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2)

嫁給前夫他弟 宋家桃花 11817 字 3個月前

建安元年,二月。

時下雖然已過了冬,可窗外寒風卻依舊凜冽,位於皇宮最北麵的一處宮殿不比其他宮宇繁華,在這夜色之中顯得格外冷清,殿中幾點燭火昏昏沉沉,並不能照清殿內光景,卻依稀可見一座觀音像前有一個身穿素衣的女子正跪在蒲團上。

她的手上握著一串佛珠,此時正合著雙目,撚著佛珠,紅唇一啟一合,卻是無聲得念著佛偈。

“吱呀——”

厚重的宮門被人從外頭推開,漏進來幾許冷風,打得殿中燭火越發昏沉,不過很快宮門就又被人掩住了,那燭火在經曆幾晃之後又重新歸為平靜。

進來的是一個年幼的宮人,她的手上抱著一隻粗糙的鎏金手爐並著一隻食盒,眼看著背對著她跪在蒲團上的女子,雙眼便忍不住暈開幾點淚花,隻是恐人瞧見,她忙拿著手背擦拭了一回,而後便又重新拾起了笑朝人走去。

“娘娘,該用膳了…”

宮人一麵是把桌上早已冷了的幾道殘羹冷炙放進食盒中,一麵是布好自己取來的菜肴,而後是笑著同人說道:“今日的膳食不錯,還有您最愛的珍珠粉圓子,廚房的李嬤嬤見奴嘴巧還特地多賞了奴些。”

她這話說完便又擦了擦手,而後是走到女子身側半躬著身子朝人伸出手。

原先一直合著雙目的王珺在聽到身側的動靜時也終於睜開了眼,她生得一雙桃花目,左眼下方還有一顆朱砂痣,襯得麵容風流,偏偏她的氣質清冷,倒使得這幅多情麵也平添了幾分不可親近的模樣。

此時她目視著眼前那座多慈多悲的觀音像,麵上的情緒也未有什麼變化,卻是又過了一會,她才把手放在了宮人的手背上,起了身。

桌上膳食唯有三道,隱約還能瞧出是拚湊而成,不過較起前幾日,的確是好了不少。

宮人見她未曾出聲,隻是平靜得看著那幾道菜肴,便忙出了聲:“娘娘,這些是奴從廚房裡取來的,都是乾淨的。”

王珺聽出她話中慌亂,終於是開了口:“我知道。”她的聲音清冷,容色也很平靜,說完便坐在椅子上接過筷子用了起來,縱然不乾淨又能如何,左右總要好過那些殘羹冷炙,何況如今於她而言,縱是山珍海味也不過是味同嚼蠟。

宮人看著她吃起晚膳,心下卻還是有些難受不已。

娘娘以前位主中宮,何曾受過那樣的委屈?可如今待在這冷宮裡頭,竟任由那些宮人如此蹉跎,她想起偷偷來這的那一日,這屋子裡竟是連個厚實的被子都沒有。她想到這便忙把手中的暖手爐給了她,口中也緊跟著一句:“先委屈娘娘用著這個,等過幾日奴再去尋個好些的給您。”

“不用了——”

王珺聞言卻頭也不抬,她隻是把手中的碗筷置於桌上,而後才看著宮人淡淡說道:“過了今夜,你也彆來了,一朝天子一朝臣,這後宮也是一樣的道理,沒得讓人瞧見,也平添個罪名到你的身上。”

宮人耳聽著這話卻是忙跪在了女子身前:“奴不怕…”她這條命本就是娘娘救得,就算為了她死,也是願意的。

王珺聽著這話,先前一直平靜的麵容終於泛起了些許波動。

她微垂著眼,手掌溫柔而又憐愛得撫過她的頭頂,卻是過了好一會功夫才開了口:“丫頭,人活著不是為了求死的。”等這話說完,她見宮人還要說話,便又輕輕笑了一回:“你若真想幫我便替我做一樁事罷。”

“咚,咚——”

長長的宮道上,打更的小太監為了躲避寒風正貓著身子躲在避風處打著梆子。

而那冷宮自從宮人離開後也迎來了今夜的第二位客人,來人穿著披風,麵容皆掩在兜帽之中,等推開門瞧見坐在長椅上喝著清茶的素衣女子,她的步子微頓,唇邊也泛起一抹涼薄的笑意:“姐姐還真是清閒呢。”

她一麵與人說著話,一麵是合上門朝人走去,待走到女子身前,便揭下了兜帽,露出了原本的麵容。

而原先半垂著眼喝著茶的王珺在聽到這一句後也終於掀起了眼簾,她的眼中依舊是清平一片,隻是在觸及到來人的麵容時,握著茶盞的指尖稍稍有些收緊。她什麼也不曾說,隻是目光仍舊流連在她的麵容上,而後卻是想起往日有人曾與她說過的話。

“你若不說,我還以為這位林姑娘是你的妹妹,遠遠瞧著,你們兩人的麵容倒很是相似呢。”這樣的話,她以前也聽過不少回,隻是那會她也隻當做是笑談。

如今想想,倒還真是一場笑話。

她所以為的好姐妹搖身一變成了她的妹妹,搶了她的夫君,坐上她的位置,還賺儘眾人的美名。如今這長安城中,誰不知道是她這做姐姐的行為不潔,天子忍無可忍隻好廢黜了她,王家這才隻能把她這個好妹妹送進宮來,以求償還她造下的罪孽。

還,真是好啊。

王珺這心下不是沒有波動的,可經曆的事多了,總是能夠隱藏這些情緒的。她輕輕吹了吹盞中的茶沫,這茶並不是好茶,經了一個冬日添著些黴味,入口也是澀的很,可她麵容端莊、儀態高貴,卻像是在飲什麼瓊漿仙露似得。

林雅見她這幅模樣,臉上還是忍不住閃過一絲陰狠。

她最厭惡的便是王珺這幅模樣,好似無論身處什麼環境,都是王家那位最高貴的貴女,是這長安城中最受人尊敬的長樂郡主,是他們大燕的國母。不過看著這幅環境,又看著她這幅素衣素釵的樣子,林雅卻又笑出了聲,她解開自己的披風置於一側,露出她身上的華服。

屬於王珺的好日子早已經到頭了。

如今她才是王家貴女,是這大燕的新任國母,而王珺不過隻是冷宮棄妃,是一顆無用的棋子…若不是陛下不肯,她甚至早已經是一縷亡魂。

林雅想到這,臉上的笑更是肆意,她坐在王珺的對麵,口中是嬌聲一句:“姐姐沒什麼想問我的嗎?”

茶已飲儘,王珺便又倒了半盞,握於掌中。

而後她是平靜得看著眼前人,起初剛被廢的那一日,她心中有無數疑問,在得知林雅是父親的女兒時,她更是有許多想問的話。可在昨日,知曉林雅成了那人的新後時,有些問題,倒也無需問了。

如今她要也隻有一個問題要問——

“當日你送來的那蠱酒,是你的主意,還是蕭無玨的主意。”王珺問這話的時候,麵容平靜,唯有那握著茶盞的指尖因為用力而有些發白。

林雅曾設想過許多回,王珺在見到她時會問什麼樣的問題,倒是未曾想到她頭一個問得竟是這樣的話。不過既然她問了,她便好心給人一個明白…左右,她的餘生也隻是囚於這冷宮之中,掀不起什麼水花。

“姐姐是個明白人,自然知道陛下這麼多兄弟裡頭,最忌憚得便是這位齊王。”

“新帝登基之日,齊王卻在宮廷內院與自己的嫂嫂有染,這樣的事傳出去,你說齊王這條命還能不能保得住?如今陛下褫奪齊王爵位又收了他的兵權,這日後坐擁天下才算得上是真正的高枕無憂。”

眼前人的聲音不曾間斷,而王珺原先緊握著茶盞的手也終於鬆開了些力道。

這麼多日子——

她對蕭無玨尚還存有一絲念想,她想著,這或許隻是林雅一人所為。

可如今,她終於明白,對於她那位好夫君而言,多年的情誼哪裡比得過這天下,這龍椅?或許,就連這多年的夫妻情誼也不過是偽裝得罷了。

什麼鶼鰈情深,左右不過是一場騙局,一場笑話。

林雅看著王珺一直平靜的麵容終於有了變化,眼中的笑意更深。

她獨自一人來到這冷宮,不就是想剝開王珺這層冷靜自持的麵容,讓她痛徹心扉?這不過隻是開始罷了…她嬌嬌笑著,像是為了讓眼前人更痛苦,更難受,林雅便繼續說著:“你以為陛下愛你嗎?他不過是為了你身後的王家才會對你多獻殷勤,就連當年救你,也不過是他的苦肉計。”

“如今王家因為你的醜事,在這長安城中早已抬不起頭,對陛下又羞愧難當,以後陛下行起事來自然也方便許多。”

“對了,還有你的母親和弟弟——”

林雅這話剛落便見王珺突然就抬起了頭,她知曉對於王珺而言,最重要的便是這兩人,因此看著她這幅模樣更是吃吃笑了起來:“我的好姐姐,難道你以為當年真得隻是一場意外?”

當年…

母親去寺廟參佛時遇見流匪被人奸.汙至死。

而她的弟弟因母親慘死的緣故也日漸消沉,整日沉迷喝酒,終於在一日和彆人起爭執時從二樓摔落。

原來當年這些事竟不是意外。

王珺緊握著茶盞的手因為用力,甚至連指骨也清晰可見,外頭寒風拍打著軒窗,屋中燭火因為燃得時間太久也變得越發昏沉起來…而她緊閉著雙目,像是在平靜自己的思緒,卻是過了許久,她才冷聲道:“很好。”

這兩字落地很輕,可林雅卻聽得分明。

她不解王珺此為何意,剛想說話便看到那厚重的宮門燃起了熊熊烈火,那火來勢凶猛,沒一會功夫,就連那軒窗處也開始蔓延開來。

“這,這是怎麼回事?”

林雅的聲音帶著倉惶,她起身想去開那殿門,可門卻被人從外頭鎖住了,竟是怎麼推也推不開。她好似不信似得還想再去推,隻是殿門被火燃燒得渾身滾燙,指尖剛剛觸及,她便疼得叫出了聲。

外頭的煙氣打進裡頭,林雅一麵掩著唇往後退,一麵是怒瞪著王珺喝道:“王七娘,你,你到底想做什麼!”

“做什麼?”

王珺的麵容在火光的映襯下,倒是少了些許清冷,多了幾分媚氣。她就坐在那嬌嬌得笑著,眼下的朱砂痣越發鮮活:“當日你要與我義結金蘭,說的話,你都忘了嗎?”

當年?

林雅的眼中有些迷茫,卻是回憶了許久才想起當年說過的話:“王姐姐,我家中無姐妹,見你親切便想認你做姐姐。”

“王姐姐,我不求與你同年生,但求與你同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