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1 / 2)

宮女升職記 鵲上心頭 21510 字 5個月前

次日卯時,天還未明,年九福就在外麵叫起。

“殿下,卯時了。”

他的聲音很輕,但一向睡不沉的蕭成煜還是立即便睜開雙眸。

剛醒時,他還有些夢中迷茫,躺在床上緩了會兒神,才逐漸清醒。

待他蘇醒,才突然感受到身邊還有另一個人。

蕭成煜很快憶起昨日事,想起了那一句晚安。

不知為何,蕭成煜的起床氣去了大半。

帳內帳外皆是漆黑一片,蕭成煜偏過頭來,在黑暗中描摹沈輕稚的麵容。

帳子裡太暗,他什麼都看不清,隻能看到她小小一團躺在自己身邊,正睡得香甜。

這姑娘倒是好心性,在石榴殿還能睡得這般熟。

蕭成煜莫名勾了勾唇角,他輕輕坐起身來,掀開身上的錦被,然後就頓住了。

沈輕稚睡在他外側,他若要下床,必要驚動她。

於是,如何下床這件事難倒了從不糾結的太子殿下。

直到年九福開了房門,進來殿中在帳幔外再度提醒,蕭成煜才歎了口氣,緩緩起身順著床位的空隙爬了出來。

年九福聽到動靜,輕手輕腳掀開帳幔,就看到在床尾狼狽爬出來的太子殿下。

蕭成煜:“……”

年九福:“……”

年九福僵硬著一張臉,伸手把蕭成煜扶起來,跪在床榻邊伺候他穿好鞋襪,然後便衝身後揮手,把捧著水盆、溫巾、牙粉、梳篦的黃門往外室一趕,彎腰跟著蕭成煜出了內室。

剛一出來,年九福就忍不住大喘一口氣。

蕭成煜睨了他一眼,臉上的笑意漸漸冷下,又變回了往日冷硬寡言的太子殿下。

年九福讓黃門們小聲些,伺候好蕭成煜洗漱,然後便親自給蕭成煜穿太子常服。

不年不節的小朝不用穿大禮服,近來陛下身體違和,不行早朝,都是蕭成煜以太子之位代行主持朝政,他又不用坐在龍椅上,隻在邊上多加一把寶座,因此便也從不穿禮服,隻穿玄色常服即可。

年九福利落地給他穿好裡外幾層的常服,這才請他在妝鏡前落座,由梳頭黃門給他束發。

蕭成煜還未弱冠,頭發不能全部盤成發髻,還要留尾發披散在身後,倒是把他的年輕顯露出幾分。

太子殿下氣勢太足,若非這飄逸的散發,讓人總會忘記他不過十九之齡。

年九福侍奉在邊上,在食盒裡挑挑揀揀,選了一塊棗泥核桃酥放在蕭成煜手邊。

“殿下,今日可要如何賞?”

侍寢宮女第一次侍寢是必要賞賜的,這賞賜也有定例,不過是金銀珠寶各一,便也就足夠。

但無論是因著皇後娘娘的麵子還是蕭成煜的態度,年九福都不敢隨便打發這位沈姑娘,因此才多嘴一問。

然他問完,蕭成煜也隻安靜吃核桃糕,並未回答。

年九福:“……”

年九福真是覺得蕭成煜這性子太過彆扭,他心思太深,又總不肯明說,往常都要叫人猜上個千百回,最後才給了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不過好在年九福伺候他多年,從小就跟在他身邊,倒也能猜到五六分,總不會隨意辦《宮女升職記》,牢記網址:m.1.壞事。

見蕭成煜不言不語吃核桃糕,麵容上卻很閒適,不同以往早起上朝那般滿臉陰翳,年九福思忖片刻,便鬥膽猜測:“給沈姑娘加一等?”

蕭成煜沒說話,這一次,說話的卻是那位應當在熟睡的沈姑娘。

沈輕稚細細軟軟的嗓音從寢殿內飄出來:“殿下,您起了?”

蕭成煜捏著核桃糕的手微微一頓,年九福趕忙竄到內室門邊,飛快打開了房門:“沈姑娘,晨安。”

沈輕稚身上已經穿好了外衫,隻頭發來不及盤好,隨意用絲帕束好,披散在腦後。

她臉上的妝容已經儘數洗淨,借著晃晃宮燈,照耀得雪白小臉素雅彆致。

沈輕稚似是還未睡醒,素淨的小臉上都是困頓,她迷迷糊糊踏出寢殿,直往蕭成煜身邊而來。

“殿下,晨安。”

她這麼說著,唇邊綻放出溫柔的笑意,如同深夜裡安靜綻放的曇花,幽香氤氳,靜雅彆致。

素麵朝天的沈輕稚,顯得越發稚嫩可愛,此時瞧她,才讓人意識到她也不過二九芳齡。

蕭成煜的發髻已經束好,他用溫帕擦乾淨手,道:“怎麼起了?”

沈輕稚來到蕭成煜身邊時,已經全然清醒過來。

她眉目含笑,溫柔端莊:“妾侍奉殿下晨起,是規矩也是本分,妾今日未及醒來,還望殿下莫要怪罪。”

經過昨夜那一遭,蕭成煜多少知道她性子,她心中其實並無多少對太子這個身份的崇敬之心,她隻要往上爬,隻要做人上人,隻要在宮裡無人能及。

此時這般做派,倒也不是給他看的,而是給年九福等人瞧。

蕭成煜知道她的心思,難得不覺得她的直白市儈,反而很是可愛,因著即將早朝,無暇他顧,蕭成煜便也不多同她逗趣。

他起身道:“你昨夜伺候得疲累,今早孤便免了你的侍奉,去歇著吧。”

這話一出口,沈輕稚就明顯感受到那幾個小黃門的眼神變了。

蕭成煜實在上道,知道皇後要什麼,她要什麼,更知道自己要什麼。

有個這樣的上峰,往後日子定不難過。

這麼看來,這母子兩個當真是一模一樣。

思及此,沈輕稚臉上泛起紅暈,笑容越發燦爛,她也不管邊上到底站著多少黃門宮人,往前行了幾步,軟若無骨地靠近蕭成煜懷中。

沈輕稚比他矮了足有大半個頭,要想瞧清他的麵容,就得乖巧地仰著頭,把自己脆弱的脖頸展露出來。

她一雙手輕輕捏著蕭成煜的腰帶,軟軟靠在他身上,吐氣如蘭,眉目含情:“殿下,妾舍不得你。”

瞧瞧,這般的媚骨天成,誰又能舍得?

蕭成煜不知為何,心情越發晴朗,他唇角勾起一抹喜悅的弧度,大手一伸,一把摟住了她纖細的腰肢。

年輕太子的手很大,很厚,也很熾熱。

沈輕稚隻覺得一股暖流從脊背處躥升,帶著熱意蒸騰在她白皙的麵容上。

蕭成煜低下頭,雙眸凝視著沈輕稚的桃花目。

“孤,自也舍不得你。”

蕭成煜給了這一句承諾,沈輕稚似是羞紅了臉,她既歡喜又羞赧,眼眸輕顫,卷翹的睫毛如同蝶翼飛舞,迎來了四季。

沈輕稚羞赧片刻,突然踮起腳尖,在他臉上輕輕親了一下,然後便捂著臉,害羞地跑回了寢殿中。

嘭的一聲,她還不忘合上房門,杜絕了門外的視線。

蕭成煜:“……”

母後選中她,怕不是看她演技高超,行為做派無一不精?

不過……蕭成煜伸手摸了摸被親吻的側臉,那柔軟的觸感似還殘留,讓人難以忘懷。

這個臨彆之吻,當真勾人心神。

蕭成煜低笑一聲,轉身甩袖:“上朝。”

蕭成煜一走,石榴殿中頓時安靜下來,姚朝桐領著戚小秋到得門前,問:“姑娘,可要叫起?”

沈輕稚不急著起,她困頓打了個哈欠,聲音卻帶著雀躍:“殿下讓我再睡會兒,那我便睡個回籠覺。”

字字句句,像極了被人寵愛過的小姑娘。

姚朝桐隻一眼就能覺出這位沈姑娘的特殊,不提彆的,隻看年九福的態度,她就能明白分毫。

剛早晨那麼大動靜,姚朝桐雖未在蕭成煜跟前伺候,也聽了個七七八八,對這位沈姑娘越發慎重,絲毫不趕怠慢。

她說要睡回籠覺,那就讓姑娘好好睡。

姚朝桐聲音殷勤:“姑娘,早晨想用什麼?剛年大伴吩咐了,讓禦茶小膳房給姑娘出早食。”

宮裡一共三處小膳房,帝後太子各一處,所出皆是精品,在這裡麵伺候的尚膳太監皆是大廚,比之禦膳房的有過之而無不及。

沈輕稚一聽這話,便更高興了,她略一思忖,竟是說:“早晨想吃肉夾饃和胡辣湯。”

這兩樣早食都不難,但不是長信宮的份例早食,沈輕稚即便在春景苑一下子紅火起來,也從沒點過,因為膳房裡沒有這個菜品。

姚朝桐聽了這話,忍不住笑道:“好,姑娘先去安置,我這就去安排。”

說罷,她吩咐了戚小秋幾句,便退下去忙了。

戚小秋等她走遠,才道:“姑娘,可要吃茶更衣?”

隔著房門,沈輕稚也不叫她忙,隻說:“你也去睡一會兒,也不過就睡一個時辰罷了。”

說完,她就隨手換下外袍,整個人舒舒服服窩在床上,合上雙眼,沒心沒肺睡了過去。

待再醒來時,已是天光大亮時。

沈輕稚睡得舒服,在床上躺了好一會兒,才懶洋洋道:“叫起。”

姚朝桐親自領著小宮女們進來伺候她洗漱。

那殷勤勁兒,戚小秋都插不上手。

沈輕稚也不讓戚小秋忙,很是悠然自得地被姚朝桐伺候洗漱更衣,盤好發髻之後,早食也到了。

沈輕稚在明亮寬敞的明間裡坐了,垂眸看向桌上豐盛的早食。

她點的都有,她沒點的也有。

沈姑娘喜吃綠豆百合粥,喜吃各色點心,喜吃燒麥,今日桌上樣樣俱全,甚至還放了個三層的棗木雕花食盒在邊上。

姚朝桐笑著說:“姑娘,鄭姑姑吩咐了,知道您愛吃點心,特地多做了幾碟,姑娘喜歡哪個我都給姑娘裝了,姑娘帶回去慢慢吃用便是。”

瞧瞧,這就是“寵妃”當有的孝敬。

沈輕稚眉目彎彎,笑意盈盈,她聲音裡也透著輕快和喜悅。

“那就多謝鄭姑姑和姚宮女了。”

“真是太精心了。”

姚朝桐微一彎腰,語氣誠懇:“這都是我應當做的。”

自然,沈輕稚也很大方,她幾乎留了半桌早食給姚朝桐和戚小秋,待得用完早食,暖轎早已等候在外。

沈輕稚被戚小秋扶著出了石榴殿,姚朝桐站在門外,衝她再一行禮。

“姑娘,待您再臨。”

沈輕稚回過頭,衝她嫣然一笑:“我自會再來。”

————

待沈輕稚回了春景苑,苑中的宮人們皆上門道喜,沈輕稚也笑著給了紅封,這是討喜舊例。

待人都來得差不多了,朱興海才匆匆趕到:“哎呦姑娘,剛去給姑娘預備午食,這才來晚,姑娘可莫要嫌棄。”

他變臉比翻書還快,早些日子還是一副鼻孔朝天模樣,現在卻跟孝順孫子似得,那張臉能笑出一朵花來。

在這長信宮中,跟紅頂白、捧高踩低比比皆是,不差朱興海一個,但朱興海顯然是個中高手,臉皮比城牆還厚。

沈輕稚既不會為他的虛偽生氣,也不因他的討好得意,在沈輕稚看來,他不值得自己用心半分。

因此,在聽到朱興海的巴結之後,沈輕稚也笑:“有勞朱公公了。”

沈輕稚揮揮手,戚小秋便上前送出荷包:“朱公公,同喜,同喜。”

朱興海笑眯眯收下荷包,又道:“姑娘,以前是我瞎了眼,分不清石頭明玉,如今好歹清醒過來,自是知道要效忠於誰。”

他如此說著,垂下眼眸,聲音壓得很低:“姑娘放心,以前誰尋您不痛快,我都能讓她加倍不痛快,保準讓姑娘滿意。”

沈輕稚正在吃茶,她依舊喜吃茉莉香片,並未因得了太子殿下的恩寵而有什麼轉變。

聽得朱興海這話,沈輕稚意味深長看他一眼:“朱公公,你是春景苑的大黃門,也是純卉嬤嬤親自選出來的貼心人,你想做什麼,要做什麼,都是你自己的事。”

沈輕稚聲音又輕又軟,若隻聽口氣,隻讓人如沐春風,可若細聽言辭,卻讓人如墜冰窖。

“朱公公,我以為你應當明白,自己因何行事?”

朱興海的臉色終於變了。

這些日子,他整日裡來沈輕稚麵前巴結討好,想要一改往日的怠慢輕視,沈輕稚從未冷臉以待,總是溫言笑語,客氣又溫柔。

這樣日子久了,朱興海就以為沈輕稚是個好脾氣,不會為以前的事翻舊賬。

他一貫在春景苑耀武揚威,囂張跋扈,也以為沈輕稚即便不同他當即翻臉,也不敢直翻舊賬,畢竟太子殿下於後宮並不熱絡,大抵也不會有如今宜妃、賢妃等諸位寵妃的熱鬨光景,那他有什麼可怕的?

是以,因他反過頭來巴結沈輕稚而得罪了王夏音,朱興海也隻想著借沈輕稚的名頭來擠兌王夏音,把以前她的頤指氣使儘數奉還。

然而朱興海無論如何都沒想到,沈輕稚竟然不答應。

她不過是個孤身宮女,無家無族,是宮裡命最賤的人。

可如今她不僅得了太子殿下的眼緣,侍寢之後還能被毓慶宮如此客氣送回來,就意味著她也不是任人欺淩的麻雀,似即將要飛上高枝了。

朱興海臉色越發難看起來,但他未當即發作,隻是努力調整呼吸,讓自己看上去不顯得那麼淩厲。

兩吸之後,朱興海才穩住了心頭的鬱氣。

“姑娘,姑娘是我想差了。”朱興海伸出手,狠狠在自己臉上扇了一巴掌。

隻聽啪的一聲,鮮紅的指印落在他蒼白的臉上,朱興海把自己打得偏過頭去,然後才壓著嗓子道:“姑娘是姑娘,春景苑是春景苑,我自當要為春景苑好好效力,為純卉嬤嬤分憂解難。”

這話說對了。

沈輕稚眉目微微一鬆,顯得滿麵慈悲:“朱公公,您瞧,不用我多說,您就什麼都懂。”

“有你這份聰慧伶俐,嬤嬤往後一定會輕鬆寫意,不會多有紛擾。”

朱興海低下頭:“姑娘放心,我一定儘心為嬤嬤當差。”

沈輕稚輕聲笑了。

她的聲音如同銀鈴一般,在春日的暖風裡回蕩,但停在朱興海耳中,卻如同催命鈴符,讓人脊背發涼。

沈輕稚道:“朱公公自來有成算,我很是放心。”

沈輕稚說完,朱興海自覺不能多待,這才快步退了出去。

待他從右側廂房出來,這才抹了一把額頭的汗,滿眼陰霾地回頭看了一眼終於安靜下來的右側廂房。

他身後跟著的小黃門上前半步,擔憂道:“師父,這可怎麼辦?”

朱興海滿心怒火無處發泄,聽到這愚蠢至極的問話,轉身就給了小黃門一個大嘴巴。

“蠢貨,你沒聽懂姑娘的話嗎?”

他說著,快步往前行去,一眼都不看嘴角落了血的小黃門:“你這就去膳房,告訴他們,中午王姑娘的午食千萬不要怠慢,若是誰敢怠慢王姑娘,就是同我作對。”

小黃門臉蛋生疼,嘴裡都是血腥氣,卻不敢叫痛,隻甕聲甕氣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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