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氣再接再厲:“你還殺了竇淵。”
便看秦道直:“哇哦,有細節嗎?我回去跟他們吹噓,哈哈!尤其是李師兄的,快點!”
黑氣:“?”
這些人是不是有什麼大病啊?為什麼都和想象的不一樣!
算了,不搞了!
黑氣當機立斷,回到與鬱月對抗的本體身上。
察覺對麵黑氣多了力量,鬱月睜眼,問:“怎麼樣,我徒弟們資質還行吧?”
黑氣語氣很不好:“哼,都不是正常人!”
鬱月:“哎呀,過獎。”
黑氣:“……”算了,能把這當成誇獎的又算什麼正常人。
它才察覺,這麼短時間,它的力量,已被消耗三成。
雖然它無法被徹底消滅,可這些力量,是信仰,也是一千年來天才們的根基累積。
如果被消磨完,短時間內它隻能潛伏。
它潛伏的日子夠長了。
而鬱月,還在持續消耗它的力量。
黑氣不甘心,它突然暴起,挑撥鬱月情緒:“你也隻能消耗我的力量了,你明知徹底消滅我的辦法,但你做不到。”
鬱月:“一開始,我是是沒有猶豫的。”
不就是和黑氣同歸於儘嘛,退休那一刻,她有過這樣短暫的想法。
但天道太狗了,可能怕她死了,黑氣總有一天卷土重來,於是一個勁給她塞徒弟。
想到這,上頭的雷聲響亮,鬱月猜想,估計是狗東西不爽她的揣測。
做神仙麼,其實很沒有滋味。
鬱月當時喝著酒,睡著了,意識也陷入混沌,一個晃眼,就幾十甲子過去。
但在下界,又是不一樣的感覺。
留下來,似乎是值得的。
鬱月環視不遠處的徒弟們,忽的一笑。
察覺她心境變幻,黑氣有點恐懼,更多的是憤怒。
它自詡最了解鬱月心性的弱點,可是現在,它感覺自己被背叛了!
黑氣鼓脹著:“鬱月,收徒沒意思的,你不是一直這麼覺得嗎?你的徒弟們也好,學生也罷,他們都被你害死了!”
一遍遍,鬱月總是站在後麵,看著他們赴死。
黑氣從她的腦海裡,提取的畫麵很多,有千年前,弟子們英勇對抗火龍翻身,也有上一世,那些少年們,奔赴戰場的背影。
他們消失得那麼快,如一顆顆熒火墜落。
鬱月是觀測者,有時候也是推進者。
無能為力。
黑氣沉吟:“他們因你而死,你怎麼好意思,過得這麼快活呢?”
卻看鬱月緩緩睜眼:“是,我有愧疚。”
鬱月的承認,反而讓黑氣不敢妄動,隻聽鬱月繼續:“我愧於教會他們戰鬥的辦法,卻沒讓他們活下來。”
黑氣:“對,這就是你的錯!”
“隻是,經過這個世界,我明白了,”鬱月捏緊五指,“我依然會教徒弟。”
力量的延續,精神的火把,需要一代代人的傳承。
她每把這份傳承,遞給下一個人,就能對抗一分天災**。
這就是師尊的意義。
不管是火龍翻身,還是如今的消滅信仰,她的徒弟們,都前赴後繼,義無反顧。
那麼,她做師尊的,也不能丟臉了。
黑氣來回舞動,發現鬱月在捏訣,他一愣:“你要做什麼?”
鬱月:“我覺得你說的沒錯,為了防止我的徒弟們再步入死局,你這個禍害,我是一定要除掉的。”
黑氣一開始篤定鬱月不會同歸於儘,就是因為這麼久,鬱月一直在削弱它的力量。
它甚至還擬好了計劃,假如自己隻剩下一成的力量,那要如何東山再起。
然而這份計劃,似乎用不上。
黑氣:“你瘋了嗎?你居然想和我一起死!”
鬱月:“彆亂說啊,我才不和你殉情。”
黑氣來不及挑她字眼,自身力量不減反增,這不是好事,是鬱月放出識海,分散進它的黑氣裡。
這種力量沒法用,會製約它。
黑氣瘋狂扭動,緊急下,向陸空雪幾人傳遞消息:“你們師尊瘋了!如果你們不想你們師尊死,就來阻止她!”
“她想和我同歸於儘!”
孟金寶皺眉。
而陸空雪沉下聲,傳給幾人:“相信師尊。”
是了,如果鬱月要選擇這種辦法,就一定不會讓他們護法。
這一想,所有人心中更加堅定,維持陣法。
直到這時,黑氣才發現,原來這是一個牢不可破的牢籠。
從牢籠鑄成的第一刻,它就迎來必死的結局。
鬱月的徒弟真是好徒弟啊,看著他們師尊去死,卻無動於衷!
它更是恨毒鬱月,恨自己沒早發覺鬱月本身被奪舍,恨柳春風被殺時,它沒有讓羅赤心出手,殺掉鬱月。
如今,它處在甕中,進退不得。
既然如此,那就讓鬱月一起死吧!
黑氣突然不抵抗鬱月的識海,而是儘力容納她的識海。
鬱月知道它在想什麼,勸說:“我是真的沒打算和你一起死。”
黑氣懷著強烈的不甘:“慈元,我本生於你,我們也算同時消泯於天地間,做個伴吧。”
鬱月:“那不行,我喜歡兔子。”
黑氣冷笑,還是不信。
不一會兒,鬱月龐大浩瀚的識海,化成溫柔的風,穿透一整團黑氣。
然後,驟然變成銳利的刀片一樣,刀刀割在黑氣上。
“啊啊啊!”
黑氣那男女老少都有的聲線,尖叫起來時,這是最後的反抗,幾乎刺破所有人的耳膜。
秦道直吐口血,但他手掌仍然牢牢按在陣法上。
李沂耳中流出絲血。
幾個徒弟,或多或少內傷。
陸空雪有月神之力護著,情況還好,他分出月神之力,迎著可怕的阻力,朝鬱月探去。
要保護好鬱月,他想。
可是,月神之力還沒到達鬱月周身,卻看漫天的黑氣,和她的識海力量消融。
它們是相互抵消的。
也就是,等消滅完黑氣,鬱月的識海力量,也會用完。
識海相當於人的意識集結,如她這般強大的意識,消耗一些倒還好,消耗了全部,恐怕……
陸空雪死咬牙,還是沒沉住氣:“師尊!”
他不信,他不信鬱月會和黑氣同歸於儘!
而鬱月回過身。
她臉色有點蒼白,然而唇角,依然掛著微笑,隻對他緩緩說了一個字。
距離太遠,但她說的慢,陸空雪從她的口型裡,推斷出是:
“蛋?”
陸空雪疑惑,為什麼說蛋?
一刹那,天地分崩,就連陸空雪腳下的地板都在塌陷。
半空中的雷雲,滾滾團聚。
那是渡劫期隕落的雷劫,不,甚至應該說,這團雷劫更大。
是神的隕落。
電光刺得鬱月閉了閉眼,聽著天道給自己放的轟隆隆火箭炮,她嘀咕:“狗東西,這回真要給你劈到了。”
等她再睜眼,卻看眼前,出現一個英俊的青年。
是看起來二十五六的秦道直。
這個秦道直事實上,得有千歲。
鬱月環顧四周,發現其餘徒弟們都沒看到他,他們焦急地盯著她,又不能放下手中陣法。
他隻是一道殘影。
他在朝鬱月笑。
鬱月也咧咧嘴角:“直啊,什麼事勞煩你大駕光臨。”
對麵的秦道直,緩聲說:“我之畢生所願,就是建立一個平等的宗門,可惜……如今這一切,我得感謝慈元道君。”
轉瞬間,鬱月接收到這道殘影很多訊息。
秦道直的靈魂,來自與修真界沒有任何關係的世界。
那時候,他身患特殊疾病,在醫院得到關照,卻也見過很多人在醫院的無奈。
等他來到修真界,也沒吃過多少苦頭,成為柳春風弟子後,便萌生出,在修真界建立一個理想國的想法。
可是,寒劍宗和金雷仙宗勾當被曝光,陸空雪自儘,孟金寶被殺,李沂墮魔,竇淵被廢……
他親眼看著身邊一個個人,要麼死於非命,要麼墮落極端,而自己也在為竇淵奔走時,被算計,一度險些沒命。
秦道直才知道,原來曾經的自己多麼幼稚,想建立那種世界,首先要變強。
所幸天道待他不薄,他拚命修煉,跨過一座座高山,屹立於修真界之巔。
這個過程,他親手殺了李沂,親手殺了竇淵。
他想,沒關係,一切是為了更好的世界。
好不容易,他創建出自己理想的門派,可要麼門派資源被搶,門派弟子被殺,但他最受打擊的是,創建這個門派的兄弟的背叛。
鐘離秋搶走了他的門派。
他嘲笑他說:“秦道直,修真界就是這樣,弱肉強食,隻有你這樣徹頭徹尾的傻蛋,才以為會有公平的地方。”
於是,再創建一個門派時,秦道直放棄幻想,他蠶食彆的門派,掠奪資源,經過幾百年發展,躋身修真界大門派前列,受人景仰。
走到這一步,秦道直回望這一生。
這是他一手創建的修真門派,等級森嚴,弱肉強食。
他總是想,他問心無愧麼?
這樣一個門派,是他想要的地方麼?
有一個聲音一直蠱惑他,這樣很沒錯,不這麼做,在這個世界活不下去,告訴他去信慈元道君,慈元道君會支持他。
但他的內心,一直抵抗著。
直到後來,他得到一個契機。
一個回到千年前的現在,做一件事,改變未來結局的契機。
這個機會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權衡之後,他想換個師父。
於是,他推測出,殺了當時的鬱月,就能讓事情有轉機。
他毫不猶豫殺了那個鬱月。
代價是千年後的他,會死,而這抹殘影,就是他留下的最後意識。
假如鬱月看到他,說明,她已經成功了。
成功改變他曾經沒有辦法改變的事情。
他眼中微動:“這個世界,現在真的很好,以後也會變得更好。”
鬱月點頭:“是啊,不止是我,還有你,你的師兄們,全部都很好。”
秦道直微微躬身:“謝謝。”
鬱月:“客氣了。”
他所剩時間不多了,他有點難為情,深吸一口氣:“我可以喚你師尊嗎?”
鬱月:“你不想當我徒弟的話,竇淵會第一個教育你。”
聽到竇淵,聽到大家都過得很好,秦道直突然彎起眉頭,笑得很滿足,有種少年稚感:
“師尊!”
鬱月也笑了:“嗯。”
這抹最後的殘影,消失在天地間。
千年後的秦道直,將不再是這個失意而痛苦,願意為了改變世界,付出自己所有的秦道直。
他會和孟金寶搶東西吃,會偷偷拔小黑的毛,被竇淵逮住給小□□歉,會去撩撥李沂然後被李沂追殺,也會偷看陸空雪臉色,看是不是能得罪一下就跑……
鬱月挽起唇角。
很好,世界徹底改變了。
她仰起頭,感覺自己的意識,慢慢模糊。
四周傳來“師尊”“師父”的喊叫聲,一聲比一聲慘烈,此起彼伏。
鬱月的眼皮越來越重,終於是,閉上眼睛。
下一瞬,她的身體化成灰燼,在狂風中,飛向各個角落。
黑氣,也徹底被消滅。
可陸空雪隻覺肝腸寸斷,他衝過來,想抓住鬱月的手,摸到的,隻有一點灰燼末。
他搖搖欲墜,跌坐在地上,猛地吐出一口血。
孟金寶幾度拿藥,手抖到拿不出來,他痛哭:“師尊!師尊不會出事吧!大師兄你沒事吧?”
竇淵忙給陸空雪看情況,隻是他自己也沒好到哪去,目中都是悲涼。
秦道直吐掉兩口血,低頭抹著眼淚。
他的聲音沙啞:“師尊真的死了嗎?”
李沂用逐日拄著身體,望著四周,喃喃:“不可能。”
鬱月心眼比他還多,怎麼可能會死。
“不可能。”
李沂拄著逐日,一邊走,一邊自言自語。
忽的,逐日提醒他:“主人,你快看那,是不是有個蛋?”
李沂一愣:“蛋?”
而陸空雪意識剛恢複清明,聽這一聲,倏然反應過來:“蛋!”
他蹣跚著跑過去,幾人一同圍到一顆蛋前。
在這個戰場廢墟裡,它顯得非常特殊。
這是那顆在衍天秘境拿到的玄武蛋。
它的蛋殼就是世間最強大的陣法,孟金寶經常觀摩它的蛋殼,感受陣法。
這顆玄武蛋,因為年代久遠,已經沒有生命跡象。
而此時,它竟然泛著瑩瑩光輝,儼然是有生命的!
陸空雪喘息著,難掩激動,說:“師尊剛剛提醒我一個字,蛋。”
竇淵猶豫了下:“師尊?”
便看那顆蛋,動了動。
幾人都坐了下來。
腿軟的。
雷雲消散,朝陽刹那照亮半邊天,灼人心頭。
新的一天來臨。
秦道直哭,李沂笑,孟金寶又哭又笑,竇淵則挨個派巾帕,他們一邊吐血著呢。
陸空雪抱起這顆蛋,用乾燥的嘴唇,落下一個吻。
孟金寶嘎嘎地笑:“從今往後,隨意仙宗就如同這顆蛋一樣,團團圓圓!”
李沂:“似乎是毫無關聯的比喻。”
孟金寶:“你管我!”
竇淵:“好了彆吵了,吃藥吃藥。”
秦道直:“嘔,不管多少遍,這個藥真的好難吃啊!”
孟金寶叉腰:“我跟你們說,我剛剛暗暗發誓,如果師尊能活下來,我就一定要研發出超好吃的丹藥!”
李沂:“不信。”
秦道直則撐著身體,挪到陸空雪旁邊:“大師兄,我也要抱一下師尊!”
陸空雪躲開,壓了下嘴角的笑容:“不行。”
孟金寶:“為什麼不行?師尊又不是你一個的師尊!”
李沂和竇淵,想到什麼,竇淵咳了聲:“行了行了,就給大師兄抱吧。”
陸空雪忽的耳尖微紅。
但秦道直和孟金寶還是不樂意。
竇淵拉著秦道直,李沂拉著孟金寶,偷偷說了幾句話,於是,這兩人猶豫了下,不爭著要抱師尊了。
秦道直甚至一臉認真,對陸空雪:“師兄你真不容易,原來你是戀蛋癖。”
陸空雪:“?”
察覺到不妙,陸空雪看孟金寶,孟金寶也說:“沒事,我不會嘲笑你的。”
陸空雪:“……”
李沂和竇淵看向彆處,假裝沒看到陸空雪想刀他們的目光。
陸空雪捏捏拳頭。
沒關係,就當李沂和竇淵是嫉妒好了。
他輕戳戳懷裡的蛋。
誰讓師尊現在是他的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