了!鬱仙長果然沒讓他們失望!
人人都說,修士和凡人交往,會沾染因果。
卻忘了,其實,凡人和修士交往,也會因為“因”,而結出果子。
惡果和修士間門是相互的,暫且不論,善果,就是感念。
這是天道賜予凡人,能夠和修士相互來往的手段。
幾千年前,凡人祭祀修士很常見,也時常有修士去凡間門曆練。
至今,佛修的本營,還在凡間門,他們修煉的根基,就是凡人的感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