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羅郡王來馬廄了。
馬廄裡剛才一片議論的聲音登時變成了鴉雀無聲。貴族子弟們望著走來的敦多布多爾濟, 一個個神情繃緊著。說敦多布多爾濟是康熙的臣子，然而大部分人心裡都清楚，這個臣子二字要打上一個大大的問號。
來的這個人是敵是友，一時難以分清。
幾位阿哥的神色更是高深莫測。
胤禎剛要上前, 肩膀被四爺那隻手按住。這讓他有些發急，掙了掙掙不開自己哥哥的手。胤禎一冒氣兒, 回頭衝胤禛瞪著。結果, 胤禛那張不說話的臉繃得比他更緊，黑幽幽的眼珠子裡帶著幾分狠厲。這樣凶狠的表情，胤禎沒有見過，最少沒有見四爺對著他露出過，他一怔, 愣在那兒了。
“不準過去。”胤禛四個字對著弟弟說，那手勁兒一用力, 胤禎直接跌回到他身後去。
蘇培盛早在後頭用雙手穩穩地代替主子扶住胤禎，對胤禎說：“十四阿哥, 真不可以過去。”
為什麼他不可以過去？他就想問清楚, 那人來京城想怎樣。不要以為他年紀小都不知道，那晚上在康熙書房裡發生的事他都聽說了。忍到今日是想著這個所謂的郡王不要真不知道好歹, 真想帶走他姐, 先嘗嘗他拳頭再說。
胤禎握緊手裡兩個拳頭, 再看擋在前麵的胤禛。自己這個哥到關鍵的時候，隻會擋在他麵前阻止他救他姐是吧？
“十四阿哥。”蘇培盛苦口婆心勸著胤禎，“四阿哥是在為公主著想。”
這一刻他們阿哥上前去挑釁多羅郡王？不想想, 康熙好不容易安撫了了這個來京的郡王，事關國家大計和大清的邊疆安全。以康熙的性子，一旦阿哥和多羅郡王之間發生真正的矛盾，該死的隻能是那個□□公主。為了國家，把自己女兒遠嫁出去的事兒康熙做得少嗎？
說真，幾個阿哥都清楚自己皇帝爹康熙那個性格。到要決斷的時候，康熙能變得比任何人都冷酷無情。誰讓從古至今，最是無情乃帝王家。
經曆過與他人爭奪皇權的康熙，殺過無數叛徒的康熙。每每胤禛想到自己父親充滿血的帝王之路，似乎能理解，又似乎不太能理解康熙做的一些事情。他胤禛，四阿哥，想的隻有一樣東西：在他爹是掌控生死大權的時候，他唯能做的隻有保全自己，保全自己所要珍視的人。
不能魯莽行事，必須以全盤來考慮，必須站在皇帝的角度上來考慮。胤禛的麵色深沉，但並不沉重而衝動。
胤禛的眼神，不僅看著那個來到的多羅郡王，同時冷靜地掃視著在場那另外幾位兄弟。
八阿哥胤禩九阿哥胤禟以及十爺站在一塊，三雙眼珠也在打量著到來的多羅郡王。十三阿哥胤祥偷偷望著他們三，在他們三個注意到之前，轉回頭看著自己的馬。接著，胤祥突然想到了什麼，眼睛看起了舜安顏。
其餘幾個阿哥似乎也全看向了舜安顏。
舜安顏那隻拿著馬鞭的手貌似停頓在了半空。
坐在他麵前的烏雲珠抬頭望著他手裡的馬鞭，驚嚇未了：“佟公子，你想打我嗎？”
一個男人當眾抽一個女人。在古代真沒有什麼稀奇。所謂紳士風度，那是西方的東西不是東方的東西。那時候尚未引入東方來。
同是八旗子弟，地位有高有低的。像烏雲珠自己父母的地位估計比舜安顏佟佳氏低得多。若舜安顏因為對方亂說話想給一頓教訓，烏雲珠隻能認栽。
未想他真的是如此生氣，為這事兒準備當眾抽一個姑娘。柔琳一眨眼睛，感覺能理解，又感覺有些意外。一般來說，被人仰慕被人杜撰上一堆花邊新聞，顯得當事人被萬人追捧，應該挺自豪的。這個紈絝沒有覺得自己是萬人迷深感驕傲嗎？
有點不像以前的他了。柔琳想。
舜安顏由於她望過來的目光，手裡的馬鞭早慢慢放下來了。想著，要抽死這個亂給他安名分的家夥也不要當著她的臉，免得嚇壞她了。
走到馬廄裡的敦多布多爾濟不知道是看到什麼，突然停住腳。
烏雲珠的目光從舜安顏那兒移到走到近前的多羅郡王，兩隻眼睛仿佛癡住了。
後麵那些姑娘們包括寧寶，聽了很多關於多羅郡王的說法。那日多羅郡王到的時候，她們作為貴族千金是沒有必要到大街上和普通百姓擠著一塊看郡王的，結果到今日一看，把她們嚇了一跳。
原來這個來向皇帝討女人的異族郡王是個美男子。
一群姑娘們一會兒眼睛看著舜安顏，一會兒眼睛看著多羅郡王，好像兩難取舍。
那些貴族子弟們仿佛知道姑娘們這些德行，紛紛轉過臉去。
見到舜安顏不動，烏雲珠回神後突然是賊喊抓賊大喊道：“彆打我！”接下來她做出了謎一樣的豬隊友動作，直接衝過去躲到了寧寶身後，雙手抓住寧寶的衣服說：“格格，我為你說話，你得護著我。”
舜安顏的眼裡更是冰冷了下來。
這個真可謂是前所未有的鬨劇。恪琳冷笑著。
柔琳擰住眉頭。想到那天康熙在書房裡和她說的那幾句話，表麵上讓她是給多羅郡王做導遊，其實，是想給多羅郡王看這個繁榮昌盛的大清，讓敦多布多爾濟有所忌憚。
現在發生的一幕正巧被敦多布多爾濟看著。
寧寶對著舜安顏，當然是開不了聲。彆看她之前說有多喜歡舜安顏，可這會兒隻有害怕舜安顏手裡那條馬鞭。
這個恭親王女兒那個氣勢，明顯比皇宮裡的小公主和琳還要小。
“郡王。”柔琳走了過去。
所有人沒有想到她突然在這會兒出聲，一個個看向她。
瞧她端著的姿態步伐，行為舉止，都是十分端莊大方。個個想著，不愧是皇室的公主。
敦多布多爾濟轉過頭來，在看到她的時候，細長的眸子睨了一下：儼然是很快認出了她是誰。說實話，她這麼一個特彆的氣質，很難叫人忘記。
“郡王，夜暉在那兒。”柔琳對敦多布多爾濟請個安後，介紹道。
敦多布多爾濟想起了那天和她的對話，點了點頭，隨她走去看她的馬夜暉。
一幫人所有視線跟著他們兩個轉移。
等走到夜暉麵前，敦多布多爾濟露出和阿哥們第一次看到夜暉時一樣被雷轟了的表情，上上下下打量完夜暉，再上上下下打量完柔琳：“你的馬？”
“是。”柔琳答得毫不猶豫。
敦多布多爾濟是個耿直男，沒有能憋住：“你能騎得上它嗎？”
“能。”她都騎過好幾回了。
看到他驚愕的表情和柔琳從容的回答成反比，讓恪琳忍俊不禁。聽見恪琳的笑聲，敦多布多爾濟循聲望過去。恪琳急忙背過身去，仿佛不想讓他瞧見她的臉。
寧寶那頭一幫姑娘家望著夜暉，一個個驚叫連聲：“這是她的馬？怎麼可能？她不怕被摔死嗎？”
“格格，你不是也騎馬嗎？”烏雲珠繼續慫恿寧寶。這會兒不能輸了，更不能在自己喜歡的男人麵前輸。
寧寶在騎的是一頭溫順的母馬。
“格格，會不會是她在虛張聲勢的？其實她根本騎不了這匹馬跑路。”
騎馬和騎馬跑那是兩回事。騎著馬裝模作樣走幾步，誰不會。她烏雲珠都會。反正，有了舜安顏對著她舉馬鞭後，她心頭恨死了。想著要不是之前爆出柔琳和舜安顏是青梅竹馬，她不至於急著為寧寶澄清，緊接著被舜安顏舉馬鞭。
寧寶聽著烏雲珠說的每個字。她還沒有輸。她不能輸的原因，不僅僅因為是她喜歡他，還有是她家是恭親王府。
一步，兩步。
柔琳聽見後麵傳來的腳步聲，轉頭，見到了寧寶。
寧寶站在她麵前，昂起頭說：“五公主，你會參加皇上的閱馬嗎？”
閱馬，是一個騎馬節目。皇帝站在閱馬台上，一聲令下。準備好的所有貴族子弟包括阿哥們，策馬奔騰，誰第一個衝到皇帝站的閱馬台下誰就是第一。
這是每年秋獵開始的時候必備的節目。至於參加不參加，各人可以選擇。女人吧，一般不會參加的。因為怎麼可能比賽得過男人們？
寧寶想的也不是和男人們比，是想和柔琳比一比。和烏雲珠說的一樣，有一點可以很肯定。柔琳倘若真的很會騎馬，不會說今年才表現出來。每年秋獵，她怎麼之前都從沒有見過柔琳騎馬。反而是四公主恪琳，她知道的，恪琳在眾女子中是騎馬的佼佼者。
她寧寶騎的一匹溫順的母馬是沒錯，但是，她的騎術應該隻是比恪琳差一點。恪琳排第一，她寧寶可以排第二。不要太小看他們恭親王府的人了。
現在看柔琳怎麼回答了。會不會她寧寶一聲問立馬戳破了柔琳的假象。
柔琳想著閱馬，不就是和二十一世紀的賽馬差不多嗎？恐怕比二十一世紀的馬術比賽要簡單多了。馬術比賽的評分苛刻。再說比賽重在參與。
“會。”柔琳答。
寧寶沒想她真答應了，而且答應得這麼果斷。
四下聲音響起，都是一片不嫌棄的議論聲。貴族子弟們笑談風聲，想象著一個公主和一個郡主加入到他們的賽馬大隊伍裡那個大場麵，讓他們這群熱血的男兒心頭上不由泛上些許遐思。
有男有女，場麵才熱鬨好看。
在場的阿哥們是麵麵相覷起來。
胤禎又被嚇得有些哆嗦了，那會兒他最反對他姐騎的夜暉。結果就他那個臭臉哥，不僅沒有能成功阻止他姐，最終是讓他姐合情合理拿到夜暉了。
衝四阿哥胤禛的背影瞪了一眼，胤禎甩了袖管轉身而去。隻得回頭問問自己額娘該怎麼辦。
胤禟打了兩個嗝，摸摸自己的胃：這個被柔琳給驚到胃反酸了。
十爺想著：“她知道什麼是我們皇阿瑪閱馬嗎？”
“知道。她不是第一次來木蘭圍場了。”胤禟說。
九阿哥這句話讓其他人頓然想起寧寶所想的，之前來木蘭圍場，他們沒有見過柔琳騎馬賽馬。這一年之間，五公主變化之大。連這個親哥四阿哥胤禛老半天也沒有想明白這一年自己妹妹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她是打腫臉充胖子。”在見到柔琳走開後，烏雲珠走上來和寧寶說。
寧寶聽見了四旁人家說的話，好像連阿哥都不承認之前看過柔琳賽馬。應該如烏雲珠說的，柔琳是愛麵子說假話。這一想，寧寶放心了。
帶著多羅郡王看完夜暉，柔琳想著要把劇情扭回正確的軌道上，正想給敦多布多爾濟和恪琳之間引見引見。哪裡想到康熙知道他們一群人在這兒，叫了多羅郡王和幾位阿哥到他那兒吃茶說話。
康熙一到外頭，性情一來，最喜歡帶著一幫人看風景吟詩作畫。
敦多布多爾濟和幾位阿哥隻能是跟隨皇帝的聖旨去了康熙那。
是夜，胤祺從康熙那兒回來，進屋找到張廷玉。張廷玉一下午在他這裡幫他整理帶來的書籍。康熙沒有把他叫去是因為他終究是未取得考試名次未被封官入朝，讓他在眾人麵前露臉其實對他和他爹張英不好。可見，康熙打從心裡喜歡他們張英父子。
胤祺坐在八仙桌邊先給自己倒杯茶，喝了叫他歇手，說：“衡臣，柔琳說要去參加皇上的閱馬。”
關於她的消息，張廷玉聽人家說了很多。大院裡，不時有些人跑來跑去說著下午在馬廄裡發生的事。其中，還說到了佟家的公子爺和恭親王府郡主之間的婚事。
“不知道是真是假。舜安顏很生氣。”胤祺正想請他分析這個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