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2 / 2)

宮女升職記 鵲上心頭 21643 字 6個月前

蕭成煜微微垂下眼眸,刀鑿斧刻的側顏微微一偏,那冷漠的目光便輕巧滑落到沈輕稚的眉眼間。

冷漠,卻不冷硬。

沈輕稚端禮於前,腰背修長而挺直,姿態嫻雅,靜如觀音。

蕭成煜莫名看了她好一會兒,才淡淡開口:“起來吧。”

沈輕稚立直身體,她桃花鳳眸微垂,眼尾殷紅一片,巴掌大的瓜子臉兒泛起醉人的紅暈,聲音宛如黃鸝。

“謝殿下。”

這一聲,帶著嬌柔和羞赧,溫柔動聽得恰到好處。

若是換了常人,定要忍不住盯著她左瞧右看,但蕭成煜並非常人,他隻是淡淡嗯了一聲,便大踏步往寢殿裡行去。

在他身後,年九福笑著一張儒雅的年輕臉龐,捧著一個上了鎖的折盒快步而入。

沈輕稚便留在了明間,沒有上趕著跟上前去,也並未如何瑟縮害怕,她安安靜靜站在那,明麗的容顏在明晃晃的宮燈中悄然綻放。

年九福跟著蕭成煜進了寢殿,先把手上的折盒放到書桌前,然後又吩咐宮人上熱茶、點心、香果,待這些都忙完,他把這群宮人都趕出石榴殿,然後便對匆匆迎上前來的姚朝桐道:“一會兒請沈姑娘在寢殿侍奉。”

他如此說著,眼睛裡都含著笑意,然後又巴巴湊到蕭成煜身邊,道:“沈姑娘是娘娘安排的,若是把人趕走,當真不太穩妥,不如就叫沈姑娘伺候殿下,端茶倒水便好,也給娘娘一個麵子。”

蕭成煜其實並未要趕走沈輕稚,人是母後選的,那人品絕不會出錯,因此,蕭成煜便順了母後的意,她說要讓沈輕稚紅袖添香,寬慰他憂愁心神,那就讓她寬慰好了。

年九福如此一言,更是說得恰到好處,不用蕭成煜再多說廢話。

他一邊打開折盒上的鎖,把折子拿出來,一邊點頭道:“可。”

年九福仿佛得了多麼大的恩典,長長舒了口氣:“謝殿下開恩。”

這會兒工夫,沈輕稚已經被姚朝桐請進了寢殿,沈輕稚一打眼就瞧見了那碩大的折盒,知道蕭成煜如今正是前朝忙碌,不得分神之時,對於他這般意誌堅定的男兒來說,男歡女愛都是後話,因此即便來了石榴殿,也是要夙興夜寐,哪裡有魚水之心。

但無魚水之心,卻不代表沈輕稚什麼都不能做。

她進了寢殿中,規規矩矩先向蕭成煜行禮,然後便張了張嘴,似是想問年九福話。

但張口之後,她卻又如同受驚的兔兒一般,紅著眼睛閉上了嘴。

顯然,她是不敢在蕭成煜麵前開口驚擾了。

年九福見她如此,不由有些心軟,低聲道:“姑娘有何話要說?”

沈輕稚臉頰又飛起一抹緋紅,她聲音不高不低,不遠不近,能讓蕭成煜聽見,卻又得他全神貫注,才能聽清她所有語言。

“年大伴,我想問殿下若不用我侍奉,那我是否可讀一讀書?”

她話是對年九福說的,但餘光一直在關注蕭成煜。

隻見她如此說著,蕭成煜麵色如常,不悲不喜,似乎並無被打攪之怒。

沈輕稚心中略有了成算,便聽年九福道:“姑娘若要陪殿下,自可看書吃茶,若實在太過疲累,也可上樓去歇,殿下免姑娘不敬之罪。”

沈輕稚眨眨眼睛,臉上浮現出羞澀笑意,聲音也透著歡喜:“當真?”

那聲音便如同清脆鈴音,在蕭成煜耳邊叮咚作響。

年九福也道:“當真。”

沈輕稚這才長舒口氣,道:“那我還是伺候殿下吧。”

年九福請沈輕稚在寢殿外間的羅漢床上落座,姚朝桐便迅速上了茶和書,也不多言,隻福了福就退了出去。

沈輕稚餘光瞥見蕭成煜正蹙眉品讀折子,顯然忙碌不得空,便也安然自得取了書本,自己捧著看起來。

這石榴殿的話本是早年間留下的,距今怎麼也有二十年光景,因著無人翻動,依舊很是乾淨平整,連翻動痕跡都無。

沈輕稚隨手取了一本名叫珍珠淚的書,翻開讀了起來。

她這邊怡然自得,那邊年九福給蕭成煜磨好墨,就悄無聲息退到寢殿門口。

此事,寢殿外間隻剩兩人。

太子殿下一門心思都是家國天下,毫無兒女私情,他一眼都未分給沈輕稚,手裡飛快翻著折子,偶爾隨意丟在一邊,偶爾停下來寫上幾筆,顯得異常專注。

沈輕稚看似在認真讀話本,其實一直在關注蕭成煜,她借著書本遮擋,明目張膽地往蕭成煜那邊看了好幾眼。

越看,沈輕稚越覺得蒼天不公。

蕭成煜這般天潢貴胄,卻又俊逸非凡,光看那雙劍眉星目,也足夠叫人流連忘返,見之難忘。

沈輕稚看了一會兒,頗覺得賞心悅目,她自是滿心歡喜,便不再多看,低下頭繼續讀書。

卻不知,在她低頭之後,蕭成煜抬起頭看了她一眼。

這小姑娘,竟會偷偷瞧他。

膽子可真大。

————

不過,蕭成煜對沈輕稚的關注,也不過就是心裡好奇一句罷了。

他如今實在太忙,當真沒心神去欣賞什麼風花雪月。

皇帝難做,但比皇帝還難當的,其實是太子。

做皇子的時候,人人都想當太子,當了太子之後,上有皇帝,下有臣弟,外還有皇叔,他此時便站在懸崖邊上,隻看是一步升天還是萬劫不複。

即便如此,翻看過無數史書的蕭成煜也知道,他已經是列位太子中最幸運的那一個了。

既然比旁人幸運,自當要更努力,才不辜負父皇母後對他的一片慈心。

蕭成煜捏了捏略有些緊繃的眉心,拿起筆,繼續看下一本奏折。

宮燈搖曳間,夜色漸濃。

蕭成煜終於看完了這一整盒的折子,正要放下朱筆略歇一歇,耳朵輕動,卻聽到了不遠處的細碎聲響。

目之所及,就是那本遮擋了沈輕稚一整張麵容的珍珠淚。

隻看沈輕稚正一手捧著那本書,把自己的麵容遮擋得嚴嚴實實,一手似放在臉上,正在摸索。

若細聽來,她的聲音如同貓兒一般細細碎碎,似是在嚶嚶哭泣。

蕭成煜微微皺起眉頭,他果斷放下朱筆,起身往前行去。

一步,兩步,待來到沈輕稚身前,蕭成煜探過那本礙事的珍珠淚,一瞬便同沈輕稚的兔子眼四目相對。

她眼睛通紅,眼底泛著淚花,那張白皙柔嫩的小臉上,還掛著一顆尚未滑落的淚珠。

那淚珠在宮燈照耀下閃著瑩潤的光,倒是迎合了那本書名——當真是珍珠淚了。

蕭成煜難得生出些好奇來,他直接伸手抽走那本書:“哭什麼?”

他一問,嚇得沈輕稚一哆嗦,臉上的那顆淚珠也順勢滑落,順著她白皙的脖頸淹沒在層層綻放的衣領中。

蕭成煜莫名覺得心頭有些煩躁,他看沈輕稚似乎嚇傻了,坐在那隻顧著看著自己發呆,便有些煩悶地道:“哭什麼?”

沈輕稚這一次似乎終於回過神來,她低頭胡亂抹了一把眼淚,因著並未上濃妝,倒是並未弄花妝容。

“妾……妾讀書入迷,不由垂淚,驚擾殿下實在罪過。”

這一句話倒是說得很是順暢。

蕭成煜:“……”

這姑娘是看書把自己看哭了?她竟是這般水做的性子?

也不像啊。

蕭成煜把書扔到一邊,直接在她身邊坐下,借著明亮的宮燈瞧她側臉。

沈輕稚的麵容比之當年脫去了稚氣,隻留下滿目嬌豔。

或許因當年有過偶遇,也可能是母後親自選出的人,因此,蕭成煜對她倒是多了幾分耐心,也願意同她多言幾句。

蕭成煜問:“當真如此?”

沈輕稚微微一愣,似乎不知他為何有此一問,她倉促之間抬頭看來,那雙兔子眼還紅著,顯得憐若又可愛。

她眼巴巴看著他,眨了眨眼睛,竟又落了一滴淚。

“殿下,是否不喜歡妾?”

沈輕稚這話說得委屈極了,那清亮動聽的嗓音都暗淡下來,失去了光華。

蕭成煜微微一揚眉,他突然察覺出沈輕稚身上那股怪異之感來,竟是生出幾分閒心,想要逗逗她:“輕稚怎麼會如此說?”

猝不及防從他口中聽到自己的閨名,沈輕稚這一次是真的有些愣神,她以為蕭成煜壓根不會記她們的名諱,能記住她們的姓氏都是因天生記性好罷了。

蕭成煜往她身邊靠了一下,低下頭,把自己低沉的嗓音縈繞在她通紅的耳垂邊:“輕稚為何以為,孤不喜你?”

他的嗓音低沉,一字一句順著沈輕稚的耳朵鑽入她心田,隨著熱氣襲來,他身上的龍涎香熏得沈輕稚有一瞬的恍惚。

這種味道,實在太過霸道了。

沈輕稚垂下眼眸,紅著臉,低聲道:“妾來給殿下侍寢,可殿下對妾愛答不理,隻顧著忙政事,妾心中驚慌,頗為傷感。”

這話說得委屈巴巴,實在是可憐。

若是尋常男人,怕立即就要心軟,摟著心肝寶貝哄上一哄才能撫平美人傷心。

但蕭成煜卻依舊隻坐在沈輕稚身邊,沒有任何動作。

沈輕稚說完這話,貝齒輕咬在朱唇上,她殷紅的眼尾微微一挑,憐弱地看向蕭成煜,似隻想要他一個承諾。

蕭成煜垂眸看向他,那張總是冰冷的俊臉上,似終冰雪融化,難得露出些許笑意。

英俊至極的男人,也是美人。

美人含笑的模樣,看得沈輕稚心頭一跳,緊接著,她就被蕭成煜一把摟緊懷中,纖細的脊背撞在他寬厚的胸膛上。

“殿下……”沈輕稚驚呼出聲。

蕭成煜垂眸盯著她的麵容,在她耳邊笑著說:“輕稚,你十四入宮,原侍奉於儲秀宮,後因識字被遴選入母後的殊音閣,僅僅四年,你便成為殊音閣的大宮女,可侍奉於母後身側。”

“母後給孤選侍寢宮女,第一個選中且應當是唯一選中的便是你。”

“孤問一問你,能被母後如此看重的女子,竟會因一本二十幾年前的情愛話本流淚?”

沈輕稚:“……”

沈輕稚抿了抿嘴唇,整個人被他牢牢鎖在懷中,隻能靠在他身上,聽他戲謔自己。

“孤以為,你更不會因孤不理你,就暗自傷心害怕。”

蕭成煜湊得更近,他的薄唇幾乎都要貼在沈輕稚柔嫩的麵龐上,那雙如鷹般的眼眸緊緊盯在沈輕稚臉上,不讓她躲閃。

然而,出乎蕭成煜的意料,沈輕稚卻並未躲閃。

蕭成煜隻看她眼眸微顫,隨即,便仰起頭,乾脆利落地在自己臉上落下一個淺吻。

沈輕稚一吻便離,她微微仰著頭,眼睛依舊泛著紅,可眉眼之間卻再無委屈可憐,隻剩下明豔的春光。

她伸出纖纖玉指,輕輕撫在了蕭成煜結實的胸膛上,一下一下,如同在安撫炸毛的貓兒,溫柔又細心。

“殿下,”沈輕稚聲音婉轉,“我若是不落那幾滴淚珠,殿下又如何會理我?”

她未回答蕭成煜的疑問,竟是直接反問,隻不過言辭之間,似依舊覺得委屈。

既不用可憐柔弱,那也不用妾來妾去,這字差點把沈輕稚的舌頭咬破,蕭成煜怕也聽不太慣。

果然,沈輕稚改回自稱,蕭成煜並未不愉。

沈輕稚仰起頭,學著剛剛蕭成煜那般模樣,在他耳邊輕聲細語:“殿下,我今日沐浴更衣,挽發梳妝,一連忙了一個時辰,最後還在眉心花了一朵如此漂亮的牡丹額妝,若是殿下不多看我一眼,這一個時辰豈不白折騰了?”

沈輕稚說得理直氣壯,卻吐氣如蘭,聲音婉轉,她柔軟纖細的腰身貼在蕭成煜胸膛上,兩個人親密無間的摟在一起,仿佛是世間最親近的愛侶。

蕭成煜喉結微動,上下滑動之間,心頭的那股煩躁越發翻湧,讓他手心略微出了些薄汗。

春意正濃,暖意融融。

蕭成煜垂眸看向沈輕稚,兩人的呼吸糾纏在一起,蘇合香和龍涎香彌漫之間,一柔一剛,一呼一吸,皆是醉人的熱意氤氳。

沈輕稚眼波流轉,嫵媚必現:“殿下覺得我今日這妝容如何,是否……美麗非凡?”

她倒很是自信,眉宇之間笑意盈盈,竟是全無剛才那般柔憐姿態。

蕭成煜並不為她的變臉而惱怒,相反,他心底深處竟升騰起壓抑不住的快意,這種快意,讓他在風雨飄搖的現在,終於放鬆了全部心神。

蕭成煜並未回答沈輕稚的話,他隻是低下頭,用自己的強勢和熱度侵染了她的柔嫩唇齒。

沈輕稚猝不及防被他奪去了呼吸,她不由嚶嚀一聲,那雙軟若無骨的纖手在他胸膛上輕輕拍了一下。

但她的這般柔嫩的抵抗,卻並未讓身邊的太子殿下放過她。

蕭成煜低下頭,悶笑著加深了這個吻。

兩個人的身影糾纏在一起,呼吸交融,香氣彌漫,直到落在方幾上的宮燈啪得跳了一下,用細微的響動叫醒了沉醉的兩人。

蕭成煜這才抬起頭,眉宇之間隻多了幾分笑意,似並未被這熱烈的炙吻擾亂心神。

反觀沈輕稚,早就麵頰緋紅,氣息不穩,她紅著唇輕輕喘氣,聲音有些嬌嗔。

“殿下,怎生這般粗魯。”

她如此說著,仰頭去看蕭成煜,卻見他嘴唇也泛著胭脂色,倒是把他那張冷硬的麵容添了幾分柔和。

沈輕稚抿了抿有些發燙的嘴唇,她伸出手,用柔軟的指腹在蕭成煜的唇畔輕輕一抹:“殿下,沾上了胭脂。”

蕭成煜剛一直未曾出言,不過是要平複自己的呼吸,此刻,他終於讓自己冷靜下來,卻因沈輕稚的動作,呼吸再度有些急促。

蕭成煜一把握住她搗亂的手,道:“胭脂好吃。”

沈輕稚心底罵了一句登徒子,麵上卻到底還是有了些羞赧。

“殿下!”

未經人事的姑娘家,如此羞赧再正常不過,蕭成煜並未如何探究她的心思,隻若有所思道:“母後所言甚是。”

沈輕稚微微一頓,不明所以。

蕭成煜輕笑出聲,並未同她解釋,隻道:“夜已深,早些安置吧。”

若是往常,他所言的安置,就是他要獨自入睡,侍寢宮女則上二樓寢殿,但今日,尤其是聽到剛才那般“打情罵俏”,年九福也不太確定了。

他從門邊探出頭來,衝蕭成煜詢問地看了一眼,蕭成煜便沒好氣道:“我說,安置。”

年九福這一次聽懂了,他忙叫了姚朝桐和戚小秋,讓她們伺候沈輕稚卸妝梳洗,把身上這漂亮的絹絲衫裙換下。

待得沈輕稚這邊忙完,身上披著中衣行入寢殿中時,蕭成煜也已經隻穿中衣坐在床邊,神情頗為放鬆地隨手翻看著那本《珍珠淚》。

沈輕稚一步一步來到床邊,貼著蕭成煜款款落座,伸出手把那本書抽走,放到邊上的方幾上。

“殿下,夜深了,早些安置。”

蕭成煜嗯了一聲,自己自顧自躺下蓋好錦被,等沈輕稚也躺下之後,姚朝桐垂下百福石榴帳幔,吹燈退了出去。

寢殿之內,一瞬漆黑一片。

宮裡宮外皆安靜,除了外麵偶爾呼嘯的春風,便再無其他聲響。

沈輕稚聽著耳畔邊蕭成煜平靜的呼吸聲,不由有些困倦,她含糊道:“殿下,晚安。”

說完,沈輕稚便乾脆利落沉入美夢之中。

在他身邊,蕭成煜側過頭來看她,眼裡眉間是少有的放鬆。

等她熟睡之後,他才輕聲回:“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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