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1 / 2)

宮女升職記 鵲上心頭 20818 字 5個月前

沈輕稚她們一路跟著春景苑的大宮女,往右側廂房行去,這大宮女聲音溫和,看似是個和氣人。

她道:“我姓紀,是嬤嬤身邊的大宮女,你們叫我言姐姐便是,右側廂房便是我同李哥一起管,他是大黃門。”

她說著,直接開了右側廂房的院門,踏步而入,裡麵是一片乾淨雅致的小院落。

右側廂房自也分前後兩進,前麵隻間前房和兩間側廂,後院也是一般無二。

沈輕稚在皇後娘娘那裡有體麵,身邊直接配了一等宮女伺候,因此,紀言便直接給她安排在右廂後房,而趙媛兒則住側廂房。

反正如今春景苑屋舍多,空著也是空著,倒沒必要在此事上苛責人。

純卉就是再刻薄,大抵也不會主動去招惹這些日後還不知道有什麼造化的侍寢宮女,住也讓她們好好住了。

屋舍全部都打掃乾淨,除了略有些窄小,倒比坤和宮的角房要好得多。

沈輕稚同趙媛兒在院中分彆,領著戚小秋一起進了後房。

後房一共間,當間是明間,左右各有次間,次間中早就搭好通鋪,粗粗一看,足可住五六人。

在次間最邊上還有個角房,那是給宮女住的。

春景苑的屋舍雖無過多擺設,但窗明幾淨,乾淨整潔,沈輕稚是相當滿意的。

她可終於住到有大隔窗的屋舍了。

她一滿意,臉上便有些笑意,對紀言道:“多謝言姐姐,還提前命人打掃乾淨,給咱們省去不少麻煩。”

紀言淡淡一笑,隻道:“這會兒還早,其他位姑娘們都在上早課,沈姑娘便先收拾片刻,一會兒自有人來送午食,到時候他會告訴你何處何時上下午課。”

沈輕稚親自給了打點,又送她離開,這才同戚小秋進了次間。

“桌椅都有,炕上的被褥也是新的,倒是不錯,”戚小秋衝沈輕稚道,“姑娘先坐下,我把咱們行李收拾好,姑娘還要什麼,我一會兒去尋人取。”

戚小秋隻同她一起上了幾日課,其實並不算相熟,但她們都已入宮多年,對宮中的一切事物都熟悉無比,即便突然換了個宮室,也知道要如何行事。

沈輕稚微微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道:“看春景苑這般樣子,顯然不會太過便利,不過……我們大抵住不了太久,這樣吧,你領支領些碎布絲線,閒來無事我想打發打發時間。”

戚小秋知道她千好萬好,就是針線不精進,聞言卻毫不遲疑,隻清脆答:“好。”

沈輕稚也不閒著,主仆二人一起收拾好行李,戚小秋這就端著盆子要去水房打水。

就在這時,一道消瘦身影出現在門外:“沈姐姐。”

開口之人正是同她們一道來的趙媛兒。

隻看她局促地站在廊下,一道陰影落下,讓她的麵容都埋藏在光陰之外。

她實在太瘦小,又一貫不言不語,細腳伶仃站在那,讓人很容易便忽略過去。

“媛兒快請進?可是安頓好了?”沈輕稚忙請她進來。

趙媛兒原本便膽小話少,又是個悶葫蘆性子,這會兒聽到這話,幾乎都要急哭:“沈姐姐,我……我那屋子亂糟糟的,被褥也都是舊的,桌椅板凳落了一地,一點都沒法用。”

她的宮人得來了春景苑再配,因此,行李便要自己收拾,隻不過那房子實在太過臟亂,讓她無從下手。

主要是她也不知那些板凳是留還是要扔的,輕易不敢動。

在枯坐兩刻之後,她還是鼓起勇氣過來尋沈輕稚。

然而來了後房一瞧,這邊窗明幾淨,乾淨整潔,她心中自是越發陰鬱。

“沈姐姐,我可怎麼辦?”趙媛兒幾乎都要哭出來。

沈輕稚微微一頓,她同站在門口的戚小秋對視一眼,這才道:“你莫急,正巧小秋要去打水,讓她替你問問便是。”

大楚宮規,侍寢宮女都是從八品的位份,同宮女品級中的大宮女一般,如此看來,趙媛兒也隻比戚小秋高了半品而已。

因此,她是不怎麼敢使喚戚小秋的。

隻有沈輕稚替她開口,戚小秋才會看在沈輕稚的麵子替她問一問。

得此一言,果然趙媛兒這才露出鬆快模樣:“謝謝沈姐姐,有勞小秋了。”

戚小秋淡淡嗯了一聲,快步離去。

沈輕稚似是沒察覺到趙媛兒那些小心思,她叫她進來一起落座,東拉西扯一起說了會兒話,不多時,戚小秋便領著一個瘦小的宮人回來。

戚小秋手裡端著水盆,那宮女拎著兩桶水,腳步都有些蹣跚。

戚小秋進了後房,把水盆在架子上放好,然後又到門口從那宮女手上取了一桶水,回來放到了次間角落裡。

然後這才道:“你把水桶放在外麵,自己進來同姑娘見禮。”

這小宮女瞧著瘦瘦小小的,隻十五六歲大小,長得甚是平凡,沒什麼亮眼的地方。

她聽了戚小秋的話,整個人略一哆嗦,然後才快步進了次間,胡亂對坐在椅子上的兩人屈膝行禮:“給姑娘問好,奴婢是春景苑等宮女錢杏花,被紀言姐姐安排來伺候媛姑娘。”

沈輕稚臉上一直掛著淡淡笑容,她一言不發,隻慢條斯理擺弄手中的帕子。

另一側,趙媛兒豁地起身,她臉龐漲紅,卻還是維持住了侍寢宮女的尊容。

“很好,你叫杏花是嗎?是個好名字,”趙媛兒沒頭沒腦誇了杏花一句,然後才對沈輕稚道,“謝姐姐收留我,這就得回去收拾行李了。”

沈輕稚這才開口:“快去忙吧。”

主仆兩個就悶不做聲地走了。

待她們走了,戚小秋才從身上取下掛著的水瓶,架子上尋來茶爐開始煮茶。

“春景苑人可多?”沈輕稚問。

戚小秋把水煮上,這才鬆了口氣,回到沈輕稚身邊道:“倒是不算少呢,除了每位姑娘身邊的宮女,左右側廂各一名大宮女、大黃門,除此之外,一等宮女、二等宮女、等宮女和小黃門各四人,雜役不知數。”

春景苑雖不在後宮,卻也是後宮,苑中自是宮女多,黃門少。

沈輕稚點點頭,突然對戚小秋笑道:“今日我們省事,全賴你麵子,倒是叫我欠你人情了。”

她這話並無陰陽怪氣,反而有些濃濃的玩笑之意。

戚小秋剛聽第一句時略有些緊張,聽到最後一句便心中一鬆,也跟著抿了抿嘴。

“是我表姑心疼姑娘,不想讓姑娘弄沒臉。”

說到底,應該是她表姑心疼戚小秋,不想讓自家表侄女做那些粗重活計。

可不就是沈輕稚沾了戚小秋的麵子。

戚小秋未說自己的表姑姑是誰,但沈輕稚卻也猜到了幾分,最不濟也得是尚宮局的掌事姑姑,否則還真用不上春景苑的人。

主仆兩個隻這句便揭過此事,沈輕稚未再多言。

戚小秋從袖中取出一個小包袱,道:“姑娘瞧瞧,料子是我自己挑的,繡線都是一樣配好,姑娘想做什麼?”

說話工夫,熱水燒開,戚小秋從架子上取下沈輕稚從坤和宮帶來的茉莉茶,倒入茶壺中。

氤氳水汽鋪散開來,隨之而來的還有幽幽茉莉花香。

沈輕稚摸著手中細碎的綾羅綢緞,笑道:“近來宮裡很是有些事端,我想做個祈福荷包,靜心凝神,祈福求穩。”

戚小秋便道:“姑娘心善。”

沈輕稚眯著眼睛笑了。

吃過茶,又大致摸清了右側廂房的各處擺設,沈輕稚便靠坐在窗下的圈椅上,開始慢條斯理畫繡樣。

陽光正好,暖暖撫摸人心。

窗外似還有迷路的雀兒,撲騰著翅膀飛落在春景苑牆外的銀杏樹上,落在生了綠意的枝頭。

大楚的長信宮不攔鳥,宮中時常會有這些小靈物,可愛又俏皮。

沈輕稚心情大好,她正在左右挑選繡樣,就聽外麵傳來一道尖細的嗓子:“給新來的兩位姑娘請安了,午時將近,請姑娘們派人同咱家去領午食。”

這是個黃門。

沈輕稚看了看戚小秋,戚小秋便忙起身,快步而出。

沈輕稚並未出麵,她隻是透過打開的隔窗,往外麵瞧去。

隻見乾淨空曠的小後院中,正站著個瘦高個的黃門,他身上穿著大黃門品級的青灰袍服,雙手揣在袖中,正眯著那雙細長眼睛昂首靜立。

這應當是專管右側廂房的李大山李黃門。

但他這態度,卻實在不怎麼樣。

戚小秋反應非常迅速,一聽人聲便迎了上去,而旁邊的側房內,大約五喘息之後才打開房門,瘦小的杏花從門縫裡鑽出去,低頭駝背地來到戚小秋身後。

“這位是李公公吧?”戚小秋客氣往前一送,給他送了一個半新不舊的荷包,又道,“以後咱們一處伺候,若是小秋有什麼做得不對,還請公公見諒。”

李大山收下荷包,但臉上的表情依舊很冷,他繼續陰陽怪氣:“哎呦,不敢不敢,我哪裡敢得罪小秋姑娘,姑娘折煞我也。”

“不知小秋姑娘對咱們打掃得可還滿意?”

沈輕稚一聽便明白,戚小秋的表姑姑讓春景苑提前打掃好沈輕稚的住處,得罪了這位“李公公”。

戚小秋卻似聽不懂他這話頭,繼續客氣道:“李公公,咱們初來乍到,不懂春景苑的規矩,但剛剛言姐姐卻說午食是由人送來,不許咱們去取,若是犯了春景苑的規矩,奴婢心中也是害怕的。”

李大山麵色微變:“紀言說的當聽,我說的就不當聽?”

他似乎不耐煩了:“若想用午食就同我去取,若不想用就餓著拉倒。”

他說完,長袖一甩,直接便轉身而去。沈輕稚收回視線,她淡定自若,繼續畫花樣。

畫個什麼好呢?

不如就畫個山川平安吧。

————

李大山自顧自走了,戚小秋不可能餓著自家,便隻得領著杏花去取飯。

待她們回來,戚小秋在明間擺好飯,沈輕稚便叫她同自己一起吃。

同在坤和宮時相比,侍寢宮女的飯食似乎並未有什麼長進。

四菜一湯並一大碗米一籠小籠包,就是她今日的全部午食。

沈輕稚同戚小秋一道一道看過去,油豆腐炒白菜火候有些老了,油豆腐泛著微焦的褐色,素炒茄子和土豆煨雞塊不功不過,隻是能吃罷了。

還有一道桂花糖藕,上麵一層晶晶亮亮的桂花鹵子,大抵是味道最好的,瞧著也漂亮。

戚小秋舌頭很毒,一筷子便唱出來:“隻這一道是禦膳房送來的,剩下的還是膳房的菜。”

侍寢宮女雖也擔著宮女的名頭,卻到底是半個貴人,她們的每日飯食,尤其是中午晚上的主菜,按例都是由禦膳房來送的。

但今日在春景苑的第一頓,她們的飯食就被掉了包,隻有桂花糖藕是禦膳房所出,還隻是個冷碟。

剩下的菜能去哪裡?

沈輕稚唯一蹙眉,卻並未多言,隻同她一起用過飯食,便歇下了。

未時正,沈輕稚便循著往日習慣醒來,戚小秋已經準備好了新衣和手籠,正等她醒來。

沈輕稚自己穿衣,笑問:“你可休息了?”

戚小秋跟杏花一起住在邊上的角房,沈輕稚上午瞧過,同她在坤和宮的角房差不多大小,倒是可住。

隻不過杏花那般性子,戚小秋同她一起住怕是不慣。

戚小秋聽聞她關心自己,又是不自覺抿了抿嘴唇,她不慣常笑,也做不出笑意迎人的模樣。

“謝姑娘關心,我歇息了的,杏花倒是未曾回。”

沈輕稚了然點頭,穿好鞋襪,她讓戚小秋幫她簡單梳好頭,因著還未侍寢,她依舊豎著垂髫髻,瞧著很是年輕靈動。

戚小秋拎起手籠,這便引著她出了門。

剛梳頭時沈輕稚已經聽到了外麵動靜,趙媛兒早她一盞茶離開,因此她並未去叫她,隻是自顧自順著側門來到景春院中宅的後院。

戚小秋道:“每日未時正,姑娘們便要一起在後院的書房聽講,我領飯時打聽過,學的是四書五經。”

沈輕稚頗有些吃驚:“四書五經?”

且不提大夏建國日短,法度混亂,大夏後宮的規製也是沈輕稚做了貴妃之後一點一點理清,才初步有了些樣子。這大楚後宮專門用來訓導侍寢宮女的訓導課居然是四書五經,確實很讓沈輕稚吃驚。

並不因為女子不能學,相反,大楚曆史比大夏長數倍,有著悠久的文明,看似法理嚴苛,卻並不苛責女子。

大楚的女子可識文斷字,可以工養家,甚至可以學識遴選女官,這些都讓大夏女子羨慕不已。

然而許多事並非一蹴而就,就比如說宮中宮女們,大多是窮苦人家的孩子,若非實在難以生活,怕是不會入宮為婢,因此,她們不說文學有成,即便是識文斷字都是不成的。

未有開蒙的姑娘們,直接便學四書五經,對於她們來說不啻於聽天書。

沈輕稚從小在大夏長大,對大楚之事多隻通過書本,換句話說,她對大楚的了解和印象是極為刻板的。

這幾年中,她雖算是在宮中越來越好,但也隻能看到長信宮這一方天地,她不知外麵世界如何,不知大楚的江南水鄉是什麼模樣,未曾看到一望無際的大海,也不知高山上的霜雪是否寒冷凍人。

她能獲取眼界和知識的唯有書本。

殊音閣給了她最好的機會,這幾年中她隻要有空就會廢寢忘食,也正因此,她終於把大楚的曆史都囫圇吞棗看了個遍,而中原之史隻看了個皮毛而已。

但一國之大,沃野千裡,一國之深,大凡一百多載光陰。

無論大夏、大楚、北齊,都有她從未見過、聽過、去過之處。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

這一刻,沈輕稚突然生出無限熱血,她突然感謝上蒼,可讓她重活一世,去領略另一番人生。

似同為宮闈,卻大相徑庭。

戚小秋自不知這一刻沈輕稚心中如何百轉千回,她倒也並未納罕沈輕稚為何會吃驚,隻是道:“姑娘一直在坤和宮伺候,沒進過尚宮局,自是不知這些。”

“宮中女子,大凡成為宮妃者皆不可目不識丁,亦不可不學無術,即便隻能背誦四書五經,也比文盲要好。”

沈輕稚愕然:“這是為何?”

戚小秋道:“這規矩自大楚開國便有,當年開國之初,高祖文皇後是江南樊氏千金,她認為宮中女子必要通曉禮儀,如此才可輔國訓子,否則宮妃見識太短,容易誤教皇子公主,引國動蕩。”

“早年入宮者大凡世家千金,名門閨秀,即便再不學無術也都粗通文墨,因此宮妃入宮之初,訓導課便是四書五經,後來尚宮局便把此課流傳下來,侍寢宮女們也要一起學習。”

沈輕稚無聲搖了搖頭。

這規矩的初衷是好的,隻是延續至今已有些畸變,成為了精致漂亮的擺設,中看不中用。

這些宮女大多不識字,直接便學四書五經,不僅不會讓她們升起學習的興致,反而對此越發頭疼不喜。

沈輕稚如此想著,兩人便來到後院明間,透過打開的隔窗,沈輕稚看到裡麵已有五身影。

她應該是最遲的一個。

沈輕稚卻並不慌張,她快步而入,隻在書房門口略停半步:“沈輕稚請見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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