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1 / 2)

元嘉二十一年。

春暖複蘇,百花皆開,沒了冬日的蕭索,這天地間已然又是一片朝氣蓬勃的樣子。去往長安的官道上,正有幾輛以烏木而製的馬車穿行著,馬車兩側還有十餘個腰係長劍、訓練有素的護衛,縱然馬車外頭未有什麼標誌,卻也能瞧出是大戶人家出行。

而頭一輛馬車中,一個年約四十餘歲,身穿紫檀色圓領長袍、頭梳如意髻的婦人正擰著一雙眉朝對側那個身穿丁香色對襟褙子的年輕女子看去。

她名喚崔柔,是武安侯府的姑太太,也是成國公夫人,此時她正看著年輕女子擔憂道:“嬌嬌,你是怎麼了?”

崔柔一麵說著話,一麵是握著女子的手,秀眉微擰,卻是一副未曾遮掩的擔憂模樣。她也不知自己這個嬌兒是怎麼了,自打出了金陵城便一直恍恍惚惚得,有時候與她說話也不見回,得喊她個兩三回才能聽到個回話。

王珺耳聽著這話,終於回過神來,她收回思緒麵朝著婦人,開口道:“母親,我沒事。”

她說這話的時候,眉目彎彎,使得眼下那顆朱砂痣越發鮮活,等前話一落,見婦人仍是擔憂不已,索性便倚到崔柔的懷中抱著她的胳膊嬌聲道:“許是坐馬車有些坐累了,有些恍神,母親不必擔憂。”

崔柔聞言,卻是又看了一回她的麵容,見她麵容雖如常,可眉目之間卻縈繞著掩不住的疲態便信了半分。

見人倚來,她仍是握著王珺的手,另一隻手卻是憐愛得撐在她的頭上輕揉著,口中是無奈道:“若不是長安出了這樣大的事,我們也不必這麼著急回去…”等前話一落,她便又跟著一句:“也不知你那太子表哥如今怎麼樣了?”

半個月前,她們收到從長安送來的信,道是太子在圍獵的時候摔下山坡傷了腿。

事情緊急,她們也不敢耽擱,忙收拾行囊啟了程,可如今過去半個月,究竟現下太子的腿見不見好,她卻不知。

而倚在崔柔懷裡的王珺在聽到這話的時候卻沉下了眼,母親不知道,她卻是知道的。表哥此次圍獵正是冬日,他被摔下了山又在大雪堆裡挨了半日,能救回一條命已是不幸中的大幸,至於那條腿,自是好不全了。

王珺想到這,便又忍不住想起這半個月來的光景。

當初她一把火燒死了自己和林雅,未曾想到再度睜開眼,卻是回到了元嘉二十一年。

元嘉二十一年,無疑是她人生轉折的一年,這一年,她的身上發生了太多的事,認識林雅、嫁給蕭無玨,母親和弟弟接二連三的離開…她不知道究竟是不是老天憐她,讓她回來,還是那幾年的光景隻是她的一場黃粱夢?

可不管是夢,還是她真得回到了過去,既然上天給了她警醒,便沒有重蹈覆轍的道理。

她想到這,目光黑沉沉得,恍如一口幽深的古井,好在她歪靠在崔柔的懷裡,倒是也無人瞧見她神色的變化。

身側崔柔仍是絮絮說著擔憂的話,而王珺也收斂了臉上的神色,卻是抬起了頭,握住她的手柔聲說道一句:“母親彆擔心,等回到長安便知曉了。”

崔柔耳聽著這話便也未再多言,就算如今她再擔心,也無用,隻能回到長安再看了。

好在…

這一路勞頓,倒是也快到了。

她剛剛想到這,外頭的車夫便長長得“籲”了一聲,車夫在王家趕了幾十年的車,慣來是個穩重的,因此儘管此次事態緊急牽住了韁繩,倒也未曾讓裡頭的人有所顛簸。隻是好端端得突然停了馬車,到底還是讓馬車裡頭的人皺了眉。

跪坐在崔柔身側的明和見自家夫人皺了眉,便打了簾子朝外頭問道:“出了什麼事?”

車夫聽出話中的不喜,自是忙道:“回姑娘的話,有人突然從馬路旁闖了出來,馬兒受驚才會如此,小的馬上遣人把她趕走。”

他的聲音雖低,可裡頭的人卻還是聽了個全。

崔柔輕蹙著一雙眉道:“好端端的,這官道上怎麼會有人?”她這話說完便又看著明和道:“且去把人請過來,問問出了什麼事,若有什麼能幫的便幫襯一回。”

馬車裡的人耳聽著這話,都是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

崔柔的好,在長安城中都是出了名的,布粥送衣,就連如今長安城中救濟窮人的善慈坊也是由她出錢開辦的。因此明和聞言自是忙應了一聲,她低著頭打了簾子往外走去,沒一會功夫便領著那先前攔車的女子走了過來。

“夫人,原是位年輕姑娘。”

明和侯在馬車旁恭聲說著話:“她說是打姑蘇去往長安的,隻是來的路上碰到流匪,身邊的護衛和丫鬟都死了,獨她一人在此處。”

她這話剛落——

便有另一道聲音響了起來:“夫人,您慈悲,可否捎我一程?隻要回了長安,我便能去尋我的家人了。”女子的聲音猶如黃鶯一般,嬌滴滴得很是動人好聽,隻是也不知是不是走了太多的路,聽起來便顯得有些疲態不堪。

崔柔透過那一角車簾打外頭瞧去,正好能瞧見一個身穿粉白衫兒、水碧裙的年輕姑娘站在馬車旁。她的身上雖然沾著灰塵就連頭發也有些微亂,可儀態端莊、氣度清貴,瞧著倒很是知書達理。

“可憐見的…”

“這樣可人的一個姑娘也虧得福大命大,未落入那流匪的手中,若不然也不知是個什麼後果。”崔柔的聲音透著些憐憫,她這話說完,剛想發話讓明和帶人進來,隻是還不曾開口便被王珺握住了手。

王珺按著崔柔的手背,見她眉目帶惑便壓低了嗓音與人道:“母親,此處是官道,流匪可不敢胡亂行事。可若是在彆處,她一個小姑娘不僅能躲過流匪,還能安然無恙得站在我們跟前,您不覺得奇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