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夫人耳聽著這話,原先緊繃的神色鬆懈了幾分,她也沒說話,隻是朝人點了點頭,而後才垂著一雙眼,重新朝底下跪著的王慎看去:“我這個女兒是個蠢笨的,憑得受人欺負也隻會憋在心裡,縱使自己委屈十分,也不肯讓你難受三分。”
“可我這個做娘的,卻沒這麼好脾氣。”
“她那個女兒年紀大了,明年也要出閣了,雖然沒記在你們宗譜上,可到底私下也要喊你一聲父親,日後出閣的時候我也會替她添上一份嫁妝,讓她嫁得體麵。”
“隻是她那肚子裡的…”
李老夫人說到這,把話一停,問道:“我聽說她這孩子是在外頭有的?”
王慎聞言,臉色頗有些難堪,卻還是點了點頭。
見他這般,李老夫人的神色也沒什麼變化,隻是淡淡道:“你們王家是世代公卿、百年門第,這孩子是在外頭就有了的,說來到底也有些來路不明,且不說是為了你王家的聲譽和清白,就算是為了你的前程,這個女人和她肚子裡的孩子都不能留。”
這話雖然沒明說,意思卻很分明。
這是在說周慧這孩子來路不明,到底是不是王家的種都不知道,沒得日後真相大白,丟了他們王家百年風骨的好名聲。
王慎耳聽著這話卻是一怔,他剛想開口說話,外頭便傳來一陣動靜,起初是容歸的阻攔聲,緊跟著是兩道女聲,一道年輕的摻著哭音,另一道柔弱弱弱的,聽起來好似還在生病。
屋子裡聽著這兩道聲音,神色都有些各異。
庾老夫人神色微肅,掌心貼著扶手,一看就是已生了氣,王慎也跟著皺了眉。
倒是李老夫人,神色不改,反而好整以暇握著一盞茶慢慢喝了幾口,而後才朝庾老夫人說道:“既然人都來了,就讓她們進來。”
“紅玉…”
庾老夫人的聲音帶著些無奈,還喚了一聲李老夫人的閨名。
李老夫人卻沒有改變決定,隻是又說了一句:“讓她們進來,我也想看看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都這樣說了,庾老夫人也就沒了辦法,隻能朝外頭喊了一聲,卻是讓容歸放行。
沒一會功夫,那布簾被人打了起來,緊跟著是兩道身影走了進來,正是周慧母女。母女兩人甫一進來,便規規矩矩朝眾人行了禮,而後周慧也沒起身,隻是跪在王慎邊上,朝座上的李老夫人看去:“妾身知道老夫人來了家中,特來向老夫人請罪。”
她一邊說,一邊是朝李老夫人磕起了頭,一下又一下,足足磕了三下直到額頭紅了一片才又說道:“妾身知道是因為妾身的過錯才鬨出如今這幅模樣,老夫人要打要罰儘由您,妾身一句怨言也不敢多說,隻是,隻是妾身肚子裡的孩子的確是二爺的。”
說到這的時候,她便有些忍不住眼淚,似是受了極大地委屈卻還得強忍著,隻能哽咽道:“老夫人縱然再氣,也不能,不能這樣汙人清白。”
身側的林雅也跟著哭了起來,她一邊哭,一邊是啞聲說:“父親,阿娘為您吃了這麼多年的苦,即便進了府受了委屈也從來不曾說道什麼,難道,難道您真要看著阿娘和肚子裡的弟弟去死嗎?”
“若真是這樣,倒不如讓我陪著阿娘他們去死。”
屋子裡鬨哄哄得隻有周慧母女的聲音,李老夫人自打她們進來後就沒說話,如今也隻是任由她們哭著,不知過了多久,她才看著王慎問道:“慎哥兒,你怎麼說?”
她這話一落——
周慧和林雅都抬了頭,仰著一張淚意瑩瑩的麵容望著王慎。
王慎看著她們這幅模樣便又皺了皺眉,隻是在看到周慧臉頰上那抹傷痕的時候,卻是又歎了口氣輕聲說道:“母親,周慧的性子我是知道的,她這孩子的確是我的。虎毒尚且不食子,我,實在下不去手。”
“這麼說,你是不願意?”
李老夫人的聲音沒有什麼情緒,眼看著王慎雖然麵露為難卻還是點了點頭,才怒極反笑道:“好好好,真是好極了。”
她雙眉倒豎,臉色冰寒,手撐在案上,端坐著身子,目光更是一錯不錯地看著王慎:“你口口聲聲說不會委屈阿柔,可你看看你如今做得這些事,這就是你的不委屈?這個女人和她的孩子隻要在一日,這家裡就不會安生。”
“這次見紅的事還沒個結果,要是日後再鬨出個什麼,受過得不還是我的阿柔?”
李老夫人說話的時候,無人敢插嘴。
等到後頭,她看著和王慎跪在一起的周慧,又看了看坐在一側麵色無波的崔柔,突然是歎了口氣:“罷了,既然你不願意,我也就不強求,阿柔是我的女兒,她替你們王家操持這麼多年,臨來到頭卻平白要受這麼多冤枉氣。”
她這話還沒說完,庾老夫人便開了口:“老姐姐——”
隻是她說得再快卻還是比不過李老夫人,不等她說完,便聽到李老夫人已沉聲說道:“和離,我帶著阿柔回金陵去,至於你們王家的人和事,你們日後想如何就如何。”
“老姐姐!”
“母親!”
屋中響起兩道聲音,一道是庾老夫人的,一道是王慎的,兩人抬著頭,麵露震驚,聲音也帶著不敢置信。
…
時至傍晚。
距離從正院回來也有一段時間了。
先前在正院的時候,外祖母說完那番話後,祖母便暈了過去。近段時間來,祖母的身子一直不算好,家裡的糟心事太多,連帶著她的身子也是起起伏伏,先前祖母本是想勸說,沒想到一起來便暈了過去。
一時間,自然是鬨得人仰馬翻。
又是請大夫又是煎藥,好不容易等到祖母醒了,外祖母礙於情麵也隻能先好生寬慰了人幾句,便由舅母和表姐先扶著回侯府去了。
隻是臨走前,卻還是私下同母親說了幾句。
無論母親要做什麼,他們都無二話。
而今…
王珺的目光朝身側看去。
自打母親從正院回來後便一直背身坐著沒有說話,她倒是有心想說幾句,卻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就這樣,母女兩人誰也沒說話,隻是安安靜靜得坐著。不知過了多久,身邊突然傳來崔柔略有些疲憊的一句:“嬌嬌,你先回去。”
王珺耳聽著這話,張了張口,可看著她的背影,到底還是沒說什麼,隻是輕輕應了一聲便起身離開了。
外頭明和等人還都候著,見她出來自是紛紛行了一禮。
明和朝她行完禮,便扭頭朝那草綠色的布簾看去,壓低了嗓音問了一句:“夫人還好嗎?”
王珺聞言,也跟著轉頭朝那塊布簾看去,厚重的阻攔了她的視線,她也不知道母親究竟是好,還是不好?先前在正院的時候,母親照舊像以前那樣服侍著祖母,隻是對父親的態度看起來好似更加冷淡了些。
想到這,她是又輕輕歎了一聲:“掐著些時間,先讓母親安靜會,若是過了半個時辰還沒聲音,你便進去看看。”
耳聽著明和應了“是”,她是又囑咐了一句:“若有什麼事,便遣人來尋我。”
這話說完,她是又望了一會才收回目光,而後便提步往外走去。走出東院步入小道,王珺便讓連枝先回去了,而後她便獨自一人在小道上慢慢走著。
先前走得時候,天邊還有些餘暉,倒也無需提燈,走了一會功夫,就連那最後一抹落日都被黑夜給籠罩了,偏偏她走得小道又格外偏僻,就連兩邊的大紅燈籠也不知是不是被那粗心的小廝給遺忘,都還沒有點上。
不過,這樣的漆黑,倒是更適合現下的她,沒有光亮,也就不會有人可以窺見她此時的麵容。
她索性就這樣一步步,漫無目的得往前走去。
不知走到了哪,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王珺皺了皺眉便停下步子,她抬了頭,擰著眉往聲音發出的地方看去,聲音微沉:“誰?”
那人聽到聲音的時候,步子倒是停了一下,緊跟著那腳步聲便又重新響起。
鞋底踩在草地上發出輕微的聲響,而後是一道人影從灌木叢中走了出來,遠遠看去能瞧見是一個男人的身影,隻是天色太黑,縱然有幾分光亮也瞧不真切。不過也沒等王珺沉吟多久,那人便離她越來越近,而那張麵容也越發清晰起來。
棱角分明,鳳目深邃,赫然是蕭無珩。
驟然看到蕭無珩出現在這,先前擰眉沉吟的王珺先是一怔,而後便快步朝他走去。
“你怎麼來了?”
王珺的聲音有些微沉,她一麵說著話,一麵是朝四周看去,生怕有人瞧見,一時也顧不得什麼,直接握著蕭無珩的手腕帶人朝隱蔽的灌木叢走去。確定這處無人會瞧見後,才又抬起頭,皺著眉看著他。
她雖然沒說話。
可那雙微蹙的遠山眉,已經泄露了她此時的心情。
她知道蕭無珩武藝高強,可王家百年根基,家中養著的那些護衛也不是擺設,上回無人發現,不代表這回也能這麼好運。
蕭無珩本就不受蕭靖看重,若再被人告個私闖大臣府邸的名聲,隻怕就算他是皇子也得落下一頓責罰。想到這,她便又沉聲說了一句:“我上回不是讓你不要來了嗎?若是讓人發現,告你一條私闖府宅,你怎麼辦?”
蕭無珩耳聽著這話,卻忍不住輕輕笑了笑。
彆的女子,隻怕擔心得是被彆人發現和外男在一起,名聲受損,她倒好,一點都不在乎自己的名聲,反而隻擔心他會被發現,被指責。
真是個傻丫頭。
他伸手輕輕撫了撫她額前的碎發,而後是壓低了嗓音,同人笑道:“彆怕,不會有人發現的。”
等這話說完,想起今天來的目的,蕭無珩也不等王珺再開口,便又說了一句:“我今日來,是要帶你去見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 噠~
今天去看流浪的地球,隻能買到第一排座位的票,祝我的脖子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