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島東北方向的碼頭上, 巫含煙麵無表情地看著站在她身前的邢酋, “我娘呢?”
全身都籠罩在黑色長袍下的邢酋沉默了片刻,才緩緩地開了口, “你娘她死了。”
儘管早有準備, 但巫含煙還是握緊了雙手,然後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半晌,她才重新睜開眼睛, 不怎麼抱希望地問了邢酋一句,“她有給我留下什麼話麼?”
邢酋看著巫含煙,一直沒有說話。
巫含煙這才終於死心,她語氣毫無起伏地對著邢酋開了口, “有的時候我真的很懷疑, 我到底是不是她親生的。”
邢酋除了沉默, 還是沉默。就好像他喊巫含煙出來, 隻是為了告訴她, 白芸岫死了一樣。
巫含煙深吸一口氣,再次問了邢酋一句,“你當年為什麼要害阿梓?”
聽到這句話後, 邢酋這才終於開了口,“沒有什麼為什麼,她擋了邢家的路,也擋了你的路, 該死而已。”
巫含煙控製不住地冷笑了起來, “阿梓擋了邢家的路?你撒謊!阿梓她既不作惡也不害人, 她怎麼會擋彆人的路?”
“她活著就已經擋死了邢家的路。”邢酋終於有些不耐煩了起來,“不過邢家現在已經沒了,現在說這個也沒什麼用了。現在最重要的是讓刑天焰火認主。刑天焰火活著,邢家就會永遠地活下去。”
巫含煙終於覺得匪夷所思了起來,她盯著邢酋,慢慢地說了一句,“邢家隻剩你和邢言了,但你和他都沒辦法掌控刑天焰火。”
“嗯。”邢酋一臉不以為然的表情,“不是還有你麼?”
“我?”巫含煙看著邢酋臉上的表情,然後突然輕聲笑了一下,“我姓巫,不姓邢。”
“等你掌控了刑天焰火,你會自願改姓邢的。”邢酋臉上的神情異常肯定,“沒有人能拒絕刑天焰火中蘊藏著的寶藏,隻要你答應改姓,這些刑天焰火中藏著的神界秘術就都是你的,我會告訴你要怎樣才能使用這些秘術。長生不死、破碎虛空、到達神界,隻要你得到了刑天焰火,這些你都能輕易地做到。”
巫含煙慢慢地搖了搖頭,“你已經瘋了。”
邢酋絲毫不以為意,他隻是看著巫含煙,然後告訴她:“你還小,所以還不懂這些。不過沒關係,等你和刑天焰火簽訂了契約之後,你就會明白我說的話了。”
“我永遠都不想弄明白你說的話。”巫含煙毫不猶豫地拒絕了邢酋,“我也永遠都不會要你們邢家的刑天焰火。”
邢酋慢慢地搖起了頭,“真是小孩子脾氣,和你那個討人厭的父親一模一樣。”
聽到這句話後,巫含煙止住了原本打算離開的想法。她側過頭,神情認真地看向了邢酋,“既然您這麼討厭我父親,那您當年為什麼會願意養我?”
“沒有什麼願意不願意。”邢酋臉上的表情很是冷淡,“長老們卜算出你就是刑天焰火的下一任主人,所以我就讓岫岫把你帶來了邢家,就這麼簡單。”
巫含煙定睛看了邢酋一會兒,這才又開口問道:“如果沒有這則卜算,那您當年會養我麼?”
“不會。”邢酋終於睜眼看向了巫含煙,“我平生最恨的人,就是你的父親巫知崇。而你,長了一雙和你父親一模一樣的眼睛。”
巫含煙慢慢地把頭低了下去。
邢酋則伸出手,把那個裝了刑天焰火火種的小盒子拿了出來。
“你已經耗儘了我的耐心。”邢酋用左手掀開盒蓋,然後伸出右手抓住了巫含煙的胳膊,“我不想再跟你解釋那些你搞不明白的小疑問了,讓我們痛快一點,直奔正題。”
邢酋的右手上冒出了一層綠色的古怪力量,這些力量很快就幻化成了刀子的形狀,然後割破了巫含煙的無名指。邢酋拽著巫含煙正在流血的手指頭,用力地往盒子裡的刑天焰火上按了下去。
血珠與刑天焰火相遇,發出了“滋滋”的聲音。巫含煙痛叫了一聲,拚命地想要把手收回去。
邢酋卻不為所動地繼續按住巫含煙的手,讓她那根流血的指頭一直壓在刑天焰火的上麵。
被壓在最底下的刑天焰火突然劇烈地顫抖了起來。
邢酋的臉上慢慢地露出了一個有些瘋狂的笑,“成了,馬上就要成了!”
話音剛落,刑天焰火的火種就猛地向後一縮,非常明顯地避開了巫含煙那根正在流血的手指頭。不僅如此,火種還人性化地做了個類似嘔吐的動作,把邢酋剛才按在它身上的那些血都給吐了出去。
邢酋的臉色,一下子就陰沉了下去。
他轉過頭,用一種陰森可怖的目光盯著巫含煙,然後慢慢地開口說道:“你失敗了。”
巫含煙用力地掙紮了一下,這才擺脫了邢酋的桎梏。她抬頭看著邢酋,不閃不避地說道:“那不是正好麼,我不想要它,它也不想要我。”
邢酋盯著巫含煙,慢慢地勾起了一側的唇角,“既然你不能讓刑天焰火認你為主,那你還活著乾什麼?”
說完,邢酋就毫不猶豫地伸手捏住了巫含煙的脖子。
巫含煙沒有反抗,她隻是看著邢酋,看著這個養了她七年的男人,看著這個她一直在心裡將其稱之為繼父的男人。她的母親不愛她,她的父親把她丟給彆人養,她一直以為邢酋才是那個唯一對她好的人。
可是現在,這個為了刑天焰火才對她好的人,一臉猙獰地要殺了她。
巫含煙的眼眶慢慢地變紅了。
她想,她不如就這麼死掉算了,反正也沒有人喜歡她。
閉上眼的那一瞬間,巫含煙的眼角慢慢地留下了一滴眼淚。
下一刻,一柄渾身漆黑的錘子,來勢凶猛地砸在了邢酋的臉上。
邢酋吃痛之下,不由自主地踉蹌了一下,然後鬆開了捏住巫含煙脖子的手。
隨後,突然出現的桑梓一個團身猛衝,硬生生地靠著肉身的強度就把邢酋給撞飛了出去。接著,她毫不戀戰地扛起巫含煙,幾個躍步就跳回了巫家戰修們的身後。
等回到了安全區後,桑梓這才伸出頭,衝著邢酋撇了撇嘴,“王八蛋,大混賬,不要臉,不是人!”看看,都把她的含煙姐給掐成什麼樣了。
巫含煙睜開眼睛,看著眼前正一邊給她喂丹藥液一邊扭頭去罵邢酋的桑梓,半晌才輕輕地笑了一下。這是第二次了,阿梓又救了她一命。
“笑什麼笑!”罵完了邢酋的桑梓扭過頭來就罵起了巫含煙,“邢酋又不是你親爹,他要殺你你就連反抗都不反抗了?你是不是傻?我告訴你,下次再遇到這種情況,你就把劍抽出來,然後專往他身上捅。看看是他先掐死你,還是你先把他全身上下都捅成窟窿!氣死我了,你怎麼這麼不爭氣!”
本想摟著桑梓找點兒安慰卻兜頭挨了頓狠罵的巫含煙,臉上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
而巫知崇則摸著鼻子小聲地跟申屠玄嘀咕了一句,“阿梓好像有點兒凶?”
因為看見了桑梓的扔錘絕技和撞人大法而正在頭疼的申屠玄,聞言立刻斜眼瞥了巫知崇一眼,“我閨女凶不凶關你什麼事?要不是你年輕的時候欠下的大爛賬,含煙剛才也不至於差點兒被人掐死。”
巫知崇滿懷愧疚地看了巫含煙一眼,然後一言不發地抽出靈劍,加入了群毆邢酋的巫家戰修之中。
巫含煙看著巫知崇的背影,然後撇了撇嘴。這個親爹,當年把她丟給她娘,離家出走一走就是七年。七年以後,為了調查年輕時那點兒陳穀子爛芝麻的破事兒,還讓申屠爹爹假冒他替他養閨女。好不容易現在回了家,連句道歉都沒有,就想把她從申屠爹爹家裡給接走。他怎麼就想得那麼美呢!
巫含煙衝著她親爹的背影翻了個白眼,然後扭過頭,信誓旦旦地跟桑梓做了保證,“對,阿梓你說的真是太對了,剛才都是我做的不對。下次再遇上這種事情,我一定不束手就擒,我一定抽出靈劍捅他丫的!”甭管是親爹還是繼父,以後都彆想再讓她為他們留一滴眼淚。
桑梓這才半信半疑地看了巫含煙一眼,“真的?”
“真的。”巫含煙用力地拍了拍胸脯,“阿梓,你看著,我現在就上去捅邢酋!”
“咳。”一直站在旁邊圍觀熱鬨的二長老,這會兒終於開了口,“大人打架,小崽子站一邊看著就好了。”
話雖然是這麼說,但二長老卻一直在衝桑梓使眼色。他看一看桑梓,再回頭看一看桑梓剛才扔出去的那柄錘子。
桑梓恍然大悟,一下子就弄明白了二長老的意思:不允許正麵強攻,但趴後麵偷襲一下還是可以的。
於是桑梓召回自己的錘子,然後用神識控製著,隔空又砸了邢酋一下。
巫含煙也有樣學樣,她從識海裡召出了自己的本命靈劍,然後向著邢酋刺了過去。也不知道她是故意的還是準頭沒對好,靈劍在刺向邢酋的同時,順帶著也割破了巫知崇的袖子。
巫知崇回過頭,默默地看了巫含煙一眼。
巫含煙隻當自己什麼也沒看見,她繼續用神識指揮著靈劍,偷襲邢酋偷襲得不亦樂乎。
被十幾個巫家戰修壓著打,時不時還要被錘子和靈劍偷襲,慘遭群毆的邢酋火氣越來越大。在硬挨了一記攻擊後,邢酋終於找到空子從戰圈裡跳了出來。
他陰測測地看了一眼巫家的眾位修士,然後一把掀開了籠罩在他身上的黑色長袍。
長袍底下,是幾十張猙獰扭曲的妖臉,每一張妖臉上都散發著綠瑩瑩的妖氣。更可怖的是,這些妖臉在見光之後,居然開始扭曲著蠕動了起來,像是要從邢酋的身上爬下來似的。
親眼看見了這一幕的二長老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涼氣,“寄生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