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修的年紀看上去並不算很大, 他大概隻有四十來歲的模樣, 但卻已是滿頭華發,周身也儘是滄桑疲憊之感。
這麼一位滿身愁苦的中年男修, 在踏進食鋪後的第一時間, 就對著桑梓和善地笑了一下,“聽菜集上的老大姐們說,這裡新開了一家食鋪。開店的小姑娘人也和氣、廚藝也好, 讓我一定要來嘗一嘗。”
中年男修停頓了片刻,抬頭打量了一番店裡的環境,又看了看隔壁桌正在吃晚飯的駱思凡,隨後便笑著繼續說道:“光是聞那一桌的飯菜香氣, 我就知道老大姐們沒有騙我。姑娘, 要是方便的話, 給我也來一份隔壁的飯菜可好?”
“沒問題啊。”桑梓笑眯眯地替中年男修拉開了椅子, 又給他倒了一杯靈茶, 這才推開後廚的門,進裡麵炒菜去了。
蒼吾的師兄師姐們早就幫桑梓備好了材料,因此沒一會兒的功夫, 桑梓就端著炒好的飯菜從後廚裡走了出來。
剛吃好飯的駱思凡站起身來幫桑梓一起上菜,桑梓便把托盤遞給駱思凡,然後又給中年男修打了一杯靈果果汁。
“隨餐贈送,不額外收錢。”桑梓笑眯眯地把果汁放在了中年男修的麵前。
中年男修便樂嗬嗬地說了一句:“姑娘是南方諸島人吧?隨餐贈送飲品可是南方諸島的慣常做法, 靈界大陸這裡倒是不常見。”
桑梓笑著點了點頭, “大叔你去過我們南方諸島啊?”
中年男修像是被桑梓逗樂了似地一下子笑了起來, “我就是茶梅島人,姑娘你說我去沒去過南方諸島?”
桑梓便一臉驚喜地看向了中年男修。
茶梅島是南方諸島比較靠北的一座島嶼,和靈界大陸隔海相望。桑梓萬萬沒有想到,她居然能在瑤光城裡碰見同樣來自南方諸島的修士。算上農婆婆嘴裡那個愛喝金沙豆腐湯的小姑娘,這已經是桑梓遇見的第二位來自南方諸島的老鄉了。
因此,桑梓非常爽快地告訴中年男修,“難得碰見老鄉,今天這頓我請了。”
“那可不行。”中年男修笑著擺了擺手,“瑤光城裡的食鋪可不多,做的飯菜合我胃口的更是隻有你這一家。我還打算以後的晚飯都在你這裡解決呢,你要是不收錢,我以後可就不好意思來了。”
桑梓便意思著給中年男修打了個八折的友情價。
而中年男修則說到做到。從這一天起,他每天晚上都往桑梓的食鋪裡跑。他既不挑食也不點菜,每天都讓桑梓自由發揮。桑梓做什麼,他就吃什麼,很是好養活。
中年男修來店裡吃飯的第二天,桑梓知道了這位中年大叔的名字:花破雲。
花破雲大叔來店裡吃飯的第七天,桑梓知道了花大叔看上去滄桑又疲憊的原因。
他是來靈界大陸找女兒的。
花大叔的女兒有一個非常好聽的名字,花弄影。
“影兒從小就很乖,繡得一手好刺繡,見過她的人都說她以後會成為一位了不起的繡修。”提起女兒,花大叔的臉上半是驕傲自豪,半是愧疚自責。“當年,她來靈界大陸考緞繡坊,我因為要處理南方諸島的改榜事宜,便沒有陪她一起來靈界大陸。”
說到這裡的時候,花大叔的背脊重重地彎了下去,“結果,影兒就出事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到現在也沒人知道,影兒當年到底遇到了什麼事情。”
桑梓沉默著拍了拍花大叔的肩膀。
花大叔抬起頭,用手胡亂抹了一把臉,“前段時間我聽人說,瑤光城有許多擅繡的女修現身,我便想來碰碰運氣。結果找了這麼多天,問了這麼多人,卻什麼有用的消息也沒得到,根本沒人見過影兒。”
說到這裡,花大叔忍不住地紅了眼眶,“我當年要是願意抽出點兒時間,陪影兒一起來靈界大陸就好了。”
桑梓說不出什麼話來安慰花大叔,她也不覺得有什麼言語能安慰得了花大叔。她隻是在每晚出去聊天打探消息時,特意跟所有人都打聽起了花弄影的消息。
但是,沒有人知道花弄影到底在哪裡,他們甚至連花弄影這個名字都沒聽說過。
時間一天天地過去了,瑤光城中的妖修始終沒有現身,花弄影也依舊杳無音信。
而飛闥城內也沒有一絲一毫的異樣。
桑梓低頭看著她手裡那枚和飛闥城門口的記錄玉簡相連的記錄法器。法器上形成的飛闥城虛影很是安靜,城內的民居緊緊地掩著大門,偶爾有人開門也隻是晾曬一下布匹,並且全程不會超過一盞茶的時間。
唯一讓人覺得奇怪的一點是,城內的修士,全是獨居的老太太。
安靜、冷漠,這是飛闥城內所有老太太們的特點。
桑梓看著記錄法器裡正在門口擺弄一匹新的淺色布匹的農婆婆,然後慢慢地歎了一口氣。這麼些天了,她就沒見過農婆婆的家裡冒起過炊煙,大概是一直沒有做過飯。
桑梓坐在店裡想了一會兒,隨後便放下了手裡的記錄玉簡,轉身走到後廚裡重新做了一鍋金沙豆腐湯。她決定趁著今晚半夜月色正濃的時候,把這鍋金沙豆腐湯悄悄地放在農婆婆的門口。
湯汁熬好以後,金沙豆腐湯特有的奶香和鮮香就飄了出來。桑梓給同樣愛喝這碗湯的駱思凡留了一碗,隨後便蓋上鍋蓋、封好口,準備把這鍋湯放進保溫保鮮的乾坤袋裡去。
就在這時,花大叔滿臉疲憊卻難掩驚喜地推開了後廚的門,“阿靈,你今晚熬了金沙豆腐湯麼?”
申屠靈,這是桑梓在瑤光城裡使用的化名。
被花大叔喚做阿靈的桑梓,笑眯眯地抬頭看了花大叔一眼,“是啊,大叔你也愛喝這個?”
聽了這話以後,花大叔的臉上卻露出了一個滿是懷念的表情,“我不愛喝這個,但影兒卻愛得不行,從小就鬨著讓她娘天天給她燉這碗湯。”
桑梓手裡的動作一下子停住了。
她想起了農婆婆嘴裡那個同樣愛喝金沙豆腐湯的南方諸島姑娘。
花大叔看著桑梓,慢慢地也收起了臉上的笑意,“阿靈,怎麼了?”
桑梓抬頭看著花大叔,慢慢地開口說道:“我在飛闥城內認識一位姓農的婆婆,她恰巧也認識一個南方諸島來的姑娘,更巧的是,農婆婆嘴裡的那個南方諸島姑娘也愛喝金沙豆腐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