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遇上官司彆指望他做主了,他這個一家之主現在沒有心情操心他們那些狗屁倒灶的破事。
“後頭靠窗坐的老頭子,後頭靠窗坐的老頭子,收回你的拐杖,收回你的拐杖!”
售票員不高興的聲音一起,林老頭趕緊歇了下來,一個眼神都不再往窗外去。
客車發出模糊的響動,在蒙蒙煙雨中出了千秋縣。
千秋縣離省城不算很遠,他們早上出發,到省城的時候剛好中午。
省城倒是個好天氣。
下午的時候才去江東大學報到,他們祖孫三代在街邊的開的麵館裡麵一人吸溜了一碗餛飩麵。
林翠翠長見識了:“這比國營飯店的麵還好吃啊。”
“那當然了,老百姓開的館子,不做的好吃一點,拿什麼吸引人呢。”林夏說道,“以後這樣的館子會越來越多,他們為了生存都會賣力地搞好味道、降低成本,好擠掉彆人脫穎而出。”
說到這裡,她慢條斯理地把麵條夾斷,看向林翠翠,微微一笑:“你猜,到那個時候,最先被擠掉的是什麼?”
“……”林翠翠手捏不穩筷子了,她睜大了眼睛,聲音小的像蚊子哼哼,“是、是那個……?”
她動了動嘴唇,做出“國營飯店”的口型。
國營飯店,裡頭菜又貴又不好吃,裡頭端盤子的、收銀的工作人員還總是用鼻孔看人。
食客們走出來有麵子,走進去跟鵪鶉一樣被連環訓。
林翠翠沒去過兩回,已經深受其害。
林夏笑了一笑。
“不對吧,夏啊,這不應該。”林老頭磕巴起來了,“那是國家開的飯館,它能倒掉?老百姓拿什麼跟國家爭?”
“國家的錢是大風刮來的嗎?”林夏麵也不吃了,“要是國營飯店一不能方便我們老百姓的生活,二又不給國家增收,國家乾什麼還養著它啊?”
怕林老頭不懂,林夏舉了個活靈活現的例子:“就像你親孫女林嬌嬌不聽話了,非得倒貼嫁到老楊家受罪,你也拉不住,這時候你還給她送錢養著她嗎?”
林老頭:“……”
他這個老同誌突然就頓悟了,怎麼回事。
林翠翠懂了,積極地發言:“姐,我就跟你一樣,我們都是自力更生跟林嬌嬌對抗的老百姓。”
……這倒也不必。
林夏無奈極了:“翠翠啊,你嬌嬌姐都可憐了,我們還跟她對抗什麼。”走好自己的路吧妹妹。
“確實。”林翠翠昂首挺胸,“嬌嬌姐不行了,跟她對抗是自降身份,她不值得。”
……你也有自己的理由哦?
“喝湯吧,彆浪費。”林夏瞅著她,把麵碗往她麵前推推。
林老頭就在呼哧呼哧地喝著湯呢,突然覺得不對勁:“夏啊,那要是國營飯店沒有了,彆的國營廠子還能活著嗎?”
不都是國營的嗎,每個廠子都會被老百姓的自力更生衝到,那結果呢?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這輩子經曆過反抗戰爭、經曆過□□、經曆過十年浩劫的林老頭,慌了。
他嗅到了一股味兒,一股要變天的味兒。
這特麼又要開始了,他這輩子還能不能壽終正寢了!
林翠翠的麵湯也噴出來了。
“那我爸是不是從供銷社下崗了啊?”林翠翠真不愧是大孝女,“那他豈不是沒有底氣罵我跟我媽了!”
“……”
她又一拍腦袋:“那我大牛哥怎麼辦,他才當上正式工又要下了?大牛哥怎麼跟二叔一樣倒黴啊,這就是子肖其父嗎?”
在林老頭和林翠翠的腦海裡,他們老林家要完犢子了!
林老頭嫌棄一堆廢物爛泥扶不上牆,林翠翠下定決心以後就團結在林夏身側了。
戲都被他們演完了。
但是還有一位同誌,在風波中無動於衷,安靜地喝著她的湯。
林老頭在拍桌:“愛蓮,你說句話呐!”
林愛蓮擦了擦嘴巴,幽怨地瞟了他們一眼:“你們隻關心國家的廠子會不會倒,你們從來不關心我家小夏會不會好。”
“???”這又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林愛蓮認真地歎氣:“夏啊,媽就想著一件事,你大學裡頭真不能談對象。”
“…………”
就這?就這!
這也能算一件事??
“都說過八百遍了,不會談的,沒有那種世俗的欲.望。”林夏就沒把這事走心過,她拍了拍他老外公微微顫抖的蒼老手背,“不會都倒的,肯定裡頭會有一些追得上時代大潮的廠領導,他們說不定能帶著廠發展更好呢。”
“小夏,你終於給外公透底了。”林老頭卻更難受了,一張老臉露出受不住的神情,“是真的要不好了啊,下崗的大潮在後頭呢。”
林愛蓮捂著嘴:“原來我那批被下崗的就是個開頭,更大的福氣在後頭呢。”
“希望大牛哥不要下崗,大牛哥要是下崗了,怕是娶不到媳婦,這樣二嬸又要癲狂了。”林翠翠一板一眼把她爸安排了,充滿了舍己為人的精神,“非得要下一個,就讓我爸下了吧,我爸年紀大了,下崗之後就威風不起來了。”
她衝林夏笑得自信:“到時候我跟親姐你混,我賺錢養家,讓我爸都聽我的。”
林夏:“……”
太難了,她太難了,她從頭到尾就沒有插得上話。
那邊祖孫三代一會兒抱頭痛哭,一會兒堅定宣誓,把老林家的未來藍圖都繪製好了。
他們總算緩過來一口氣,問林夏意見:“你有什麼指導的?”
“很有想法,條理清晰。”林夏麻木地拍了拍巴掌,“我沒有什麼好補充的。”
“愣著乾什麼,鼓掌!”
麵館裡一瞬間掌聲雷動,麵館老板有被嚇到,忙不迭避到旁邊的屋子裡。
屋子裡就坐著一個老者一個年輕人呢,他們桌上的麵早就涼了,也沒動幾筷子。
老者的臉上風雲變幻,他閉著眼睛,讓人看不懂他究竟是個什麼神情。
年輕人則衝麵館老板笑著點了下頭,然後取下金絲邊的眼鏡,用帕子一點一點擦去鏡片上的蒸汽。
麵館老板:“……”
真是攤上事了,怎麼感覺這屋裡的人也不怎麼
正常?
“小謝。”
周副書記睜開眼的一瞬間,謝京生把他的眼鏡戴了回去。
“你聽見了嗎。”周副書記緩慢地問,“他們外頭在喊……愛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