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2 / 2)

宮女升職記 鵲上心頭 13923 字 5個月前

不幸的是,這一次她沒能再創奇跡。

這位還未正式被冊封的未來太子妃,就以身殉國,成了大楚史書中永遠抹不去的鮮紅英名。

司衾嬤嬤看著她們,語氣分外悲痛:“陛下以其英烈,追封其為昭烈公主,紅英將軍,配享太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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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一說完,整個書齋中頓時鴉雀無聲。

論誰都沒有想到,這個弘治帝給太子殿下千挑萬選出來的太子妃,會在朝廷下詔之前便薨逝。

她不是病死,不是意外,而是為國捐軀。

魏嫣今年不過雙十年華,她未有婚配,便在這樣花一般的年紀離開繁華人世間。

她死得轟轟烈烈,死得讓人動容,也是死得其所,以自己和她率領的將士們的身軀,擋住了北齊的進攻,保住了身後無數百姓。

任何人聽到這樣的喪事,都會心中難過,會為她惋惜,會在思緒翻湧時意難平。

美好人生似還未開始,便戛然而止,倉促結束。

沈輕稚心中微微歎氣,她終於知道陳懷綠在得意什麼,未來的既定太子妃以這樣忠烈的方式離開人世,無論旁人如何看待,太子殿下怕是不好馬上再定新的太子妃。

沒有太子妃,那麼她們這些未來的侍寢宮女,怕也無大用處。

沈輕稚心裡倒是不太遺憾,她甚至沒有太多糾結和彷徨,隻是替魏嫣惋惜和遺憾。

她是個好將軍,也是奇女子。

魏氏一門,當真忠烈。

魏嫣此人,當得青史留名,百姓後世歌頌。

此時,皇帝寢宮乾元殿內,弘治帝正坐在禦案前垂眸看著自己年輕的長子。

魏嫣這個太子妃,是他幾個月來千挑萬選而出,原本是最合適做太子妃,也能在未來穩坐鳳椅的人,誰能想到,聖旨未下卻為國捐軀。

他微微歎了口氣。

他是真的很遺憾,也很痛心。

原本一切都按照他的安排穩定前行,待到太子妃定下,待魏嫣回京便可大婚,介時太子後宮穩固,他便也能放心下來。

無論他能支撐到什麼時候,待到他即將撒手人寰,都不會那麼憂心忡忡。

大楚行至今日,他的死,不能引起朝野內外的波瀾。

可魏嫣突然離世這個變故,卻打亂了弘治帝的計劃。

雖然朝廷還未下旨,禮部也還未擬定詔書,但宮裡內外,朝野上下,對於未來太子妃的人選已經人儘皆知。

若魏嫣不是為國捐軀,她哪怕是病死,是意外而亡,都不會令弘治帝如此為難。

但她偏偏成了英烈。

今年之內,甚至是三年之內,弘治帝都不好再給蕭成煜另定太子妃。

這是為了百年來為大楚拋頭顱灑熱血的英烈,也是為了如今還在邊關抵禦外敵的將士,哪怕隻為了士兵們一腔熱血的忠勇,皇室都不能立即給太子改立太子妃。

他們不能寒了將士們的心。

自上午得到戰報,再到早朝結束,一直忙到午後,弘治帝什麼都沒有吃下。

喝進去的藥都吐了出來,整個人麵白如紙,一臉都是冷汗。

弘治帝知道自己身體,知道自己如今是有一日活一日的命數,兒子正妻不能定下的這個打擊,令他的身體越發糟糕,今日甚至連坐都有些艱難了。

蕭成煜站在禦案之前,看著幾乎要昏過去的父皇,忙上前兩步,給了大太監張保順一個眼神,兩人一左一右,把弘治帝從禦案前架起,扶著他靠坐到了羅漢床上。

“父皇,”蕭成煜低聲道,“父皇莫要太過憂心,此事說不得是好事。”

弘治帝噓噓喘著氣,張保順剛給他喂了一粒延年丸,他壓在舌根下麵含著,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蕭成煜聲音很穩,也很輕,對於自己未來太子妃的突然離世,他甚至都沒有任何額外的難過情緒。

他道:“魏永這六年一直鎮守嘉永關,在這之前,他帥兵駐紮寒古鎮,兒臣知道魏氏滿門忠烈,但如今魏氏在邊關的呼聲甚至要高過朝廷。”

蕭成煜很冷靜,他這話甚至有些涼薄,但弘治帝知道他說的對。

蕭成煜輕輕拍著父親的後背,他繼續道:“父皇之前選了魏嫣做兒子的太子妃,兒子以為那確實是最好的人選,借著冊封太子妃,可以讓魏氏的家主和能臣都回京,邊關不易兵變。”

“但對於魏氏而言,如此一來他們的聲望會更高,甚至在盛京中也會一躍成為外戚大族。”

“兒臣不懷疑魏氏對朝廷的效忠,但兒臣以為自己無法在幾年之內徹底收服魏氏,徹底擺脫前朝後宮的挾製。即便有母後,即便有父皇給兒臣安排的一切,兒臣畢竟年輕。”

他這話可以稱得上是大逆不道,但弘治帝父子二人皆是涼薄天性,平日裡弘治帝對兒子的教導,大凡也都是如此冷酷直言。

他甚至說過不止一次,自己殯天之後要如何行事,對自己的身體都漠不關心,自然不會介懷這些僭越直言。

蕭成煜往常都很注意,對這些絕口不提,今日若非看到父皇疾病發作,他大抵依舊不會“胡言亂語”。

或許因他話起了作用,也或許是藥丸生效,弘治帝的呼吸緩和下來,不如剛才那般急促。

“你說的,在理。”

弘治帝之所以選擇蕭成煜作為儲君,不僅僅因他是皇後養育,也不僅僅因為他是長子,因為他適合做皇帝。

做皇帝就得冷心冷情,這一點上,蕭成煜最像他,他們甚至連自己都不在乎。

不過,弘治帝也知道,在蕭成煜心裡,還是有更柔軟溫和的存在。

那就是他的養母皇後蘇瑤華。

這一點,對於弘治帝也是一樣的。

蘇瑤華總覺得兒子是個心軟的人,弘治帝卻不那麼看,所以他成了所有兒子裡弘治帝最欣賞的一個,最後的儲君之位自然也定給了他。

不在皇後麵前的父子兩個,說話時一個比一個溫柔。

蕭成煜看父皇精神略好了些,便道:“父皇選擇魏嫣做兒臣的太子妃,無論如何都是利大於弊,但畢竟也有弊端的,如今魏嫣為國捐軀,兒臣實在感念她的忠勇,卻也鬆了口氣。”

“這或許是最好的結果。”

他語氣之冷靜,仿佛說的不是自己未來的妻子,而是一個見都沒見過的臣子。

弘治帝明白了兒子的想法。

如今他可以借著魏嫣的死不立太子妃,任何氏族,任何重臣都無法逼迫他。

他可以借著這三年的空檔,把自己的太子之位立住,把前朝的朝臣們牢牢抓在手裡。

少了魏氏這個助力,卻也少了更多的威脅。

即便魏嫣當真成了太子妃,旁人難道就不會眼饞嗎?蔣氏、何氏甚至馮氏,難道就不會暗地裡動作嗎?

現在這般,其實可以達到最好的平衡。

弘治帝終於從虛弱中清醒過來,他拍了拍兒子的手,頗為有些欣慰。

“你比以前要精進了,很好。”他聲音虛弱,連話都說得斷斷續續,可話裡話外卻都是喜悅。

大楚行至今日,已過一百四十八載,曾有過盛世,有過興盛,也有過衰敗。

到了今日,朝廷中不是沒有沉屙,門閥、眾臣、勳貴、武將之間糾纏頗深,黨閥之間相互傾軋,有時甚至能威脅宗室。

弘治帝一心要成為好皇帝,但他心有餘而力不足,先天的孱弱病體,令他寸步難行。

他的所有希望都在兒子身上。

蕭成煜得了父皇的誇獎,麵上也很平靜,甚至連喜怒哀樂都沒有,他隻是說:“謝父皇誇獎,兒臣如今也不過是遵循父皇教導,若有不足之處,還請父皇訓誡。”

弘治帝看起來甚至是個頗為溫和的皇帝,隻有身邊近臣、太監和自己這個最喜歡的兒子才知道,他比任何人都冷酷。

為了讓兒子早早立起來,他的訓誡可是嚴厲至極。

不過……

弘治帝吃了一口熱茶,順了順胸膛中的短氣,他道:“父皇沒什麼可教你的了,以後,得你自己去看、去摸索、去嘗試。”

“治國沒有規律、沒有標準更沒有規矩,沒有什麼是一定的、肯定的、必須的。”

“因地製宜,應時所需,才能讓政令通達而順暢。”

“朕知道……”弘治帝咳嗽幾聲,“朕知道你現在心裡大抵有些擔憂和彷徨,但這都不要緊,你要記住,你就是天命所歸,就是九五至尊,無論如何艱難,你都是唯一能坐龍椅的人。”

“朕相信,隻要五年內沒有天災人禍,你就可以徹底穩坐龍椅,成為一個好皇帝。”

五年之後,蕭成煜也已經二十三四,到了那個時候,朝廷又是另一番模樣,天下甚至都是另一番模樣。

以蕭成煜的聰慧,他也會成長到足以治理那時天下。

弘治帝知道自己看不到那個時候,他甚至看不到明年,但他知道,自己的選擇不會錯。

弘治帝咳嗽著笑了:“等到那時,你就帶你母後出去看看,走一走大楚美麗山河,朕不能給她的,你這個做兒子的應該可以。”

聽到這樣類似遺言的話,蕭成煜終於難過起來。

他低下頭不吭聲,剛才的冷酷無情和滔滔不絕,仿佛是另一個人。

弘治帝伸出手,在兒子肩膀上輕輕拍了一下:“朕大抵還能再陪陪你們母子兩個,你是大人了,要堅強一些。”

蕭成煜好久才點頭:“兒臣明白。”

魏嫣的突然離世,讓因為給太子殿下選侍寢宮女熱鬨起來的長信宮重新恢複平靜。

然而在一月之後,弘治帝便下了聖旨,封德妃的侄女蔣氏族長嫡次女蔣蓮清為太子良娣,封賢妃的外甥女五城兵馬司都督之女章婼汐為太子良娣,封宜妃的侄女,馮盈為太子良媛,封文淵閣大學士兼任吏部尚書張節恒的六孫女張妙歆為太子良媛。

冊封次日,皇後把太子叫來坤和宮,就在坤和宮的小花廳中,蕭成煜見到了母後為他選的侍寢宮女。

隻一眼,蕭成煜就瞧見了沈輕稚。

這個宮女他曾經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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