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 45 章(2 / 2)

宮女升職記 鵲上心頭 22466 字 4個月前

蕭成煜道:“不過這一次,你做的很好。”

“可臣妾即便準備萬全,還是漏算了她們的急切和狠辣,”沈輕稚道,“若非貴太妃娘娘出手,臣妾宮裡迎紅怕已經進了慎刑司,不死也要去半條命。”

沈輕稚聲音裡都有些冷了:“迎紅對臣妾忠心不一,自不會屈打成招,但臣妾同她們不一樣,臣妾珍惜身邊的每一個人。”

“打她們,就是打臣妾。”

沈輕稚聲音越發冷窒:“陛下,這一次動手的雖是德太妃,但和嬪未必不知情。”

蕭成煜伸出手,握住了她放在膝蓋上的手。

她剛用溫帕子擦過手,手上溫溫熱熱的,帶著潮濕的暖意。

“嗯,蔣氏這次討不到便宜。”

沈輕稚這才鬆了口氣:“謝陛下。”

蕭成煜看向她,問:“貴太妃同你說了什麼?”

蕭成煜從不叫貴太妃母妃,以前叫宜妃娘娘,現在叫貴太妃,從無親近的意思。

沈輕稚三言兩語說完了貴太妃的話,這才道:“陛下,臣妾以為,貴太妃是想要通過臣妾同陛下和好。”

蕭成煜仔細思索片刻,才搖了搖頭。

“不,她不是要討好朕,她是想拉攏你,”蕭成煜聲音也冷了下來,“你不知道她什麼性子,在她眼裡,沒有親情,沒有母子情分,也沒有夫妻之誼,在她眼裡隻有榮華富貴。”

沈輕稚沒有回話。

蕭成煜輕輕握住她的手,她手上的繭子在他手心輕輕摩擦,很奇特,卻並不讓人覺得討厭。

“她以前可以用美貌來博得寵愛,爭取到了她想要的一切,她生下了父皇的長子,成了四妃之一,如今她親生的兒子又當了皇帝。”

“可她並沒有當成太後。”

蕭成煜對沈輕稚道:“她不會善罷甘休的。”

關於自己的生母,蕭成煜有諸多不喜,年少時的經曆讓他對這個女人總是充滿警惕,待到現在他繼承大統,成了九五之尊,他對貴太妃也是一樣的態度。

她天生就為自己而活,眼中從來沒有旁人。

但這些話他都隻能壓在心底,不能跟任何人說,現在卻不同,他可以跟沈輕稚說了。

不是因為寵愛信賴,隻是因為他們兩個是同路人,隻有清楚明白彼此之間的意思,才能更好的把路走下去。

這些話說出口,他就覺得渾身都放鬆了下來。

蕭成煜如此說著,突然想起母後曾經對他說過的話。

母後告訴他:“你需要有一個人去傾訴你的心情,你的喜怒哀樂,悲歡離合,不能一個人擔著。”

“這個人不必多,皇兒,你一生能尋到一人,就比你父皇幸運。”

此時此刻,他終於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了。

能有人傾訴的滋味,真的很好,也很妙,讓他沉醉其中,舍不得遠離。

當他把對貴太妃的心思都說給沈輕稚聽後,他隻覺得壓在心裡十幾年的大石終於挪開,不再時時刻刻懸在他頭上。

他覺得輕鬆許多。

雖然蕭成煜說話的時候一直沒什麼表情,但沈輕稚卻能從兩個人交握的手上,感受到了他些許心境。

他似乎是釋懷了,又好似有些解脫,總歸不算是壞事。

沈輕稚垂眸聆聽,待他說完,沈輕稚才輕聲開口:“陛下,您這麼一說,那臣妾便明白了。”

“難怪貴太妃娘娘一直說要讓臣妾有什麼事都可以找她,原不是為了臣妾,也不是為了陛下,貴太妃娘娘隻是想知道宮裡發生的事。”“她也想讓臣妾求她,隻有臣妾有求於她,才會替她辦事。”

蕭成煜眉宇之間緩緩浮上一抹笑意。

這幾日奔波匆忙,他累心又累身,回了宮中又麵對數不清的朝臣和奏折,他從未真正的放鬆過。

雖然不肯承認,先是先帝殯天,後有太後離宮,少時一直悉心教導他,陪伴他一起成長的兩個人都離開了身邊,他覺得心裡也空了一塊。

這種感覺並不明顯,也不能讓他六神無主,但卻就是叫他心中難捱,不甚暢懷。

曾有一刻他覺得自己很孤獨。

一直陪伴著他往前走的人漸漸離開,但是他似乎也並非孤家寡人。

蕭成煜緊緊握住了沈輕稚的手。

會有新的夥伴來到他身邊,陪伴他走另外一條康莊大道。

沈輕稚突然被蕭成煜捏了一下,有些驚訝:“陛下?”

蕭成煜目光垂落,緩緩落在她如花麵容上。

他手上一個用力,便牽著沈輕稚的手,拉著她站起身來,一把把她攬在懷中。

“愛妃說得對,夜深了,是該安置了。”

————

蕭成煜今夜是有些累了,但他興致倒是很高,夜裡不僅叫了兩回水,待一切結束之後,還同沈輕稚說了會兒話。

他很享受這片刻的溫存,但沈輕稚卻是又累又困。

原因無他,蕭成煜興致好的時候,實在太會折騰人。

大抵是剛剛開了竅,他竟能玩些花樣來,這半夜折騰下來,沈輕稚覺得骨頭都軟了。

雖然累,但是心裡卻很舒暢。

年輕男人就是好啊。

蕭成煜把她攬在懷中,讓她軟軟靠在自己身上,聲音都透著暢快:“這一次你想要什麼封賞?”

沈輕稚半夢半醒,腦子裡一片漿糊,整個人如同在水中沉浮,有些說不出的繾綣。

“嗯?”沈輕稚動了動脖頸,順滑的長發在蕭成煜臂膀上蹭來蹭去,“陛下,陛下說什麼?”

她的聲音都含糊不清了。

蕭成煜垂下眼眸,幫她順好長發,然後又問:“你想要什麼?”

沈輕稚已經快要陷入美夢裡,她道:“什麼都行。”

沈輕稚的聲音如同囈語,在蕭成煜耳邊響起。

“陛下給什麼,我就……我就要什麼。”

緊接著,沈輕稚便沉沉進入夢鄉,再也聽不到身邊任何的聲音。

蕭成煜鬆開手,讓她安穩躺在軟枕上,然後便關上了帳子裡的壁燈。

“什麼都行嗎?”

蕭成煜若有所思。

大抵因蕭成煜折騰的太狠,沈輕稚這一晚上都在做夢境。

夢裡她一會兒在草場上肆意奔馳,一會兒在海浪中拚命遊泳,最後才終於在寂靜的林中安睡過去。

這一夜光怪陸離的夢境讓沈輕稚沒睡好,待到次日清晨,蕭成煜剛一翻身,沈輕稚就跟著醒了。

“陛下,卯時了?”沈輕稚的嗓音又輕又軟,卸去了全部的防備,單純而稚嫩。

她連眼睛都沒睜開,隻是摸了摸身邊人。

這一回蕭成煜還沒走,不知的,她剛好摸到了蕭成煜的胳膊。蕭成煜原是有些起床氣的,早晨若是有人打攪,他一定很是不愉,不過被這溫熱的小手一握,他卻不覺得生氣。

蕭成煜輕笑一聲,回過頭來看她閉著眼睛在錦被中動了動,不由道:“嗯,卯時了。”

今日有早朝,故而蕭成煜卯時就得起,待到卯時正早朝便開始了。

他說完話,就看到沈輕稚掙紮著想要睜眼。

蕭成煜坐起身來,伸出手蓋住了她的眼眸。

“不用你伺候了,睡吧。”

說罷,蕭成煜便感到手心裡忽扇的睫毛不動了,耳邊隻剩下沈輕稚輕柔的呼吸聲。

她倒是又睡著了。

蕭成煜笑著搖了搖頭,鬆開她的手,這才輕手輕腳下了床。

年九福跟戚小秋一起守在寢殿中,不過伺候洗漱更衣的黃門都等在了對麵的東側殿。

他們可不敢打擾陛下和昭儀娘娘。

年九福忙伺候蕭成煜穿好鞋,跟著他一路出了寢殿。

待到蕭成煜坐在太極殿的禦座上,便又是那個冷淡端肅的年輕皇帝。

今日朝廷的事情不少,除了翰林院依舊在鍥而不舍地呈折子,閣臣們也報了些國事。

正值七月,上半年的稅收都已入庫,需要戶部各清吏司派遣京官去往各地清點,清點之後集中運送,用來賑災、民生以及兵防的稅銀就近送往南都,其餘稅銀則送來盛京。

各地清點之後,到了八月時節又是秋收。

而七月暑熱還未過去,南方長河依舊可能發水,但若雨水不足,麥子水分不足,又有可能會導致災荒。

一年年一月月,周而複始,循環往複。

朝廷上下從來就沒有清閒時候,蕭成煜畢竟做太子時曾監國,也頗有治國經驗,即便如此依舊覺得政務繁多,總有忙不過來的感覺。

即便文淵閣已有五位閣臣,皆是先帝在時選出來的輔政大臣,但大楚幅員遼闊,山川湖波,江河湖海皆有,凡州省便足十九,百姓萬萬人眾,光靠這幾個閣臣,自然不能麵麵俱到。

蕭成煜是有心改革的,但卻不急於眼前一時,未來很長,他總有完成夢想的那一日。

想到這裡,蕭成煜便不由有些走神。

待得此時,下手一道蒼老的嗓音再度響起:“陛下,臣有本奏。”

蕭成煜回過神來,垂眸看向他。

說話之人名叫成均天,是弘治元年恩科進士,如今已年過知天命,曾官至禮部侍郎。

待他年高之後,便上表先帝,改換門庭去了國子監當祭酒。

作為天子門生,一榜狀元,成祭酒的學識不可為不高。

近兩年他也作為太子的教授,教導他治國理政之課。

雖不似張節恒那般從小教導蕭成煜,蕭成煜卻也要尊稱他一聲先生。

他這一開口,蕭成煜便難道:“成先生請講。”

成均天躬身行禮,才道:“陛下,臣以為翰林院朱院判,馮院判等人聯名上書,請求恢複蔭封門閥子弟,實在……”

成均天不去看那些人投來的目光,依舊聲如洪鐘。

“臣以為實在不妥!”

老先生這話猶如沸水入鍋,在朝堂上一下子便炸開。

自從蕭成煜登基以來,已過一月,這一月裡翰林院幾次上表,請命名單越來越長,蕭成煜一概以壓下不表來處理。

故而朝堂上眾人心知肚明,無人明白挑開。

但此刻,成均天也不知發了什麼瘋,公然站出來反對。

他能反對,翰林院的朱院判也能辯駁。

緊接著,代表門閥一係的官員們陸續而出,好似聲勢浩大一般,想要壓迫成均天屈服。

亦或者,逼迫蕭成煜低頭。

蕭成煜淡淡坐在禦座上,他麵容冷峻如同寒冰,在他那雙深邃的鳳眸裡,旁人從來看不出他的喜怒哀樂。

即便此刻,太極殿亂成一鍋粥,平日裡道貌岸熱的大人們相互攻堅,吵得不可開交,蕭成煜也依舊淡定如鐘,八風不動。

朝臣們吵架是吵給他聽的,隻要他不聽,那他們吵翻天也無用。

如此一來,堂官們一下便分成了三撥人。

一波支持,一波反對,另一波以五位輔臣為代表,皆是束手而立,一聲不鳴。

他們吵他們的,蕭成煜還趁機喝了半壺茶,批了一本奏折。

也不知是哪個年輕氣盛的官員不經事,爭執上頭,不小心把成均天一把推倒在地。

霎時間,太極殿鴉雀無聲。

諸位堂官們麵紅耳赤,此刻都有些羞愧難當,他們紛紛退開,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成均天畢竟年紀大了,自己起不來身,最年輕的輔臣韓若辰便上了前去,親自攙扶起老大人。

待及此刻,眾人才發現皇帝陛下不悲不喜,就連脾氣似乎也隨著那一杯暖茶咽了下去。

“吵完了?”等到他們都各歸各位,蕭成煜才開口。

“既然吵完了,那你們就回去各自上書,遞送給文淵閣,韓閣老,”蕭成煜點了韓若愚的名字,“你來統管此事。”

“國家大事繁多,臨城還有百姓因為洪水無家可歸,邊關還有百姓因為戰火而家破人亡,遠的不說,就說近的,今歲的豐年稻依舊沒有成功,畝產隻比兩季稻多了百十來斤。”

“眼看秋日過去,冬日將至,雪災、寒災如何過?百姓積存夠了過冬的糧食嗎?他們有棉衣穿嗎?這些,你們為官一方卻不關心?”

朝堂上下,文武百官,無一人敢吭聲。

他們趁著皇帝年輕,趁著他尚且不能把控朝政,自要緊迫逼人,想要趁機奪得更多權勢。

他們卻忘了,這個新帝可是先帝手把手教導出來的,他人雖年輕,卻也已監國臨朝超過一載。

且他從來不會心軟。

對自己的親媽尚且如此,又哪裡會因軟弱無能而被逼迫爭奪?

蕭成煜淡淡道:“先有家,才有國。”

“若是百姓過不好日子,管你是什麼國,都不會聽你的,”蕭成煜看著那些翰林院的大家們,聲音越發冷肅,“書讀得多了,更要知道禮義廉恥,更要知道百姓為先,更要知道……”

“更要知道爭權奪利,欺壓弱小的都是佞賊。”

佞賊這兩個字就很重了。

下麵的朝臣立時就站不住,紛紛跪了下去。

太極殿跪了一地人,蕭成煜看也不看,隻道:“你們先上表,一邊隻出一份折子,文淵閣一起彙同評議,最後上個折子給朕。”

“到時再議。”

蕭成煜並沒有完全拒絕,兩邊都給了機會,隻看他們會不會爭取。

說到這裡,群臣自然磕頭行禮:“是,臣謹遵聖諭。”

蕭成煜垂下眼眸,把手中的茶碗嘭地放到長桌上。

“朕前日恭送母後去玉泉山中,不成想宮裡便出了事,”蕭成煜話鋒一轉,突然開始說後宮事,“朝廷更替,前朝後宮皆人心浮動,朕自也明白,不過……”

“不過,每個人都要記住自己的身份,該如何行事,便如何行事。”

“後宮中事,前朝不便細說,不過朕卻知順郡王近來不求上進,飽食終日,行為實在不端。”

蕭成煜道:“長兄為父,父皇已龍禦上賓,不能管教子女,朕作為長兄,自要替父皇管教弟妹。”

“傳朕口諭,順郡王學藝不精,不思進取,著閉門思過一月,罰俸半年,待其改過自新,再做褒獎。”

蕭成煜一口氣說完,再一轉話鋒:“今日可還有其他政事?”

朝臣們依舊跪在原地,此刻無人吭聲,隻有張節恒彎腰行禮:“陛下,政事已畢。”

蕭成煜便果斷起身,大袖一揮:“散朝。”

今日朝上蕭成煜罰了順郡王,自不可能毫無風聲,不過半個時辰就傳進沈輕稚的耳朵裡。

沈輕稚還未來得及驚訝,錢三喜便快步進了景玉宮:“娘娘,陛下又發了旨意。”

沈輕稚挑眉:“說。”

錢三喜麵上多了幾分喜色,道:“娘娘,陛下因和嬪娘娘擾亂宮事,罰和嬪娘娘閉門思過三月,罰俸一年,命其改過自新,若三月還不改,便奪其和嬪封號,另行再議。”

“另外,陛下以德太妃娘娘年事已高為由,奪其管宮之權,命其好好榮養,身體要緊。”

沈輕稚忍不住笑出聲。

“這下德太妃娘娘怕是要氣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