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 39 章(2 / 2)

宮女升職記 鵲上心頭 22382 字 6個月前

放下東西之後,他又迅速退了下去,沒在書房裡逗留。

沈輕稚便取了個橘子慢慢剝起來。

“陛下,守孝之事說辛苦就辛苦,說不辛苦也不辛苦。”

沈輕稚聲音溫柔,帶著涓涓細流流淌進蕭成煜心間。

“每日晨昏定省,日日不能鬆懈,一跪就是一整日,且不光要跪還要時不時哭上兩聲,那確實是辛苦極了的。”

“但一想到這些都是替皇後娘娘、替陛下而做,是為替先帝儘孝,這是妾的榮光,妾又不覺得辛苦了。”

“畢竟,”沈輕稚笑著看向蕭成煜,“畢竟旁人可沒這個福分。”

有了這一次守孝,蕭成煜絕對不會食言,肯定要給她一個實惠。

蕭成煜也淺淺勾起唇角,那雙鳳眸被也眼尾微揚,倒是顯得他年輕氣盛,意氣風發。

蕭成煜見她要遞來橘子,隻擺手讓她自己吃,他在果餅碟裡挑挑揀揀,最後撿了一塊果酪酥慢慢吃起來。

“你倒是什麼都敢說。”

沈輕稚微微一笑:“陛下要的不就是妾什麼都敢說嗎?”

蕭成煜一口把糕餅吃完,在帕子上擦了擦手,然後才起身,道:“母後到底再度發病,待得國孝結束,你也留在這裡陪伴母後,待母後好轉再搬回毓慶宮。”

沈輕稚屈了屈膝,目送他離開坤和宮,這才重新坐回羅漢床上。

看來這一次,無論是誰動的手,都成功惹怒了蕭成煜。

沈輕稚又挑了一塊奶糕吃了,才淺淺笑了:“她們當真活該。”

尤其是坤和宮的那些人,蘇瑤華一貫仁和,除非屬下犯了大錯,她從不打罵訓斥,尤其是年輕的小宮人們,她都是讓姑姑們悉心教導,不論針線縫補還是胭脂水粉,能教的都儘量交給她們。

畢竟不是人人都會留在宮中,進宮的宮女們大多出身寒苦,在宮裡能學得一技之長,即便日後出宮也能自己養活自己,不用看他人臉色苟且。

蘇瑤華這樣對待宮人,也並不需要宮人如何感恩,但最起碼不能背叛。

沈輕稚以為,一個人立身之本,就是要知道善心兩個字究竟為何。

即便不做良善人,也不好恩將仇報不是。

不管齊光、陳懷綠等人是否知道幕後主使的最終目的,那些換了藥的宮人是否明白這是在殺人,他們都做了這樣的事。

對於沈輕稚而言,這都不可饒恕。

背叛者永遠都不會有好下場。

沈輕稚深吸口氣,她重新起身,斂起眉宇之間的淩厲鋒芒,又重新變回那個忠心不二,乖順精致的沈奉儀。

當日夜裡,坤和宮就消失了不少人。

慎刑司的顧嬤嬤和簡公公一起來到坤和宮,他們不用如何反複盤問,每個人問上一兩句話,就知道這人是否心裡有鬼。

有鬼的一律拉去慎刑司,拷問之後才知結果。

沈輕稚並未參與這一場徹夜盤查,她跟朝雲和沐芳一直守在皇後身邊,子夜時分蘇瑤華倒是醒來一回。

她在一月之內舊疾複發兩次,身上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精氣神都被耗儘,剛醒來時覺得渾身都疼。

還好姚女醫也侍奉在外麵,給皇後取來了暖身湯吃下,皇後這才順過氣來。

她抬起頭,看著床前眾人擔憂的麵容,不由溫柔一笑。

“我這不是沒事,你們一個個哭喪著臉做什麼。”

她這麼一說,沐芳和朝雲都哭了,反而下午時滿心憤怒,還在蕭成煜麵前怒斥幕後主使的沈輕稚並未落淚。

她笑著上前來,替蘇瑤華正了正被褥,道:“娘娘哪裡的話,咱們這是喜極而泣呢。”

蘇瑤華看著她麵上明媚的笑容,眼眸裡有著欣慰。

她吃過藥,精神好了一些,女醫才進來用針。

行針結束,蘇瑤華出了些薄汗,等朝雲伺候她擦乾淨臉上的汗,她才對沈輕稚說:“丫頭,陪我說說話。”

有這一句,其餘幾人便迅速退了出去。

沈輕稚便給她腰後塞了個軟枕,陪著坐在她身邊的繡墩上,笑著道:“娘娘可是想我了?”

蘇瑤華笑笑:“是啊,想你了。”

“今日的事你給我講講。”

蘇瑤華吐血之時,依稀看到沈輕稚的身影,也聽到她喊的那一句話。

故而,她當時已經猜到前麵出了事。

不過她這一口氣昏迷了半日,人也病體沉珂,頭腦昏沉,自己便懶怠再去思索,直接讓沈輕稚講更簡單些。

沈輕稚如何同蕭成煜講的,就如何同蘇瑤華講,最後還提了提周院正的診斷和蕭成煜的關心,寥寥幾句卻無一句廢話。

蘇瑤華安靜聽完,才偏過頭看了看她。

此時已是深夜,靜室沒有懸燈,隻在室內四角立有柱燈,燈火並不明亮,映襯的沈輕稚眉眼溫柔,靜雅天成。

蘇瑤華淺淺笑了。

她握住沈輕稚的手:“好孩子,不值得為那些人事生氣。”

“你的忠心,我跟陛下都知道。”

沈輕稚眨眨眼睛,此刻眼眸中才泛起紅霞。

“娘娘,那會兒可嚇壞我了。”

“我有今天,全賴娘娘教導,也全賴娘娘賞識,我想象不到以後沒有娘娘教導我的日子,”沈輕稚歎了口氣,“我心都揪起來了,還好,還好。”

還好蘇瑤華並無大礙。

蘇瑤華卻拍著她的手,看著她的眼睛問:“但我總要去玉泉山莊,我不在宮中,你又當如何?”

沈輕稚微微一愣,一時間不知如何回答。

蘇瑤華見她竟是傻了,於是便也笑了。

她一邊笑,一邊咳嗽,卻沒有克製自己的好心情。

“輕稚啊,”蘇瑤華喚她名諱,“前朝後宮,一直都是一體的,你很聰明,一下便想通裡麵的關節,已經不需我如何教導你了。”

“我若離宮,你應當也知道要如何而為,”蘇瑤華緊緊握住她的手,“隻要你忠於皇兒,心正眼亮,你就放心大膽去做。”

“不用怕。”

蘇瑤華的話確實是給了沈輕稚一顆定心丸,但兩人都明白,一旦蘇瑤華離開長信宮,沈輕稚就要靠自己在後宮裡生存。

她原本就不怕,現在聽了蘇瑤華的話,便越發確定了心意,知道以後要如何行事。

沈輕稚抿了抿嘴唇,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羞澀:“可娘娘,我年輕,不知道輕重。”

若是有些事沒輕沒重辦過了,怎麼辦?

她這麼年輕,又沒經過這些事,辦過了也自然不是她的錯。眾人心裡都明白,可話卻要說清楚。

蘇瑤華卻淡淡道:“誰年輕的時候沒衝動過?回家長輩教導一番,以後就知道怎麼辦事了。”

沈輕稚便明白了。

蘇瑤華也不過就隻能跟她說一刻的話,堅持把話說完,藥效便上來,蘇瑤華便安靜睡下。

國孝第二十六日,長信宮上下才知蘇瑤華被人毒害之事,一時間宮中上下人人自危,進宮哭靈的王公大臣們大氣都不敢出,就連哭聲都弱了下來。

這一日,坤和宮被慎刑司帶走十三人,除了齊光等三人,還有侍藥的宮人兩名。以及一個曾經進過藥房的小宮人,一個看灶火的黃門,還有一個正巧路過回廊,同上藥的侍藥宮女說了兩句話的小黃門。

剩下的人就是語焉不詳,神情閃爍,一並帶走了。

這十幾人已經在慎刑司被拷打一日,經簡義回稟皇後,沈輕稚才知道審問結果。

齊光剛一進慎刑司便招認,她酒後聽了人挑撥,說若沐芳不在皇後身邊,她以後就是除了采薇最得力的姑姑,因此才鬼迷心竅,辦了錯事。

她為何要在國喪期間挑事,也是因國喪不容馬虎,不容人放肆,沐芳若當差不力,自要降職罰辦。

至於是誰挑撥的,她自己也不記得。她會記得是有人指使,是因為當時對方言辭懇切,她聽進心裡去了。宮裡麵姑姑們經常一起吃酒,她們平日裡沒什麼玩樂,整日都要忙碌,確實很是辛苦。一般各宮娘娘都會開恩,一兩月給她們放個沐休日,讓她們也能鬆快鬆快。

相熟的幾個姑姑就會相約去禦膳房開個席麵,一起吃用一頓,吃酒扯閒,放鬆一回。

齊光自己說,上一次吃酒已經過去半年,而且那一回來得人挺多,中途還進來幾個,那會兒她已經醉了,如何也記不得到底是誰。

這個說法似乎含糊其辭,但慎刑司是什麼地方,一般人還真扛不住,齊光一開始就招供了,以至用刑一整日都沒改口,應當也說不出更多的線索。

而其他幾個宮人,一個燒火的黃門剛送進慎刑司,一個不甚就咬舌自儘了,另一個進過藥房的小宮女體弱多病,用刑半日就咽了氣,這兩人什麼都不能招了。

沈輕稚聽到這裡,微微歎了口氣。

那黃門一定有鬼,但那小宮女就不好說了,要麼是幕後主使暗中動了手腳讓她死,要麼是她自己求死。

但這兩人定有疑點。

國孝是在一片風聲鶴唳裡結束的。

除服那一日,宮中上下原本應該歡騰起來,卻又因謀害皇後案而越發緊繃。

宮人們形色匆匆,不敢大聲說話,即便在坤和宮裡,小宮女和小黃門們也越發沉默寡言,臉上沒了笑意。

每個人都害怕。

之後幾日,蘇瑤華病情反反複複,好不折騰,待得她病情終於穩定下來,慎刑司才送來了好消息。

經過仔細排查審訊,也經所有一起跟齊光吃酒的姑姑們回憶,中途進來的姑姑裡有一個麵生的。

她是外五所的管事嬤嬤,姓孫,不常在後宮裡走動,因此眾人對她皆不熟悉。

而這位管事嬤嬤正是四皇子的管教嬤嬤。

四皇子是弘治帝的幺子,是賢妃的兒子,他今年不過兩歲,話都說不清楚,一個稚齡孩童知道什麼?

那麼四皇子的管教嬤嬤辦事,是否也經了賢妃首肯?此事一下子便牽扯進一個皇子並一個娘娘。

慎刑司動作利落,先把這管教嬤嬤下獄審問,然後才去稟報賢妃。

慎刑司很客氣,他們一沒懷疑賢妃,二沒意有所指,三更不認為是四皇子的旨意,他們隻說是有人挑撥離間,這才要把孫嬤嬤下慎刑司嚴加審訊,好審出幕後之人,全了賢妃的臉麵。

慎刑司雖然嘴上好聽,但賢妃卻難受得不行。若當真是她做的倒還好說,就是打她罵她殺她都成,但問題是,這事根本就不是她所為。

氣得賢妃當場就把寢殿裡的青瓷花瓶給摔了,在緋煙宮裡大鬨一場,最終也不還是沒了聲音,到底沒有鬨到新帝麵前。

她不敢。

她跟德妃淑妃不同,德妃淑妃兒子都大了,她的公主和皇子都還小,都得靠當今聖上恩養。

如今新帝登基,她自己都要搬去壽康宮跟其他幾人一起住,一雙兒女便也無法再養在身邊,四皇子便跟著一眾管事姑姑和太監們去了外五所靈濟齋。

這一住就要十幾年,待得十幾年後四皇子長大成人,娶妻生子,才能出宮立府。

換句話說,為了一雙兒女,她隻能低頭。

是以,抓一個嬤嬤這樣的小事,她到底還是忍了。

第二日,賢妃還領著大公主和四皇子親自登門看望皇後娘娘,讓兩個孩子好一通母後母後地喊,場麵很是親切,上下皆是笑容,到底還是把麵子找補些回來。

甚至在坤和宮見了沈輕稚,也笑著恭喜她一聲,說以後宮裡就是她們年輕人的天下了。比之沉不住氣的蔣蓮清,賢妃這樣的老資曆就顯得穩重得多。

而那個犯事的管事嬤嬤就隻能留在慎刑司了。

這個管事嬤嬤原是內五所的管事,後因內五所一直無公主居住,便調去了外五所,但她調去外五所後卻並未留在外五所,先去賢妃的緋煙宮提前照料四皇子。

據她自己供述,她當日不過就是吃醉了酒同齊光玩笑幾句,而且並未說什麼不忠之言。

因四皇子年幼,四皇子在緋煙宮的靈濟齋也是爭鬥得厲害,四皇子最喜歡身邊的一個小黃門,那小黃門說什麼四皇子都覺得好,最能帶著他瞎玩,而他們這種有正式品級的女官和太監反而不如一個小毛孩。

這可怎麼忍?

宮裡最講究資曆,沒資曆的永遠爬不到姑姑和公公們頭上。

這小黃門可是惹了眾怒,沒過三五日就被靈濟齋的管事公公找了個由頭,直接趕去了雜役局,再也回不來緋煙宮了。

孫嬤嬤吃醉了酒,會勸齊光,就是想起了之前這件小事。

她隻是說要想在貴人們身邊出頭,不能光憑貴人們的喜愛,得把對手都打趴下去,對手都不在貴人們身邊,她們才能看到自己。

她就是有感而發,隨意而言,就這麼簡單。

在嚴刑拷打之後,孫嬤嬤還是一口咬定自己沒說任何不敬之言,她能去伺候小皇子還是皇後娘娘的口諭,她感激還來不及,給她一萬個膽子她也不敢謀害皇後。

她瘋了不成?

這個孫嬤嬤看似沒有任何意圖,但壞就壞在,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齊光卻聽進去了。

她不僅聽,還確實動了手。

齊光這一手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她動作時恰好後麵的宮人便得了口信,順勢做了個連環計,以至皇後被毒害。

那麼到底意外還是連環計,誰也說不清了,孫嬤嬤和齊光都審不出任何額外的線索。

事情查到這裡,線索便也斷了。

沈輕稚心裡很明白,有些看不見的陰影依舊籠罩在長信宮裡,他們正伺機出手。

宮人們並非一無所知,每個人都更謹慎了。

宮裡少了一些人,又多了一些人,總歸逐漸平靜下來。

六月初二,是個大吉日。

蕭成煜在這一日行禮祭告天下,繼皇帝位,承大楚之君。

繼位大典次日,蕭成煜開始大封後宮及諸位王公。

除了先帝遺詔中已經有明確封賞的所有人等,其餘兩位先帝昭儀、一位婕妤以及三位小主皆晉封為太妃位。另外幾位王叔無法再封,也依序給了封賞,榮加俸祿。

除此之外,就是蕭成煜還做太子時的後宮。

太子良娣蔣蓮清,出身清溪蔣氏,其父為清溪書院山長,姑母為先帝德太妃。著冊封為三品和嬪,賜住東六宮望月宮前殿。

太子良娣章婼汐,出身勳貴世家章氏,其父為五城兵馬司都督,姨母為先帝賢太妃。著冊封為從三品端嬪,賜住西六宮碧雲宮前殿。

太子良娣張妙歆,出身盛京張氏,其祖父為大學士、太子太傅兼吏部尚書張節恒。著冊封為正四品莊嬪,賜住東六宮長春宮後殿。

太子良媛馮盈,先帝貴太妃侄女,新帝表妹,著冊封為正四品麗嬪,賜住東六宮靜晨宮後殿。

太子奉儀沈輕稚,因替新帝為皇後侍疾有功,忠心可嘉,著冊封為五品昭儀,特賜住景玉宮後殿西側殿。

侍寢宮女李巧兒,著冊封為從七品選侍,賜住碧雲宮後殿西配殿。侍寢宮女紀黎黎,著冊封為八品淑女,賜住碧雲宮後殿東配殿。侍寢宮女王夏音,著冊封為八品淑女,同賜住碧雲宮後殿東配殿。侍寢宮女趙媛兒,著冊封為八品淑女,同賜住碧雲宮後殿西配殿。

至此,新帝後宮初見端倪。

不僅如此,蕭成煜還加封昭烈公主魏嫣為昭烈長公主,以弟禮敬之。

其他王公大臣暫且不表,唯一值得天下百姓關心的便是改元。

繼位詔書宣告天下,以弘治二十四年七月改元為天佑元年七月,以此為天佑紀年。

至此,天祐元年新氣便在眼前。

暑熱漸散,秋風乍起。

而沈輕稚就在這樣秋高氣爽的日子裡,帶著自己戚小秋、銀鈴、銅果等幾名宮女,一起搬入了景玉宮後殿西側殿。

看著院中枝葉緋紅的黃櫨,沈輕稚眉目舒展,唇角是舒心笑意。

“還是景玉宮好。”

她回頭看著身邊眾人,麵上笑意更濃:“這裡才更像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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