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 45 章(1 / 2)

宮女升職記 鵲上心頭 22466 字 4個月前

待回了景玉宮,沈輕稚才覺得鬆了口氣。

她頗為懶怠地靠在羅漢床上,任由銀鈴幫她擦臉。

溫熱的帕子蓋在臉上,騰騰的熱氣妥帖心房,一上午的緊張和疲憊都被驅散。

待擦乾淨手臉,沈輕稚便換下精致的衫裙,穿上了家常穿的軟綿衫裙。

戚小秋剛吩咐銅果中午再點一道牛肉湯麵,轉身進了寢殿,便看到沈輕稚坐在那唉聲歎氣。

“好累。”

戚小秋抿了抿唇,過來道:“娘娘,一會兒就能用午膳了,中午多少用一些,午歇一會兒便不累了。”

沈輕稚點了點頭,她喝了一碗銀耳蓮子羹,這才覺得渾身舒服。

“去把迎紅叫來。”

不管貴太妃為何而來,但她總歸幫了自己,也救下了迎紅。

不多時,戚小秋就把迎紅帶了近來。

迎紅是兩年前進的宮,今歲剛剛十六,她老實本分,人也勤快,一早就被尚宮局的姑姑選中,準備送往各宮娘娘處。

能來沈輕稚這裡,也是沈輕稚瞧中了她。

沒想到就這麼小小的一個三等宮女,今日卻成了這場大戲的主角,所有的戲都圍著她一個人演,也難為她心誌堅定,膽大心細,這才穩住了場麵。

大抵現在才開始後怕,迎紅進雅室的時候小臉慘白,瘦弱的身軀越發顯得羸弱,一陣風都能吹跑。

她一進來就要給沈輕稚行大禮,還是戚小秋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沈輕稚笑道:“坐下說話吧。”

迎紅這才坐下。

她剛一坐,眼淚便洶湧而出,幾乎都要哽咽出聲。

沈輕稚歎了口氣,柔聲安慰她:“哭出聲來,哭出來就好了。”

迎紅這才嗚嗚咽咽哭了起來。

她畢竟受了驚嚇,此刻痛哭失聲也不讓人厭煩,隻讓人覺得單薄可憐。

待到迎紅哭累了,眼淚也流乾了,戚小秋才遞給她一塊溫帕子,讓她擦擦臉。

迎紅很是不好意思:“娘娘,奴婢打擾娘娘了。”

沈輕稚聲音溫柔:“哪裡的話,若非因為我,你何苦經這一遭。”

若今日沒有貴太妃,即便她力保迎紅,怕也隻能讓她少挨刑訊,到底逃不過在慎刑司走一遭。

沈輕稚垂下眼眸:“她們看不慣太後娘娘得勢,看不過我得寵,故而總想往景玉宮下手。”

“我如今不過隻是個昭儀,依我所能,定不能讓我宮裡任何一人受苦受難,因我自己也不行,”沈輕稚看向迎紅,“今日之事,我雖早有準備,卻忽視了對方的強硬。”

她今日已經做了萬全的準備,卻沒想到德太妃想要撕破臉,蔣氏同蘇氏連表麵平和都不肯維持,就要她死。

隻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沈輕稚即便再準備周全,到底不能看清對方的破釜沉舟。

但這不是她的錯,也不是迎紅的錯,不是景玉宮任何人的錯。

這都是加害者的錯。

沈輕稚看向迎紅:“不管怎樣,你已經做得比我想象的要好,不卑不亢,沉穩端方,就連德太妃也被你質疑得啞口無言,我很欣慰,也很感謝。”“感謝你願意維持自己的本心,不為權勢脅迫而臨陣倒戈。”

“迎紅,謝謝你。”

迎紅剛剛收起的淚水再度傾瀉而出,打濕了她巴掌大的臉。

“娘娘,您說什麼呢,您對奴婢的恩情,奴婢沒齒難忘,若奴婢膽敢背叛娘娘,天打雷劈都不為過。”

沈輕稚甚至替她尋了太醫,自己花錢在太醫院尋了藥丸給迎紅,這才救了迎紅母親一命。

她母親得救,妹妹便得救,沈輕稚讓她一家終不會天人永隔,她若背叛沈輕稚,那她連人都不是了。

迎紅哭道:“娘娘,我母親的病已經好了,如今她也能養活自己,奴婢在去望月宮的路上便已經想好,若是她們非讓奴婢招供,奴婢就去慎刑司,奴婢不怕挨打。”

“娘娘沒害過人,奴婢沒做錯事,我們都不害怕,害怕的是心裡有鬼的人。”

這姑娘可真是硬氣。

“傻孩子,我怎麼可能讓景玉宮的人進慎刑司?我景玉宮的任何人,都不能受人欺負。”

沈輕稚伸出手,輕輕擦去她臉上的淚:“好了,今日的事便算過去,有貴太妃的話,慎刑司不敢胡來,進了慎刑司的那些人,至於他們會說什麼,又招供了誰,已經同咱們沒有乾係。”

沈輕稚道:“兩日後陛下便能回宮,待陛下回來,此事就會終結。”

迎紅聽著她的話,麵上的神色逐漸放鬆下來。

她到底年少,心裡總歸是害怕的。

沈輕稚柔聲問:“不怕了?”

迎紅這才明白,沈輕稚這是特地寬慰她,怕她害怕睡不著覺。

迎紅羞赧地點點頭:“是娘娘,奴婢不怕了。”

沈輕稚這才道:“好了,你今日便彆當差了,回去好好休息一日,養一養精神。”

“去吧。”

迎紅起身行禮,被戚小秋領著出了雅室。

待走遠了,迎紅才小聲問:“小秋姐,以後我要如何行事?”

戚小秋摸了摸她的小腦袋:“以後你該如何就如何,好好當差便是,等到年節,你若是表現好,娘娘還要賞你。”

迎紅立即便笑了:“娘娘真好。”

今日的事幾乎隨著秋日的涼風,傳到宮裡的每一個角落,每個人都在竊竊私語,麵上卻分毫不顯。

沈輕稚中午吃了一碗燉煮軟爛的牛肉麵,湯底濃稠,肉香味濃,裡麵略有些辛辣的胡椒味道暖了她的脾胃,讓她有些發苦的口舌重新感受到美食滋味。

禦膳房的人都是耳聰目明的,今日景玉宮的午膳就特彆豐盛,不僅有沈輕稚愛吃的醋溜肉段,清蒸鱸魚,還有一碟油炸小河蝦。

上麵灑了一層椒鹽,吃起來又香又酥,很壓口。

沈輕稚一貫都是同宮人們一起用飯的,她從不吃獨食,多的膳食都跟給宮人一起享用,待這一頓豐盛的午膳吃完,所有人的心都落回了肚子裡。

這宮裡日子好不好過,端看每日的飯食便能尋摸出大概來。

禦膳房裡都是人精,該巴結誰,該點撥誰,他們從來不出錯。

沈輕稚用過午膳便歇下,待到下午醒來,便已然恢複了精神。

之後的一日風平浪靜,宮裡似乎沒發生這事一般,依舊各宮過各宮日子。

景玉宮的宮人們嘴上不說,但神色卻到底多了幾分緊張,她們在宮裡也都是靜悄悄的,不敢發出一點音。

隻有迎紅這個最應該害怕的小宮女,卻依舊老老實實當差,一點都不偷懶。

沈輕稚甚至瞧見迎紅得了空閒在編藤筐。

她好奇一問,才知她以前在家中時學過,早年父親剛過世的時候,她們一家就靠著這藤編的手藝營生,若非母親重病,日子其實不難過。

迎紅是眼看還有兩月就要冬日,沈輕稚最喜歡的茉莉海棠不耐冬日,她便尋來了藤條,想要給幾盆花都做一個花籃保暖。

花兒鮮亮,漂亮繽紛,能多活些時日也是好的。

沈輕稚見她編得漂亮,自己也來了興致,便領著宮人一起學編藤筐。

她本就心靈手巧,學簡單花樣幾乎一學就會,半日便編了小半個藤筐,越看越喜歡。

她編的其實不能叫藤筐,應該是桌上放零碎物的小笸籮,很是精致。

戚小秋學不會這個,隻能打打下手,卻也打趣她:“娘娘這手藝,以後多學些花樣,都能拿出去營生,一個怎麼也能賺五個銅子。”

沈輕稚捏了她一下,笑著說:“那好,謝小秋姐姐喜愛,這藤筐我做好了,你可一定要買,五個銅子隻多不少。”

這麼一說,宮女們都笑起來。

眾人這麼一鬨,景玉宮的緊繃氣氛便緩和下來。

這個藤筐還沒做完,皇帝陛下的聖駕便已回轉,日落前便進了長信宮。

沈輕稚自是不知這事的,蕭成煜不耐煩行走坐臥都有一堆人跟著,便不叫擺宴席,也不用任何人興師動眾迎接他回宮。

他自己直接回宮,一回到乾元宮就開始處理政事,一刻都不耽擱。

等到皇帝陛下把一眾朝臣都問了個遍,才終於得了空閒用晚膳。

他趕了兩天路,其實沒什麼胃口,不過他年富力強,沒胃口都覺得饑腸轆轆,還是吃了一大碗乾炒河粉。

年九福見他麵色如常,這才低聲說了前日望月宮的事。

蕭成煜很不喜歡彆人說話一頓一頓,問一句答一句,他放下河粉,轉而去吃蟹粉小籠包,隻讓年九福自己說。

年九福伺候他十幾年,兩人幾乎是一起長大,最是知道他的習慣。

見小黃門上了小籠包,他連忙去盛了一碗蓴菜牛肉羹,放到了蕭成煜的手邊。

“陛下,沈昭儀娘娘已是全無疏漏,但德太妃娘娘頗有些咄咄逼人,即便沒有拿住娘娘任何罪證,也非要讓景玉宮的宮人下慎刑司,說是要一起審問。”

蕭成煜捏著筷子的手頓了頓,依舊沒說話。

年九福小心翼翼看他一眼,才道:“本來此事已經沒有回旋餘地,就連張大伴都沒能得臉,最後是……是貴太妃娘娘出麵,德太妃娘娘才沒成事。”

蕭成煜聽到親生母親出場,眉頭都不帶動一下,他慢條斯理吃著湯,等年九福說完。

“德太妃娘娘同貴太妃娘娘也沒有什麼愁怨,既然貴太妃娘娘覺得景玉宮無罪,最終便知捉拿了尚宮局的三名宮人,王仲正在審問。”

說到此處,年九福才忍不住陰陽怪氣:“王仲也是,他難道不知道宮裡這些彎彎繞繞,怎麼還要貴太妃娘娘出麵才辦事,真是……”

真是不懂規矩,不知忠心。

年九福沒說,但話中意思卻清清楚楚。

話說到這裡便可結束了,年九福見蕭成煜放下碗筷,笑眯眯道:“陛下,去禦書房?”

蕭成煜此刻才瞥了他一眼:“去景玉宮。”

————

此時的景玉宮裡,沈輕稚依舊在聚精會神編笸籮。

她這個笸籮隻剩最後的封邊,今夜就能做好。

初秋深夜的長信宮略有些冷,比之夏日要涼爽許多,沈輕稚靠坐在庭院裡的躺椅上,手中上下翻飛。

戚小秋坐在她邊上打扇,把向著光影撲來的蚊蟲都打散。

“娘娘,今日把笸籮編完,明日再裡麵做一個布兜放在裡麵,這樣用起來更方便。”

戚小秋給她提出意見,沈輕稚點頭:“不錯,明日再做另一邊。”

今日銅果不當值,已經下去歇著了,銀鈴端來銅盆,給沈輕稚泡腳。

銅盆裡放了茉莉香露,幽幽香氣縈繞在院中,溫暖而舒適。

沈輕稚眉頭都舒展開來,笑著捏了一下銀鈴的臉蛋兒:“銀鈴真好,我可真是喜歡你。”

若是往日,銀鈴定會紅了臉說娘娘莫要取笑奴婢,今日她卻低下頭,沒有吭聲。

沈輕稚有些疑惑,正想問她怎麼了,就聽到不遠處的垂花門處傳來一道低沉的嗓音:“你倒是很開心。”

沈輕稚驚訝地抬起頭來。

下一刻,蕭成煜那張俊逸至極的麵容便映入沈輕稚的桃花眼中。

他剛跨過垂花門,站在了門邊的琉璃燈下,燈中的暖黃燈火照亮了他的麵容,讓他眼裡眉梢都染上一絲暖意。

同往日似乎是有些不同的。

蕭成煜的聲音雖帶著輕鬆,可他眼裡眉梢卻並無笑意。

沈輕稚沒想到他今日便回宮,一時不知如何反應,待她回過神來時,蕭成煜已經進了後院,來到抱廈前。

“陛下,您怎麼回來了。”沈輕稚忙要起身。

蕭成煜擺手,讓她繼續泡腳,不用行禮。

沈輕稚有些不好意思,泡在銅盆裡的細白小腳動了動,腳趾都有些羞澀的縮在了一起。

蕭成煜的目光在她腳上微微一頓,隨即便輕輕滑過。

戚小秋已經搬來了椅子,蕭成煜便就坐在抱廈裡,淡淡看沈輕稚手裡的笸籮。

“這是什麼?”他問。

沈輕稚的驚訝隻是一瞬,她很快就放鬆下來,笑著把手裡的笸籮舉起來給他看。

“這是用藤條編的笸籮,近來無事便同宮女學了學,發現還挺有趣。”

沈輕稚眉目含笑,臉上也多了些許得意。

“我今日才學,已經會做笸籮,陛下,臣妾是否很是聰明?”

她語氣帶著俏皮,就那麼笑盈盈看著蕭成煜,好似懇求誇讚的孩童,可愛又逗趣。

蕭成煜接過那笸籮,目光在上麵仔細轉了一圈,然後才把笸籮還給她:“不錯。”

沈輕稚輕笑出聲,高興極了。

兩人說話的時候,宮人都退了下去,抱廈隻剩帝妃一人。沈輕稚見蕭成煜麵上有些疲憊,倒是關心了一句:“陛下,今日可是連夜趕回來的?可否累了?若是累了咱們早些安置?”

蕭成煜隻鬆鬆束了長發,顯然已經沐浴更衣過,沈輕稚便沒問他是否還要洗漱。

蕭成煜往後仰了仰,靠在圈椅背上,聲音也啞了三分:“不急。”

沈輕稚便哦了一聲,繼續去編藤筐。

她的手很巧,很快就把最後一圈封邊做完,一個巴掌大的小笸籮就出現在她手中。

蕭成煜似乎也沒見人做過笸籮,就坐在邊上安靜看她編,待她做完,他才伸出手接過來。

“你倒是手巧。”

沈輕稚笑著道:“等過幾日我再學學,給陛下做個筆筒用,陛下可莫要嫌棄我。”

蕭成煜本來心情不甚明朗,但安靜看她做了一會兒藤編,又聽了這話,沉寂的心緒不免又開闊起來。

他不再覺得心煩意亂了。

蕭成煜長舒口氣,道:“不光要筆筒,墨盒,硯台盒你也一樣做一個吧,你若做得好,朕有賞。”

沈輕稚不過是隨口一說,卻不料蕭成煜當了真,她便也不推辭,隻道:“那臣妾便等著陛下的重賞。”

說了幾句,沈輕稚也察覺出蕭成煜心情不愉,想了想又道:“宮裡的事,陛下已經知道了吧?”

蕭成煜應當是知道望月宮的事,今夜才會過來景玉宮,大抵是有正事要說。

“嗯,知道了。”蕭成煜道。

沈輕稚的腳在水盆裡動了動,察覺到水盆裡的水有些冷了,她便取了邊上放著的腳巾仔細擦乾腳上的水。

蕭成煜本要繼續說話,卻被她的動作打斷,不知道為何竟是閉口不言,隻看她擦腳穿襪。

等她這邊忙完了,蕭成煜才挪開眼眸。

“蔣氏這一次太急了,也太過,”蕭成煜聲音越發低沉,“他們總以為,父皇不在了,朕就可以被他們拿捏。”

“他們想得太好了。”

沈輕稚穿好繡花鞋,坐直身體,安靜聆聽他的話。

“這一次她們會如此強硬,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也要動手,已經存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思,這一次若朕忍了,以後他們還會動手。”

沈輕稚抿了抿嘴唇:“陛下……”

蕭成煜偏過頭,目光對上她安靜的眸子,道:“你放心,朕不會讓你被白白冤枉。”

沈輕稚心中一輕,她眨了眨眼睛,隨即便輕笑出聲。

“多謝陛下。”

蕭成煜嗯了一聲,繼續道:“以後朕去哪裡都帶著你,這樣他們即便想動手,就要掂量掂量是否能成事。”

若不能成,那就是魚死網破的局麵。

沈輕稚倒是沒想到蕭成煜會如此打算,她麵上泛起紅暈,襯托的如花麵容更是精致美麗。

“陛下……”沈輕稚似很是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