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1 / 2)

“你們先下去。”

庾老夫人這話剛落, 容歸便領著幾個下人告退了。

等到那繡著西湖十景的綢布簾子重新被落了下來, 庾老夫人是又撚了一回佛珠,而後才看著崔柔說道:“你先前說什麼,納妾?”她說這話的時候,雙眉緊蹙,近些日子才將養好的麵容帶著不敢置信的神色, 正抿著唇望著她。

言罷, 也不等崔柔說話。

庾老夫人是又沉聲一句:“好端端得, 怎麼竟提出納妾了, 可是老二與你說什麼了?”

崔柔看著庾老夫人的麵容,心下微暖。

嫁進王家二十年,她心裡對眼前這位老夫人是心懷感激的。

嫁人前, 姑娘家聚在一道說起以後的日子, 免不了是要提起夫君和婆婆的,嫁一個如意夫君或許不難,可要有一個通情達理的婆婆卻是難上加難。早些年, 她那些手帕交每回見麵說得最多的就是對婆婆的怨言,即便到了如今,還有不少人被婆婆壓著。

可她卻沒有。

或許是因為崔、王兩家交好,自打她進門的第一日起, 便沒在婆婆手上吃過一次委屈, 就連當初沒了長子後,三年沒有身孕,底下的人議論紛紛, 她這婆婆也沒有向她提出過要納妾。

於她而言,庾老夫人不僅是她的婆婆,更是她這輩子都要好生孝敬的長輩。

想到這——

後頭的那些話,倒也不是那麼難以說出口了。

她把手中的茶盞置於一側,而後是看著庾老夫人溫聲說道:“有樁事,兒媳私下瞞了有些日子了,也是怕小禎知道後不肯回到朱先生那兒用功,所以等人出門後才來向您提起,卻是兒媳的過錯了。”

這話說完,便瞧見庾老夫人更是緊皺了眉頭。

“阿柔,到底是怎麼回事?”

庾老夫人的聲音有些微沉,神色也有些不虞,她知道如若不是什麼大事,崔柔決計不會跑到她麵前來說這樣的話,何況是納妾?如今家裡太太平平的,作甚子要納妾?納得又是哪家的姑娘?

她腦中思緒紊亂,就連那佛珠一時也有些撚不好了,索性就纏到了腕上,聽人繼續說道。

崔柔見此便把當日王慎與她說得那番話與人柔聲說了一遍。

她說話的時候,神色如常,就連臉上也掛著一抹素日的笑意,眼看著庾老夫人越來越黑沉的麵容,反倒柔聲勸道:“如今這事既然發生了,未免旁人知道傳得出去,壞了咱們王家的名聲,倒不如先把人接進府中。”

“混賬!”

庾老夫人手拍在身側的紅木小幾上頭,邊拍邊怒聲罵道:“那個混賬東西!”

那小幾上頭放著的香爐茶具並著瓜果糕點都被拍得散落在一側,好在那茶水是見了底的,雖然摔落在一側,也隻是流了幾滴茶水罷了。羅漢床上一通亂糟糟的模樣,可庾老夫人卻好似未曾察覺一般,一手撐著小幾,一手按著底下的座褥,好一會才咬著牙,怒氣衝衝得說道:“那個混賬東西在什麼地方?”

這話說完——

不等崔柔開口,庾老夫人便徑直往外頭揚聲喊道:“來人!”

沒一會功夫,容歸便走了進來,她先前就在簾外候著,屋子裡的這些話自然也是聽了個分明。可瞧見那小幾上亂糟糟的模樣,還是有些大吃一驚,不過她也知道此時不是說道這些的時候,略走了幾步,便福身道:“老夫人。”

庾老夫人看著她進來,徑直發了話:“去把那個混賬東西給我找來!”

容歸耳聽著這個稱呼,心下明了也沒問是誰,隻是心裡到底還是添了一句“看來老夫人是真得動了氣”。

她心裡想著這些,麵上卻沒有表露什麼,隻是朝人恭恭敬敬行了一禮便往外退去。

等到容歸走後——

崔柔才歎了口氣走上前,她就坐在庾老夫人身邊,一麵撫著她的背,一麵是同人說道:“母親彆生氣,也沒有必要為這樣的事氣壞了身子,原本兒媳也不想來勞煩您,可到底新人進門,又是周先生的女兒。”

“便想著,總該要與您來說一聲。”

庾老夫人看著身側人溫婉如初的臉,好似並沒有因為發生這樣的事而有什麼變化,大方有度的,把一個世家宗婦的形象樹立得極好。

可離得近了,自然也能夠清晰得瞧見她那雙眼下,縱然被脂粉覆蓋也掩不住的烏青,庾老夫人心下一歎,原先怒不可遏的麵容也呈現出了幾分心疼:“阿柔,你…”心中有滿腹的話要說,可張口卻是半句話也說不全。

她是真得拿崔柔當女兒疼的。

她和崔柔的母親,李氏,是閨中的手帕交,後來她們一個嫁到金陵,一個嫁到長安,這才漸漸沒了聯係。

十多年前,李氏帶著崔柔進門,頭一回見到崔柔的時候,她心裡就喜歡極了。那時候,她就想著,要是能讓崔柔當自己的兒媳,那可真是再好不過的事了。

後來崔、王兩家結了親,而她也終於是如願以償。

這麼多年——

崔柔身為宗婦,操持上下,不偏不倚,從來沒有出過半點差錯,又替王家生兒育女,把一雙兒女教導得極好。

她不是那起子糟心婆婆,見不得兒子同兒媳要好。

這些年,她瞧著他們兩個人從來不曾爭吵過,夫妻恩愛卻是要比年輕時候還要好上幾分,心裡也高興。

哪裡想到,幾個月前突然曝出林雅這麼一樁事。

好在崔柔是個大度的,也沒說什麼,可如今,如今這才過去多久,她那混賬兒子,竟是,竟是又折騰出這樣的事!

想著當初同她那位老姐姐保證的話,又看著身邊人這幅模樣,庾老夫人這心下是又生氣又心疼。

崔柔看著庾老夫人那雙複雜的眼神,又豈會不知她心中所想?她笑了笑,握著她的手柔聲說道:“母親彆氣了,不過是個妾罷了,就算進門了也翻不出什麼花樣。”

一個妾自然是沒什麼…

可問題是,這個妾終將會成為王慎和崔柔心中的一根刺,即便日後拔掉了,那股子痛還是在的。

庾老夫人想到這,合了合眼。

好一會才握著崔柔的手,啞聲說道:“是我們王家對不起你。”

崔柔聞言,眼中的情緒有一瞬得變化,可也不過瞬息之間的事便又恢複如常。她什麼都沒說,隻是任由人握著手,等到外間傳來容歸的一聲輕稟,道是“二爺來了”,才低了頭,同人恭聲說了一句:“兒媳還要去操持彆的事務,便同母親告退了。”

庾老夫人也知道她是不願見到王慎,倒也沒說什麼,隻是點了點頭應了人。

崔柔剛走出簾外,便瞧見了侯在外頭的王慎。

自從那日之後,這還是崔柔頭一回見到他,王慎倒是每一日都會來,隻是她不見他就是了。如今看著他站在外頭,往日光風霽月般的溫潤麵龐,此時卻是一臉頹色,似是沒有想到崔柔也會在這,在瞧見她的時候,他的神色也有些微怔。

“阿柔…”

等回過神來,王慎便朝人伸出了手。

可還沒等他的指尖觸及便見崔柔已避開朝他福了一禮,神色淡淡,語氣平靜:“母親在裡頭等著您,二爺該進去了。”

這話說完,她也沒再理會王慎,便由明和扶著往外走去。

而王慎眼看著崔柔離去,卻遲遲未曾動身,他的手仍舊懸在半空,目光卻一瞬不瞬地望著外頭,等到容歸與他說了一句“二爺,您該進去了”…他才終於收回了目光,攥緊了手,打簾進去。

屋子裡——

庾老夫人也已收斂了所有的情緒,看著王慎打外頭進來,還不等他請安,她便握了手中的茶盞朝人身上砸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