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差點兒一聲捧腹大笑。不，他的年紀，可能比她想象中的哥哥大多了。他是活了快上百歲的人了。
“哥哥，你叫什麼名？我拜你為師好嗎？”小嚶喬晶亮的小眼睛能看出來，這人的武功好強，比她阿瑪舅舅都要強的樣子。
她學武的話，肯定要拜最好的師父。
這個像娃娃一樣漂亮的小姑娘，不得不說有一雙好眼力，更可貴的是，有一個豹子膽，敢對著他有膽子說！
少年眯了眯黑夜裡如月石璀璨的眸子，若胭脂抹過的朱唇溢出一絲如朦霧中睡蓮那樣唯美的深笑：“你倘若是猜出我的名，我便收你為徒。”
猜這人叫什麼？
天下名字萬萬千她怎麼猜，是人都基本上做不到的事。
可見他這一句落下，兩人可以再不見麵。
“你說的你彆反悔。”嚶喬道。
這話是，她真是打算猜他的名了。不知道是不是真蠢，少年搖頭晃腦，若駕著雲霧輕飄飄飛離了康熙的遊舫，在黑色的江麵上越行越遠，如同一抹發光的幽靈。
背後，那小姑娘的聲音卻不緊不慢地衝著他傳來：“我知道你叫什麼了，你叫無知——”
無知，唔知！
她怎麼知道的？怎麼能猜到的？
少年心頭猛然一驚，鞋底踩水駐停之間，回過頭。
遠處，她那雙小鳳眸又驚又亮，竟是宛如那月亮上的嫦娥，衝著他打著天宮裡的燈籠似的。
是像她額娘，帶著某種來自神秘地方的仙氣。
少年的麵色由清然轉變為一絲彷徨。直到自己人趕到了他身邊喊一聲：“幫主！”
他的人確實也沒有想到那個小姑娘居然能立馬猜出他們幫主的名字：這——
“走吧。”少年的手在袖管裡捏緊了三分，率眾人在黑夜裡迅速離去。是眼看岸上大批朝廷的官兵在聚集，康熙的援兵是都到了。
本來就是，這麼一出偷襲夠皇帝的戲碼，一出擊倘若不能馬上搞定，隻能被皇帝反過來一舉殲滅。
或許，那康熙早在等著這出戲碼都說不定了。
少年心頭暗自想著，腦子裡時而閃過她那張小麵孔，嘴角上浮現出了不知是該笑該哭的弧度。
對於自己說出來的賭約，他不履行是不行的。
隻能說，是命中注定了，他和這個小姑娘要再次見麵。
嚶喬望著他像鴻雁一般越飛越遠直至消失在黑暗裡，小鳳眸不由眨一站：剛，她好像看到了他臉上承認的表情。
原來，他真的叫做無知！
“嚶喬！”
嚶喬回頭，看到了站在她麵前氣喘著的弟弟蘇華，一展開小朱唇露出個笑臉安慰弟弟：“我沒事。你放心，以後我會保護你的。”
瀑布般的黑線從蘇華的頭頂上直落三千尺：他這個姐姐該有多蠢，他需要她保護他嗎？
“皇上——”趕來救援的朝廷官兵，用另外一艘大船平安接到了康熙後，齊齊跪下喊。
康熙回頭，借著那江麵上的大紅燈籠，望著那艘自己剛坐的遊舫逐漸是被江水吞沒的鏡頭。
那一刻，站在他身後的曹寅全身發抖著，立馬跪下來磕頭道：“皇上，奴才該死，奴才沒能——”
康熙一擺手，打斷了他再往下說。
這事兒隻要明眼人一看，都知道絕對不是他曹寅的錯。
張廷玉在皇帝安全以後，四處找著她的身影。再確切地看到她被人扶上岸沒有受傷時，心裡一鬆。
岸上，三阿哥胤祉在康熙上岸時，率著一批人喊：“皇阿瑪，兒臣來遲了，救駕慢了一步。”
跟在康熙後頭的八阿哥胤禩，在親眼目睹真是老三在這裡時，臉色不禁一白：該死的。老三早不來遲不來偏偏這會兒到，不正是為了拆他老八的台顯示他老八護衛皇帝無能嗎？
胤祉當然是能看到胤禩被暗中戳中肋骨的陰暗表情，心頭樂著，想著幸好康熙叫他晚點出發。再有，胤祉看了看：“太子殿下——”
太子胤礽到現在都沒有出現。
一幫大臣們心裡都有些意外和吃驚。
康熙的那張臉卻是非常淡定的，仿佛太子不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兒。轉回身，他對著某個方向。
眾人隨皇帝的目光望過去，看到了被舜安顏押上岸的那個老頭。
由於被柔琳的弩廢了一隻手，老頭沒能打得過舜安顏以及趕來支援的朝廷人，隻好被五花大綁押送到康熙麵前。
康熙對著這人，嚴聲問：“何人指使你來的？”
老頭扭過頭去，裝作聽不見聽不懂康熙的話。
康熙說：“再掙紮，不過是秋後的蚱蜢。然而，最讓朕感到你可憐的是，至今你都不知道你不過是他人一顆棋子。”
“你說我是棋子！”老頭被激怒了，憤憤不平地欲跳起來於是被幾個士兵用力壓著回到地上，隻能吼道，“沒人可以指使我，你這個狗皇帝更不能！”
“得了吧，你。”康熙這會兒是有些毫不留情了，說，“一個傻子，幾乎是白費了朕的口舌。朕一出口，都可以點出你背後幕後黑人是何人來。當然，那些人的下場肯定會比你更慘！”
康熙說完這些，突然用口唇無聲地對著老頭表示出一個字眼。那老頭隻看著他唇型，驀然一個臉上慘白，周身抖如落葉：完敗！
龍少爺出來，怎麼可能是真的遊山玩水。人家皇帝不過是聲東擊西罷了。在這裡引著他們這群人上鉤，另一頭暗地裡在清算一大幫人了。
在旁邊看完這一切，柔琳總算知道自己親哥和十三阿哥奉皇帝命令辦什麼差事去了。根本不是普通的查案，是去除吳三桂當年殘留的餘孽了。這些人有些是深藏在當地的官員體係中，隻得慢慢等他們自己露出馬腳再查辦。
逮住的歹徒全部要押回京城審判。為此一晚上，所有人忙碌個不停。
柔琳回到屋內換了乾淨的衣服，近些年生完孩子後她體質有所改進，卻是沒有像以前那樣弱不禁風了。對此，舜安顏仍舊是對她有些不放心。叫了陸天蒙過來給她把把脈。
“你說我，不如說你。”柔琳在大夫來了以後，反而指使陸天蒙趕緊先給他看看。畢竟他挨了那個老頭的一掌時，她在旁邊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嚶喬和蘇華兩個小娃子都是很擔心地看著自己額娘和阿瑪。
陸天蒙隻好是先後給他們夫婦倆都把了脈，然後說道：“額駙體內是受了些傷，怕是得休養上幾日。公主身體無大礙。”
看到兒子女兒兩雙小眼睛全隻望向了他一個，舜安顏頭頂上冒出一團烏煙：“你們阿瑪沒事兒，你們不要亂想。”
嚶喬在弟弟蘇華小耳朵邊道：“阿瑪身子現在比額娘弱了。”
沒看見剛才他們爹那個表情嗎？蘇華對姐姐急白眼。
“嚶喬！”舜安顏果然火冒三丈。
柔琳讓陸天蒙寫完方子讓人去拿藥給他煲藥，同時，是有些擔心地望到了外麵去。
太子胤礽騎著馬匆匆回到了皇帝的住所。
可見他之前並不知道皇帝遇險了。
進到康熙的屋內，胤礽拂了袖叩首：“皇阿瑪可有受傷？”
康熙也不問他去了哪裡，隻問：“宮裡來信了？”
這事兒是老三胤祉爆出來的。
胤祉來之前知道要出事了，正和老八和十四說著。誰讓他這個老三是個憋不住嘴的人。
“皇阿瑪和你們剛走不久，十八阿哥病了。”
胤礽是幫皇帝處理宮廷第一手來信，沒錯，道：“是，皇阿瑪。”
“都說了什麼？”
“十八阿哥病了。皇阿瑪。說是患了急症，有些凶險。兒臣估摸著，哪怕皇阿瑪這會兒趕回去，也是來不及的。況且皇阿瑪此次出行，有諸多事兒要處理。兒臣於是替皇阿瑪先寫了一封信，命太醫院全力救治十八阿哥。”胤礽說。
“你是認為，朕出來辦事兒，比十八阿哥的命重要？”康熙問。
屋裡這對父子的對話聲似乎是都傳到了外頭去了。
老三胤祉的臉上漂浮起了一抹竊喜：知道某人要完蛋了。不要問他老三怎麼知道的？想想之前隻為了敏妃一事兒，康熙都可以把他老三罰了。
這個太子，真是當得一條糊塗蟲。
八阿哥胤禩和十四阿哥胤禎更是默不作聲。
柔琳是急匆匆要走到皇帝的院子裡，未想在門口她沒有被侍衛攔住卻是有另一個人出現在她麵前。“公主，請不要去。”
張廷玉的突然現身，讓柔琳心底裡嘩啦啦的一涼。
“張大人——”柔琳的聲音裡，不免流露出一抹複雜的情緒。
張廷玉斯文白淨的臉此時在月光下卻仿佛變成被烏雲團團圍住的那輪明月。他緘默的眼神望著她，行動上卻是非常堅定不移的：不準她這會兒進去！
數年過去了。這個書生哥哥如其所願進入了朝廷的權力中心，甚至可以說成為康熙的心腹了。
她知道，早預料到他會變成一個很可怕的人。像她哥一樣，繼續變，變到可以像是冷酷無血，沒心沒肺的。
古人絕對不是她可以平白無故愚弄的，哪怕她揣著未來的知識而來。從張廷玉的那個眼神，她已經讀懂了一切。
這是康熙所要的結果，太子自己所要的結果。她進去，無濟於事。不過是增添更多的變數罷了。有時候，彼此要的不過就是痛快的一場決斷。
“臣知道，當年太子送公主一套文房四寶，還是臣給刻的印。”張廷玉驟然在她麵前提起這個陳年往事，言意頗深。
柔琳點點頭：“我知道，張大人不是一個無情無義之人。”
得到她這句話，張廷玉反而是立馬彆過臉去。
他沒有她想的那麼好，他心裡很清楚。但是，正因為她了解他，所以能毫無虛偽說出這樣的話。
“放心吧，我會走。”說完這話，柔琳主動轉身離開。既然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她定然會做出選擇。而這個選擇，早在那晚上她對著四阿哥胤禛已經說了。
沒錯，她也不是個什麼特彆好的姑娘，為了自己的命，為了自己珍視的人的命，她要怎麼做就會怎麼做的。
太子的命運，最少不會比大阿哥那樣太差。因為，未來是她哥成了皇帝。
入夜，據說康熙一夜未眠。倒不是因為自身差點慘遭暗殺的緣故，而是在想著宮裡病重的十八阿哥時。有人說太子殘忍，可實際上呢？
康熙或許比誰都知道，誰殘忍的那個人是誰。
回皇宮時，柔琳一家才遇到了辦完差事回來的四爺和十三爺。
胤祥似乎是聽說了什麼，一見麵，先把嚶喬抱起來。
“十三舅。”嚶喬的小手，摸摸胤祥下巴裡像是要長出來的胡子。
胤祥衝小姑娘笑著，放任小姑娘的手摸自己粗糙的下巴。他如今不是當年那個小阿哥，是一個真正的漢子了。
四阿哥胤禛的手放在妹婿舜安顏的肩頭上詢問著對方的傷情。
“不重，一點都不重！”舜安顏一邊強調，一邊對兒子女兒那邊懟眼神。就知道他這個爹所謂的傷重，肯定是兩個小娃子給他們四舅通風報信的。
胤祥帶兩個孩子去看自己帶回來的寶物，是兩把匕首。應該是，他和四爺一起接到兩娃子都要好好習武的風聲特意從某地帶回來的。
愛新覺羅的子弟習武強身，本就很正常不過的事情。十三爺胤祥，是比任何一個阿哥都寬容小外甥女嚶喬習武。聽說胤祥自己本身就很喜歡會武功的姑娘家。
四阿哥胤禛對此睜隻眼閉隻眼。
終於輪到柔琳上前和四爺說句話。
隻聽胤禛在她沒有開聲前，已先說道：“我知道，你儘力了。”
一句短暫的話，勝過千言萬語。
不管，她哥這口氣裡帶的是多少貌似疲倦的氣息，可以想見的是這個結果也在四爺的預料之中。
第二年，太子被廢。
在此期間，公主府裡迎來了一個小師傅，教格格習武的小師傅，名無知。
作者有話要說：番外隻剩最後一章，接下來兩天會儘可能更完。謝謝親親的鼓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