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章(1 / 2)

驟然聽見這個熟悉的聲音。

王慎神情微頓, 就連先前還未吐出的話也被他一並咽了回去。

他看了看對麵端坐著的王珺,卻發現她神色如常, 甚至還從那糕點碟子裡取了一塊桂花糕慢悠悠地吃著。

見他循目看來, 王珺臉上的神色也沒有絲毫變化,隻是在吃完手中最後一口糕點後才握著帕子擦拭著手,同人溫聲說道:“您不去看看嗎?”

耳聽著這麼一句。

王慎哪裡還有不明白的道理?看來今日嬌嬌特地喊他出來, 就是因為周慧的緣故, 隻是周慧先前那一句與以往全然不同的厲聲, 卻讓他心中生出幾分奇怪。在他的印象中, 周慧無論何時都是溫聲細語的,何時有過這樣的時候?

她今日究竟是為什麼出來, 見得又是誰?

他的心中好似布滿著一堆疑團。

眼看著對麵嬌嬌依舊清澈乾淨的目光,王慎抿了抿唇,到底還是起身朝那處走去。

透過那個小洞可以看到隔壁的光景, 就如他先前所想, 周慧今日的確是來見人的,她頭戴帷帽, 全身上下都掩飾得很好, 像是生怕彆人察覺到她的身份。隻是王慎沒有想到的是, 除了周慧, 林雅竟然也在。

這會周慧和林雅坐在圓凳上, 而她們對麵坐著的那個男人,穿著一身青衣,沒有抬頭。

隻能看見他握著茶盞的那雙手竟比小童也大不了多少。

王慎皺了皺眉, 卻沒說話,他隻是抿著唇繼續朝隔壁看去。

他這處的小洞設置得格外巧妙,他站在這可以清晰得看見隔壁的情況,可隔壁的人卻不會有絲毫察覺。

先前周慧進來的時候也四處查探過,卻沒有絲毫發現,因此這會她坐在那兒才可以絲毫不避諱得顯露自己原本的麵貌。她端坐在椅子上,並沒有揭下帷帽,隻是把兩片輕紗繞於後頭,目光沉沉得看著對麵的男人。

或許是看到男人形如枯槁的模樣,她那雙眼中是未加遮掩得浮出幾分厭惡:“你要錢,這裡有五萬兩,拿著這些錢立馬離開,要不然…”

她這話還沒說全,便被對麵坐著的男人截了話:“要不然,你要怎樣?”

男人一邊說著話,一邊是緩緩抬起了頭。他應該還不足四十,可看起來身形消瘦,就連那用玉簪束起的發絲也白了一半,臉上還有一道極其恐怖的疤痕,襯得那張本應該儒雅的麵容格外恐怖。

他沒有絲毫遮掩得,露出自己現在的相貌。

而後成功得看到對麵坐著的母女二人在看到自己的相貌時,陡然變化的神色。

隻是一個是害怕,一個卻是厭惡。

往日最為親密的家人,如今卻用這樣的目光看著他,林儒雖然早知她們的品性,喉間卻有些發澀。他修長的手指緊握著手中的茶盞,不知過了多久才看著周慧說道:“我若不走,你是打算再殺我一次嗎?”

周慧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神色一變。

可也隻是這一瞬間的事,她便恢複如常,繼續用先前那副冷硬而又狠厲的聲音,與人說道:“林儒,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你以為還是以前?你現在不過是個廢人,若想好好活著,就帶著這一筆錢離開。”

林儒…

這個名字猶如小石砸進平靜的湖泊,也讓先前一直沒有變化的王慎,神色開始變得有所不同。

王慎撐在牆壁上的手慢慢收緊,薄唇也抿成一條直線,目光更是一瞬不瞬地看著那個青衣男人的身影,林儒…這個名字,他不是頭一次聽,有多少回,周慧在他麵前哭訴著“他是一個商人,在外裝大方,花錢也大手大腳,可隻要回到家,但凡有個不順意的時候便對我們母女拳打腳踢。”

“阿雅小時候被他打得,差點連話都不會說了。”

“我也想過離開他,可是隻要我提這個事,他就像個瘋子一樣,不僅打我們還把我們關在屋子裡。”

“家中的仆人都是他的人,有幾個好心的,也都被他趕出府去了。”

“王大哥,這些年,若不是心中記掛著你,我隻怕早就要抱著阿雅尋死去了…”

“王大哥,那個男人不是人,他是瘋子是魔鬼。”

當日周慧與他的哭訴有猶在耳,就是因為這些話,她一字一句編織出來的過往讓他對這對母女生出愧疚。可如今呢,如今他看到得是什麼,聽到得又是什麼?那個她口中的瘋子,口中的魔鬼,那個意外身亡的夫君,如今活生生得坐在她們的麵前。

他說“你是打算再殺我一次嗎?”

再…

王慎不知道怎麼了,隻是雙目睜得越來越大,就連呼吸也開始變得急促起來。

王珺看著他神色的變化,卻仍舊端坐在椅子上,她修長的指尖依舊捏著一塊桂花糕,神色如常得慢慢吃著,甚至在喉間有桂花香氣四溢開來的時候,她還露出一抹清淺的笑容。

隔壁的聲音仍舊沒停。

這回卻是林儒開了口,他的嗓音經過一夜的休整已經好了很多,可他喉嚨處本來就有傷,即便休息得再好,聲音還是透著股嘶啞。

“周慧…”

林儒輕輕喊著他的名字,聲音疲憊不堪又失望之極:“我自問這麼多年,從來沒有虧待過你們母女,可是為什麼,你要買凶殺我?”他這話說完看著對側素衣女人一副不願與他交談的模樣,便又把目光投向林雅,問道:“阿雅,當日的事,你可知曉?”

林雅起初一直戰戰兢兢得坐在一側,她今日原本說什麼都不肯出來,可信上明明確確寫著要她們母女兩人都出現,若不然便會尋上門。

她不希望林儒登門,隻能和母親一道出來。

先前看到林儒進來的時候,林雅便嚇了一跳,倘若不是因為太過害怕的緣故,甚至那聲驚呼都忍不住從喉間脫口而出。她沒有想到林儒會變成這幅模樣,記憶中她這位父親雖然是個商人卻因為走南闖北,氣度非常。

他很喜歡笑,也很大方,脾氣也很好。

她從來沒有見他同誰紅過臉。

他會抱著她與她說外頭的事,會背著她去放風箏,會教她讀書寫字,從來不會因為她不是他的親生女兒就打她罵她,甚至還怕她不高興,每回出門都會給她帶一堆東西。那個時候,林儒和她說得最多的就是:“彆人有的,我們阿雅也都有。”

“隻要阿雅喜歡,爹爹都會給阿雅。”

想到這,林雅也忍不住紅了眼眶。

她心中其實是很喜歡這個父親的,相較王慎這個虛無縹緲的父親,她從小到大感受最多得是林儒全心全意的情誼。所以當初知道林儒意外身亡的時候,她哭過好多回,甚至還吩咐許多人去他墜崖的地方找。

甚至在知道這一切是周慧所為的時候,還和她大吵過一架。

隻是——

當初的情意是真的。

當初的眼淚是真的。

可是最後她卻還是選擇了另一條路,用林儒的死,奠定出的另一條通天大道,所以在母親編纂那些謊言的時候,她不僅沒有開口辯駁,反而還與人一樣流下了眼淚,說著林儒對她的不好。

林儒的存在終究是一個禍害。

他死了,那麼就沒人知道這些年她們母女的生活,那麼回到長安,她們自然可以在她的親生父親麵前偽裝成可憐的模樣,以此讓他愧疚讓他心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