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停在外圍, 實在是過不去了。
一是人太多, 人山人海, 百姓們圍堵在街道兩旁，個個都想一睹為快那個多羅郡王長什麼樣。
二是官兵封路, 沒有領著皇帝命令過來的人，都彆想進到裡層去。
恪琳拉著柔琳下了馬車，直接進了旁邊一棟茶館, 上了二層。
小二跟在她們倆後麵。恪琳直接扔了一顆銀錠在小二麵前：“給我一個風景最好的雅間。”
由於普通百姓全擠在了一排窗前觀望。雅間價格自然是水漲船高。但是恪琳出手太闊綽, 小二自己都來不及出價, 雙手捧住她扔來的銀錠立馬眉開眼笑的：“兩位姑娘請隨小的往這邊走。”
進了最上乘的雅間, 恪琳徑直走到了窗前。
望著恪琳著急的樣子，柔琳想，這姐姐卻是第一次在她麵前顯得對某事如此熱心。莫非, 恪琳和這個多羅郡王之前有交集？
多羅郡王是什麼人, 她柔琳之前在宮裡沒聽人詳細介紹過。唯獨能獲得的一些相關信息是，四年前多羅郡王頭一次進京，為的是世襲父親的爵位。那時候, 多羅郡王十歲出頭, 年紀據說隻比恪琳大一歲。
說恪琳四年前有或是沒有見過這人, 柔琳不知道從哪兒打聽。
兩隻手巴在窗戶上的恪琳，脖子向前伸著, 一隻手拿著帕子給自己扇風，腦袋向下麵的街道四處張望。
街道兩側全是老百姓密密麻麻的人頭，中間寬敞的大道上許久尚未見有官方的車隊過來。所有人屏住氣息遙望著, 等候著。空氣裡散發著焦慮的氣味兒，像是大浪來到之前的平靜，底下風雲暗湧。
和恪琳不一樣，對這個多羅郡王沒有一點認知的柔琳，心情是一個平和如水。走到恪琳身邊，她不經意地朝遠處的風景望一望。未想，這一望，被她抓住了個人影。
“你看見誰了？”在等不到官方動靜後終於回過神來的恪琳，看見她臉上閃現過的詫異問。
“五哥來了。”柔琳確認著人群中那個拿著扇子同人群一塊張望風景的五阿哥胤祺。
阿哥們的身影是比較容易辨認的。阿哥們長得帥氣，阿哥們是皇子氣質和他人肯定不一樣。還有一點，柔琳知道的是，阿哥們哪怕換上了尋常百姓的衣物那種在皇宮裡養出來的阿哥傲氣，反而讓阿哥穿著百姓衣服顯得那樣怪異的格格不入。
像如今，五阿哥換下皇子服飾，穿的那個藍色的書生袍，硬是沒有一點兒秀才氣，怎麼看更像紈絝。真不如繼續穿宮裡的衣物。
見真是五阿哥，恪琳裂開嘴兒笑了起來。之後，她又望到了一個人：“那個是——”說著，她意味深長的眼神瞟了瞟身邊的柔琳。
書生哥哥也來了。柔琳的月牙兒眼不禁眯眯起來。
站在五阿哥後麵的張廷玉，一個回頭，對上了她澄淨烏亮的眼珠。
這一刹那，隔著人聲鼎沸，兩人對視著，默默無聲。
張廷玉的嘴唇哆嗦了下。
胤祺感覺到了同伴異常，抬頭順著張廷玉的眼神望到了窗戶裡那兩張女孩的臉蛋兒，手裡的扇子頭立馬舉起來對著她們倆喊：“等著！”
真是五阿哥說出來的話。
恪琳一聲意外，可見她之前和五阿哥不熟悉，對著柔琳問：“這個五阿哥，怎麼有點兒——”
有點兒像老九了，看見她們倆樂不思蜀的，好像是找到了玩伴兒可以一起發癲。
阿哥們，要柔琳說，都是在宮裡喜歡隱藏著另一麵。但是，說實話，五阿哥胤祺肯定比九阿哥胤禟好很多。胤禟是真的一隻詭變多端的咖啡貓。
胤祺抓住了張廷玉的肩頭：“走，上樓去。那裡觀景好。”
張廷玉根本沒法反抗五阿哥，被五阿哥拉著走去對麵她們所在的茶樓，走上了樓梯。一路，他俊逸有些憂鬱的眉頭時而簇緊著，白皙斯文的臉皮有些緊張著。
去到那兒，要和她說什麼。能言善辯屬於大才子的他，居然在這一瞬間感到了慌然無措。自從那次落水她救了他，他的狼狽被她一覽無遺。讓他都好幾日不敢見她。
胤祺仿佛不知道他的心思，興匆匆帶著他到了姊妹們麵前。
兩個姐妹見到阿哥，行了禮。
張廷玉對著兩個公主行了拜禮，抬頭時見到柔琳，他急忙又低下頭去。
書生哥哥今日好像有些不一樣。想到好幾天沒有見到博學的書生哥哥，現在又能碰到，柔琳心裡挺高興。
招呼他們兩個公子到桌邊來喝茶。柔琳親自給五阿哥他們倒茶。
張廷玉想伸出手幫她拿茶壺，一想，又縮回了手。
五阿哥胤祺在下麵看得興致勃勃，衝著她們倆問：“你們來這兒都是來見多羅郡王的吧？”
柔琳本就覺得奇怪，不管閒事的五阿哥怎麼會對多羅郡王感興趣，問：“五哥知道多羅郡王？”
“知道，多羅郡王是喀爾喀草原上一名美男子。”胤祺說，拿起她倒好的茶一飲入口。剛才在下麵人群裡頭渴死他了。喝完，他招呼張廷玉：“坐吧，衡臣，你怎麼愣著了？看著我貌美如仙的妹妹傻眼了？”
“草民哪敢看仙女似的公主。”張廷玉低著頭彎著腰說。
胤祺拿扇子捂住自己的嘴，對著柔琳偷偷吱聲：“我這幾天叫他過來宮裡。他說他不敢。但是，那日你和他落水，事後他跪下來哀求我，要我把十五阿哥放你那兒。”
“五阿哥！”見到胤祺把這事兒都說出口了，張廷玉一個著急，紅了臉喊。
柔琳驚詫地眨眨眼。之前她是不知道十五阿哥到了她和太後那兒是他求的五阿哥去康熙麵前說，原以為是康熙自己做的決定。
為什麼他要這麼做？
原本這事兒和他無關的。他根本沒有必要踏入這趟渾水兒。以他的聰明才智，應該早看出這件事不簡單涉及到了宮中各種勢力間的爭鬥。
他這樣一做，道不定是壞了某人的好事兒了。
誰都知道，那時間十五阿哥的安全是關鍵。但是，要怎麼安排好十五阿哥不再被壞人利用來對付她和四爺德妃，是個非常考究的問題。
張廷玉讓五阿哥去向康熙開這個口，可以說是剛剛好，絕對是妙策。十五阿哥到了太後那，誰都暫時彆想動到十五阿哥了，算是解了德妃和四爺他們的後顧之憂。同時把索額圖那邊的人想進一步拿十五阿哥當棋子的妄想徹底架空了。
他真的可能會就此得罪了索額圖。
柔琳的心頭砰砰亂跳了兩下。
張廷玉彆過臉去，手心兒攥緊著。
他知道，他那時候開的這個口倘若事後被那人知道，第一個受到牽連的可能是他父親。他父親事後在康熙麵前建言可能會被某些人針對上。更進一步來說，他未來參加考試都有可能受到某方勢力的阻撓，阻止他進宮任職。
不過，他做這個決定不僅僅是為了她，也為了心裡那份想為朝廷做事的正義之感。所以，他的父親張英事後絕對能理解支持他。
想到沒有入宮履職之前能為她和朝廷做點事兒，他心裡頭其實也頗感欣慰。
“怎麼一個兩個轉過臉去了？”胤祺望著他們兩人好像納悶地說。
柔琳低著頭繼續給他們倒茶。
張廷玉故作鎮定轉回身子。
胤祺突然指著他說：“衡臣，你得學會遊水。”
張廷玉的臉騰的通紅起來，不用五阿哥提醒他必然也得去學了，低下臉答著：“是，草民本有這個打算。”
“那是，今後再看姑娘家落水，總不能——”
他們三人說說笑笑，卻看恪琳站在窗戶邊上繼續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
胤祺搖著扇子遙望一眼恪琳的背影，似乎想起了什麼，說道：“四年前，多羅郡王來宮裡都做什麼了？”
恪琳聽見他這話，身子像是顫了下。
柔琳想著五阿哥口裡說多羅郡王是個美男子，是誰都會想像那該是怎樣一個美男子。是貌如潘安，或是？
“他，喀爾喀部落的人。肯定是長得和我們不太一樣。”見妹妹很好奇，胤祺給妹妹描述道，“他們個子挺高的，身材也壯實。”說到後頭，胤祺的口氣裡有些些妒忌的味道。
胤祺長相偏斯文，沒有那麼男人味，所以對那些特彆高大的男子有些討厭。
“多高？”柔琳追問。
胤祺估量著：“估計比四哥的個頭都要高。他四年前來京時和大哥他們一樣高了。”
她親哥四爺個頭算是挺高的了。這個多羅郡王居然比四阿哥高。明明和四爺年歲一樣。
今日來看熱鬨的人真的是多。茶樓裡除了他們這個雅間，外麵都擠滿了人。幾個太監堵在門口防止外人進來打擾他們。
“不知道宮裡還有誰來看。”胤祺愜意地捉摸自己下巴想著，“老九和老十肯定來，這兩人不來湊這個熱鬨沒天理了。大阿哥是代替皇阿瑪去接多羅郡王。”
居然是大阿哥代替康熙充當接待大臣而不是太子胤礽。柔琳眨眨眼，不評價。
胤祺收起扇子道：“我剛不知道是不是我看走眼了，有看見老四和那個佟家的公子爺騎著馬從路上過去了。”
柔琳點點頭，自己親哥四爺是來了。
“老四都迫不及待跑去看人。儼然這個多羅郡王在我們宮裡宮外很受歡迎。”胤祺一語幾關地說著。
張廷玉總算是被五阿哥拉下來坐。胤祺貼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麼。柔琳從他們兩個的表情裡可以看出來，五阿哥是專門找張廷玉來分析時事的。彆說五阿哥不管事兒，但是，論到國事胤祺心裡頭絕對是想為朝廷出份力的。
茶樓外麵的街道，人群的聲音開始鼎沸。人們的聲浪一波接著一波，巨大的歡呼聲宛如大海一般潮湧起來。柔琳宛如聽見了奧運賽場上那種選手們進場時上萬觀眾的高呼。場麵之熱烈轟動，叫人熱血沸騰。
好像是近來最激動人心的熱鬨了。
應該是貴客抵達了。
胤祺和張廷玉起身來到窗戶邊上。所有人都往窗外眺望。
恪琳那雙眼睛，早盯住那敞開的城門方向。那兒馬蹄聲一陣陣，似那千軍萬馬迎麵奔來。
是大清王朝迎接貴客的軍隊，同時有多羅郡王帶著自己軍隊過來的馬嘶聲，兩者混合在一起，貌似戰鼓齊響。無數人在狂喊著。
恪琳的手摸到自己的前胸上，心，是像一頭狂奔的馬兒快躍出胸口。與此同時，她的回憶是回到了那四年前，依稀記得那個穿著天藍長袍，隨風一吹像是乘風飛到天上去的少年。
少年的五官若草原上傳說中的神明那般俊美無雙，一雙細長的眼睛有著沙漠裡孤狼的桀驁不馴，號稱野性未泯。
當時在康熙麵前，這個十歲出頭的少年挑戰皇宮裡的侍衛，一個跟頭將三四個高大壯實的漢子直接摔出了幾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