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1 / 2)

宮女升職記 鵲上心頭 20939 字 4個月前

沈輕稚的話,給戚小秋吃了一顆定心丸。

她不再憂心沈輕稚的未來,也不再憂心自己的,隻是伺候她安然入睡,然後自己也在貴妃榻上睡下。

次日清晨,沈輕稚早早醒來。

掀開稍顯厚重的帳幔,沈輕稚借著清晨的微光,往外麵看去。

天光熹微,朝陽未及,天地之間一片混沌,但那藏不住的光芒還是漸漸穿透雲層,照耀大地。

沈輕稚眨了眨眼睛,終於清醒過來。

戚小秋聽到這邊動靜,自也醒了過來,她忙起身穿衣,問:“姑娘可要起了?”

沈輕稚清了清喉嚨,柔聲道:“莫急,天色尚早。”

她說不急,戚小秋便不那麼匆忙了,她穿好灰粉色的襖子,又穿上軟底短靴,飛快給自己梳好發髻,然後才去洗漱。

如此這一圈忙完,也不過一盞茶的工夫,沈輕稚卻已經坐起身來,自顧自穿好衣裳。

戚小秋從第一日就發現,沈輕稚是個主意非常正的人。

她說是,就是,說不是就不是。

因此,當她不需要戚小秋伺候的時候,戚小秋就絕對不能嚇得跪地不起,死活要伺候姑娘。

這不僅不能叫沈輕稚高興,反而會惹她厭煩。

沈輕稚說話從來不喜歡說第二遍。

她能自己動手,就絕對不會多操勞戚小秋,如今她身邊隻戚小秋一個人,若是日夜操勞,早晚就要累壞,因此沈輕稚讓她不必守夜,晚上舒舒服服睡上一覺,白日裡才有精神。

戚小秋見沈輕稚自己穿好衣裳,也並未誠惶誠恐,她隻是端了溫水回來,笑道:“姑娘洗漱吧,今日天色好,日頭足,顯然一日暖過一日。”

沈輕稚自己洗漱,讓戚小秋去忙。

戚小秋便拎著空了的水桶,一路往外行去。

她都是在中院的水房處打淨水,這水是用來煮茶用的,要自己去打回來備用。

廂房處的水缸存水一是用來防走水,二是用來洗涮之用,沈輕稚和戚小秋自來挑剔,便不用那水來吃用。

雖說要麻煩一些,卻也用得放心。

往日裡水房的雜役宮女一般都會幫她把水取到桶中,但今日戚小秋一進水房,裡麵守著的雜役宮女就翻了個白眼:“哎呦,姐姐還來親自打水呢?”

她同另一個小黃門說說笑笑,滿臉都是嘲諷:“姐姐怎麼能做這樣的粗活,若是早早去毓慶宮送禮,怕也不用自己打水了。”

戚小秋一聽便明白,這是春景苑的人未得到外音,以為她昨日沒把荷包送出去,故而在這裡落井下石,等姑娘使銀子買個好日子過。

戚小秋心中冷笑,麵上卻不做聲,隻是自顧自往前走,她們不給打水,自己打還不成?

那雜役宮女見她悶不做聲,以為她沒得話講,那心裡的嫉妒便溢於言表,道:“空有臉皮有什麼用,殿下不喜歡便就是不喜歡,往後若是貴人娘娘入宮,哪裡還有這些舊人好果子吃?”

她越說越興奮,越說越得意,把那張因嫉妒而扭曲的麵龐猙獰出恐怖青痕,讓人無法多看。

就在這時,一道略顯熟悉的嗓音響起:“紅丫,你彆太過分,你怎可如此編排姑娘,簡直膽大包天。”

這是昨日好心勸過戚小秋的趙武。

這小黃門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在春景苑自來都被那些人欺負,往常戚小秋進出,都會對他客客氣氣,也會給些打賞,即便隻為那一句小公公,趙武就見不得這些人陰陽怪氣。

紅丫瞥了一眼氣得漲紅臉的趙武,冷笑出聲:“小武子,你又是什麼東西?你若是想給沈姑娘拜碼頭,那以後沈姑娘那裡的水你給送啊?”

“就是小武子,以後沈姑娘做了娘娘,還不得提拔你?”另一個小黃門哈哈大笑。

在這一片笑聲裡,趙武沉默起身,走到了戚小秋身邊。

他伸出手,平靜道:“秋姐姐,小的來給沈姑娘打水。”

戚小秋看了他一眼,臉上表情紋絲不變,她伸出手,把水桶遞給他:“有勞小公公了。”

趙武動作很快,即便隻有十五歲,但他也是個青年男兒,力氣比戚小秋大得多。

他很快打滿一桶水,直接拎著跟了戚小秋走出水房。

兩人一離開,身後就爆發出熱烈笑聲,仿佛他們兩個是什麼滑稽玩意,隻能惹人發笑。

戚小秋沒有吭聲,她跟趙武一路沉默回到了右側廂房後院,沈輕稚正在打五禽戲,見是兩人,眯著眼睛瞧了,便道:“是小武子吧,怎麼今日是你來送水。”

隻這一聲小武子,就把趙武一路上泛起來的那點後悔全都驅散開來,他先同沈輕稚見禮,然後便把水桶放到屋中,這才對沈輕稚行禮道:“姑娘,秋姐姐忙碌,以後若是要吃用水做苦力,姑娘尋小的便是。”

彆人不給沈姑娘送水,以後就他來送,反正他也是做這夥計的,不嫌累人。

之前進春景苑的那麼多姑娘們,沒有一個記得他叫什麼,使喚他乾活時從來都是那個誰或者喂,不用說他的名兒,就連姓都不記得。

這位沈姑娘隻來了幾日光景,就能清晰記得他是誰。

沈輕稚見他如此,便知剛才定是發生了什麼,於是便笑道:“好啊,那就多謝你了。”

待到趙武走了,沈輕稚才看向戚小秋,聽了她三兩句把事說完,便又笑了。

“這位純卉嬤嬤,當真是不太中用,否則也不會過了年歲被分來春景苑,明麵上是給她個榮養的好去處,實際上還不是被趕出來?”

“往後皇子們日漸長大,這春景苑也不是擺設了,她可管不了這鮮花著錦的院落,管不好那些未來的小貴人們。”

沈輕稚隨口說了一句,不用戚小秋動手,自己慢條斯理開始煮綠豆百合粥。

綠豆是昨日裡泡好的,今日加上新米和百合,不一會兒就能熬煮軟爛,散著清甜的香味。

沈輕稚盛了兩碗粥,又把芋泥卷放到粥鍋上,蓋上蓋子蒸。

她往粥碗裡盛了一小勺蜂蜜,然後便跟戚小秋一起坐在屋簷下,捧著熱乎乎的粥碗看天。

星夜已過,新日將來。

金烏緩緩從厚重的雲層中爬出來,先是探了個頭,俏皮地看了一眼世間凡俗,待看到萬家煙火,炊煙嫋嫋後,這才從雲層的束縛中掙脫出身,開始散發出無與倫比的光芒。

暖暖晴光灑在身上,落在眉間,點在心田。

沈輕稚吃了一口粥,被裡麵清甜的滋味感染,不自覺露出笑臉。

“天晴了。”

她話音剛落,外麵便傳來一片熱鬨聲,那聲音仿佛油鍋裡滴入的沸水,一瞬便把尚且有些安靜冷清的春景苑蒸騰起來。

沈輕稚抬頭看過去,就見大宮女紀言和圓圓一起陪著個瘦長臉的中年正監過來,正監身後還跟了三五名小黃門,人人手裡都捧著托盤錦盒,顯得很是鄭重。

沈輕稚就淡定坐在那裡,她未曾起身,依舊捧著自己的粥碗,一口一口吃著手裡自己煮的百合綠豆粥。

待到一行人來到沈輕稚麵前,沈輕稚才似乎是很驚訝地起身,隨手把粥碗遞給了戚小秋。

“沈姑娘,”那麵生的中監率先開口,“我是毓慶宮內官監監正簡義,領太子口諭,特來給姑娘賜送封賞。”

沈輕稚麵上的端莊笑容絲毫未變,她那雙深邃的桃花眼中氤氳著無限春光,顯露出三分欣喜,讓人瞧了便也忍不住同她一起笑起來。

但若要仔細去看,卻能看出她並未有任何驚訝之色。

這一次毓慶宮的封賞,早就在她意料之中。

沈輕稚微一轉身,端正衝毓慶宮的方向屈膝行禮,口中道:“謝太子殿下恩賞。”

簡義臉上笑容恰到好處,他聲音溫和,頗有些慈祥味道。

“太子殿下感念姑娘忠心,特賞賜銀五十兩、翡翠如意一個、紅寶石梅花簪一對、紅寶石掐絲手鐲一對,紅寶石梅花耳鐺一對,碧粳米五鬥,綠豆五鬥,百合一斤。”

原本沈輕稚聽到前麵的賞賜,還平淡無波,待聽到最後三樣,沈輕稚都要努力克製自己,才不叫自己輕笑出聲。

這位冷麵閻王一般的太子殿下,當真是有趣極了,這一巴掌能把純卉的臉扇腫,還叫她有苦難言,隻能任由旁的姑姑嬤嬤笑話她。

簡義卻仿佛不知蕭成煜的故意,他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待到把這些都說完,他臉上笑容才濃了幾分,聲音也帶著些許親近之意。

“姑娘,您昨日送的荷包太子殿下很是喜歡,今日便帶著去上早朝,說是很喜歡茉莉香味。”

沈輕稚臉上緋紅一片,她羞澀低下頭,聲音溫存柔軟:“殿下喜歡便好。”

簡義道:“姑娘,這賞賜放在那裡?”

沈輕稚不多言,戚小秋就領著小黃門們進了後屋。

簡義抬頭看了看這逼仄的小院子,道:“姑娘原是娘娘身邊的貼心人,定在春景苑住不慣,還請姑娘多擔待。”

沈輕稚手中早就準備好回禮,她上前一步,直接把那荷包塞進簡義手中:“為娘娘分憂,替殿下儘孝,是我的本分,哪裡有什麼委屈。”

“有勞公公跑這一趟,你受累了。”

簡義當著紀言等人的麵收了荷包,然後便笑著道:“姑娘大約該上早課,那我就不耽誤姑娘時候,下次殿下再賞賜,我再來陪姑娘說話。”

沈輕稚笑著送他,一路送到偏門垂花門處,才停住腳步。

待到簡義領著人大搖大擺而去,從頭到尾都沒提純卉半個字,紀言和圓圓才對視一眼,紀言才上前訕訕道:“姑娘還未用早吧,我這就讓人給姑娘送來。”

沈輕稚倒是未拒絕她們的見風使舵,隻眯著眼睛笑道:“好啊,不過綠豆百合粥我已經吃膩了,今日便取雞絲湯麵吧。”

她看向兩人,笑容恬靜而美麗。

“不知道膳房可有?”

這是王夏音最愛吃的早食,膳房自然常備。

紀言這一次再也不敢耽擱,隻道:“有的,姑娘想吃什麼,膳房都有。”

沈輕稚聽了這話,喟歎出聲:“春景苑就是這點好,宮人會伺候,讓人住得舒服極了。”

兩個大宮女被她說得麵色發白,卻一句辯駁都不敢說,蒼白著臉兒退了下去。

————

此時在左側廂房後院中,王夏音正捧著一碗蜂蜜水,眉目淡淡看向李巧兒。

李巧兒同少年時已不太相同,她麵容越發深邃美麗,尤其是那雙琥珀似的眼眸仿如琉璃珠,閃著動人的光輝。

細眉,深眸,櫻桃口。

李巧兒的容貌即便放在長信宮中,都是最拔尖的,也就憑著這傲人的美貌,她即便寡言少語,也依舊成為了春景苑中最得太子喜愛的宮人。

王夏音自來不喜李巧兒的性子,總覺得她比悶葫蘆還要無趣,平日裡八竿子打不出個屁來,沉悶呆板,也不知殿下到底喜歡她什麼。

如此想著,王夏音便不自覺看向窗外,然後才道:“如今你已經不再是春景苑最出色的了,你看她一來,春景苑立即便不同。“

王夏音聲音溫柔動聽,似氤氳著讓人心癢難耐的魅惑,勾得人一路往陌路裡去。

她諄諄善誘:“你現在不同我一起走,往後一個人可怎麼辦?你看沈輕稚那樣子,誰能鬥得過她?”

“萬一以後殿下喜她多些,你無依無靠的,又如何是好?”

她如此說著,輕輕握住了李巧兒冰冷的手:“我們早年相識,又一起在春景苑裡住著,彼此之間也頗為了解,自來可成姐妹。”

王夏音越說,越湊近李巧兒:“巧兒,你說是不是?若是我們能連手,就不怕她沈輕稚如何興風作浪。你瞧她昨日便坐不住,巴巴去殿下那獻殷勤去了。”

王夏音一口氣說了好些話,待她說的口乾舌燥,把一碗蜂蜜水都吃儘,李巧兒也依舊低著頭不吭聲。

她隻是偶爾抬頭看上她一眼,但那眼神迷茫又冷清,似完全未曾聽懂她的言辭,如此過了一盞茶的工夫,王夏音依舊沒聽到她一句許諾,幾乎以為自己在對牛彈琴。

王夏音本就不是好脾氣人,見她如此呆愣,心中更是火氣翻湧,一時之間也是怒從心生:“你倒是說話啊,沒聽見嗎?”

李巧兒微微一哆嗦,往邊上躲了一下,但片刻時候,她似又覺得不妥,悄悄挪了挪身子,坐回來些許。

“聽見了。”好半天之後,王夏音才聽到李巧兒擠出這三個字。

王夏音:“……”

王夏音差點突出一口血來:“你聽見了,然後呢?你是否要跟我聯手?是否要同我一起對付沈輕稚?眼看她今日就要落入穀底,咱們趁她病要她命,這是能打擊她的最好時機了。”

李巧兒被她逼問得臉蛋漲紅,這一次她無法再沉默以對,等到王夏音說完了,她才吭吭哧哧道:“可……我們為何要對付沈妹妹?”

王夏音深吸口氣,差點就罵了娘。

合著她前麵那麼多話都白說了。

李巧兒似乎還是不明所以,忐忑又無辜地看向她,那對琉璃珠兒晶瑩剔透,如同漂亮的貓兒,純潔又可愛。

王夏音不能同她鬨得太僵,她正要開口再解釋一遍,外麵就傳來慌張聲音:“姑娘,姑娘,不好了。”

王夏音麵色不變,隻等宮女菱花快步進了臥房,才訓斥道:“慌慌張張像什麼樣子。”

菱花手裡的食盒都要拿不住,她直接把食盒放到桌上,發出刺耳的聲響。

“姑娘,大事不好了!”菱花慌張之間,並未瞧見屋裡的李巧兒,她隻看著王夏音道,“昨日沈姑娘送的那個荷包,那個荷包……”

她一句話還沒說完,王夏音就打斷了她的話,她冷哼一聲,道:“怎麼,那荷包太子殿下還能收了不成?之前咱們……”

“收了!”菱花的聲音都有些乾澀。

“姑娘,那荷包昨日太子殿下便收了,今日一大早,就派簡公公親自登門,給沈姑娘送來了太子殿下的賞賜,聽聞金銀珠寶都有。”

簡義雖非年九福那般從小伺候太子殿下,卻也是太子身邊的得用臣屬,他掌管內官監,專侍奉管太子殿下的庫房,給太子身邊的親近之人賞賜大多都是出自他手。

且不提之前春景苑從未成功往毓慶宮送過禮,便是侍寢之後,都是由春景苑自己按照常例給賞賜,根本就沒有額外賞賜一說。

太子殿下確實看起來冷麵冷心,不是個能捂熱乎的冰塊,但若是人人都得不到優待,人人都得不到那份暖意,那便也眾生平等了。

可如今……

卻有人得到了旁人得不到的一切。

菱花話一出口,不光自己白了臉,還讓王夏音臉上的篤定一擊潰散,讓她麵色大變。

王夏音張了張嘴,好半天未多說一言,這一次,啞口無言的變成了她。

房舍內一片安靜,就連喘息聲都沒了。

李巧兒看了看菱花,又小心翼翼去看她,糾結再三,又等一盞茶才小聲開口:“音姐姐,時候不早了,我先回了。”

王夏音此番是徹底懶得理她了,她喪氣地擺了擺手,讓李巧兒自便。

李巧兒就飛也似地從王夏音屋中逃了出來。

她剛一出王夏音的門,抬頭就瞧見紀黎黎正坐在自己的廂房門前,正眯著眼曬太陽。

細碎的陽光落在她粉白的芙蓉麵上,讓她看上去也發蒼□□致,脆弱可憐。

聽到李巧兒的腳步聲,紀黎黎睜開眼睛,見是她,便抿唇一笑:“巧姐姐,晨好。”

李巧兒好不容易喘過氣來,見了她又是一頓,磕磕絆絆道:“晨好,晨好。”

之後,李巧兒就迅速回了自己廂房,再也不肯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