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 46 章(1 / 2)

宮女升職記 鵲上心頭 21484 字 6個月前

錢三喜看沈輕稚高興,他自也很是高興,便道:“娘娘,還有好事呢。”

沈輕稚挑眉看向錢三喜:“還有?”

錢三喜湊上前來,低聲道:“娘娘,這個好事陛下還未下旨,不過小的已經聽簡公公說了,他讓小的好好給娘娘準備準備,八月末咱們好隨陛下去東安圍場,陛下要如期行秋狩。”

沈輕稚眼睛一亮,這一次是發自內心的高興了。

“當真?”

錢三喜道:“自是當真,簡公公就是糊弄小的,也不能糊弄娘娘啊。”

這倒是了,看來今年無論宮中什麼情形,蕭成煜都一定要去東安圍場秋狩。

原這也是大楚皇室的慣例,隻是先帝身體不康,不說騎馬打獵了,就是連宮門都出不去,故而這一祖製已經形同虛設,多年未舉。

時間久了,如蘇氏所代表的勳貴不可能沒有意見。畢竟開國之初,就是這些勳貴們跟高祖皇帝出生入死,才得大楚這繁華盛世,新人換舊人,誰都不會高興。

如今大楚重文,雖未輕武,但每年少了這秋狩春獵的祖製,必然會讓武臣式微,難怪朝堂之上,文臣之間的黨爭越發激烈。

現在卻不同,蕭成煜年富力強,自要把秋狩重新安排上。

秋狩一來,那麼勳貴所代表的武將們便又有表現機會了。也意味者他們也即將加入前朝的大漩渦中,成為天佑年的另一支力量。

如今朝堂已經夠亂的了,蕭成煜卻還嫌不夠亂,非要把勳貴也拉扯進來,讓所有人都卷入暴風之中。

沈輕稚心中感歎,蕭成煜這個被先帝細心教導出來的儲君,可比厲銘浩強得太多,若非夏國皇子皆被厲銘浩害死,厲銘浩當真不夠看。

他能成為絕對的君主,隻因他手段夠狠,也夠殘酷,隻要他不在乎史書上的口誅筆伐,他就可以肆意妄為,成為獨一無二的帝王。

但百姓呢?他做他的皇帝,心裡卻沒有百姓,待及沈家滿門抄斬之前,大夏便已有國事衰微,民怨沸騰之景。

長此以往,大夏國祚怕也長遠不了了。

沈輕稚心中並無傷感,亦或者,她不會因大夏皇室的崩殂而難過,但她依舊擔憂大夏百姓。

百姓何其無辜。

錢三喜不知沈輕稚為何突然歎了口氣,他小心翼翼:“娘娘?”

沈輕稚很快便恢複如初,以後的事誰能看得清?她在這裡未雨綢繆,還不知未來究竟如何,還是過好眼下日子吧。

她淡淡笑了:“如此一來,和嬪閉門思過,怕是不能一起去秋狩了,多可惜啊。”

錢三喜這才明白過來:“難怪陛下今日沒有一起下旨。”

若是一起下旨,當真是把蔣家的麵子放在地上踩了。

沈輕稚笑了:“明日也沒什麼差彆。”

果然,雖同蔣蓮清沒有過深的交往,但沈輕稚卻一眼便看透蔣蓮清的性子,此刻的望月宮宮門緊閉,蔣蓮清把明間內博古架上的古董高高舉起,一一摔碎在地。

望月宮裡自是一片驚慌失措的求饒聲,年輕的小宮女跪在庭院裡瑟瑟發抖,蔣敏則是緊緊抱住蔣蓮清的腰身,苦口婆心勸她:“娘娘,娘娘身子要緊,可莫要氣壞了自己。”蔣蓮清滿臉都是怨恨,她厲聲道:“他憑什麼,憑什麼關我?他們家當年祖上種地的時候,我們已經是前朝大族了。他姓蕭的算什麼東西?”

她如此說著,手上一揚,曆五百年依舊如新的天青瓷蓮花碗便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蔣敏隻得跪在地上,死死抱住她哭著說:“娘娘,如今不同了,這話不能再說了。”

蔣蓮清粗粗喘著氣,她腿上一軟,如同泄了氣一般,整個人軟倒在地上。

她靠著蔣敏,眼睛裡是濃得化不開的怨恨。

“姑母騙我,”蔣蓮清聲音啞然,“她騙我,她說隻有這偌大的長信宮,才配得起我的出身,才配得起清溪蔣氏,她說隻要我以後可以生下皇長子,就能成為皇後,就能母儀天下。”

“她騙我,”蔣蓮清扭過頭,臉上淚痕交錯,滿臉都是絕望,“我還不如留在清溪,做我的清溪千金,做我的蔣氏嫡女。”

“我何苦進宮來被人踩著活。”

蔣敏緊緊抱著她,如同小時候那般把她抱在懷中:“娘娘,德太妃娘娘也是身不由己,若您不進宮,德太妃娘娘跟順郡王又當如何,由您在宮裡,由您同德太妃娘娘一起扶持,蔣氏才能重複往昔榮光。”

“娘娘,不過就三個月,咱們且看他們鬨去,”蔣敏輕輕拍著蔣蓮清的後背,“等到咱們蔣家複起,等到以後……順郡王有大機緣,到時候娘娘便能做皇後了。”

蔣蓮清眼眸裡閃著光,那是期盼的淚珠。

“真的嗎?”

蔣敏臉上養洋溢起溫柔的笑:“自然是真的,皇帝不瞧您,不喜您,不是好事嗎?待以後娘娘再嫁給順郡王,豈不是天作之合?”

蔣蓮清少時也經常入宮陪伴蔣敏,對於這個表弟,她自然比蕭成煜要更熟悉。

順郡王也是風流多情的少年郎,他雖比自己小上幾歲,卻也無傷大雅,等上兩年,正巧也到了適婚年齡,倒也是一樁好姻緣。”

蔣蓮清似乎終於清醒過來,她一把握住了蔣敏的手,聲音帶著悲傷:“姑姑,你回頭同姑母說一聲,我是為了她,為了表弟,才被陛下禁足。”

“還請姑母憐惜我孤孤伶仃,多多撫照。”

她這是明白了過來。

蔣敏摸了摸她的頭,終於鬆了口氣:“小姐,咱們不會忍太久,不會的。”

蔣蓮清點頭:“是,不會的。”

望月宮裡麵的情形,外人自是無法聽聞,但宮中不過這一畝三分地,即便望月宮閉宮不出,也依舊有雜役宮人聽了個大概。

蔣蓮清本就高傲跋扈,又從未得寵過,宮裡人若非因著德太妃和她的出身,早就陽奉陰違,不會叫她望月宮過好日子。

如今閉宮是閉宮,宮人自不忌諱說她閒話,還未到落日時分,沈輕稚就聽到了望月宮和嬪娘娘生氣砸瓶的新聞。

沈輕稚正在給做的笸籮收尾,裡麵小布兜都做得很是精致,聽聞這事,她不由同戚小秋說:“和嬪娘娘還是年輕了,這有什麼好生氣的?”

“她先動的手,害人不成反被罰,若是我,我定會痛定思痛,把往後的日子籌謀好,光會生氣又管什麼用?”

戚小秋聽她這麼說,那張麵無表情的臉上露出些許笑意。“娘娘,和嬪娘娘比您還年長一歲呢。”

聽沈輕稚點評蔣蓮清,頗有種長輩看晚輩的感覺,很是奇怪。

沈輕稚收好最後一針,把小笸籮往方幾上一放,美滋滋端詳了一會兒。

“年紀長,心性卻沒長。”

沈輕稚簡單點評一句,就想叫迎紅過來,教她做新花樣。

結果沈輕稚話還沒張口,錢三喜就又過來了。

“娘娘,方才多公公過來一趟,說是玉泉山莊有信送給您。”

沈輕稚有些驚訝:“給我?”

轉瞬之間,她便明白是誰了。

一定是跟隨太後去了玉泉山莊的付思悅。

沈輕稚歡喜極了,道:“快呈上來。”

錢三喜便忙上了前來,把一封信呈到了沈輕稚手中。

信封是素白的熟宣,上麵沒有寫收信人,隻用梅花烙引了一個花印。

沈輕稚摸了摸那花印,一邊拆開信封。

付思悅跟著紅芹姑姑學了好幾年的字,雖不說文采斐然,如今也能簡單寫一封長信了。

沈輕稚從春景苑去了毓慶宮時,曾同付思悅商量過以後去處,若是沈輕稚想同太後要人,太後也不會不給,不過兩人都不覺得這是好時機。

付思悅當時便道:“你身邊有了戚小秋,小秋聰明伶俐,在宮中又有關係,背靠尚宮局,她是你身邊最好的人選,我若是去了,那以她為先還是以我為先?宮裡若是不能統一行事,是要出亂子的。”

她說得很是在理,這些年在紅芹身邊也越發清醒聰慧。

沈輕稚道:“紅芹姑姑是個好上峰,跟著她定有好前程,其實我想,以後……”

沈輕稚許多話都沒說,但付思悅也懂了。

她眉頭舒展,臉上有著對未來的向往:“我先跟著紅芹姑姑侍奉娘娘,待得以後,自要去尚宮局,等我進了尚宮局,咱們一外一內,看誰還敢小瞧。”

沈輕稚現在還記得當時付思悅神采飛揚的眉眼。

她徐徐展開信箋,臉上笑意濃厚。

“阿彩,見字如晤。玉泉山莊一切都好,此處山水清透,惠風和暢,很是養人。娘娘離宮,紅芹姑姑便領著我一起跟來,如今我已是大宮女,也能侍奉在娘娘身邊。”

“這封信是托多公公送回,付了他一兩銀子做報酬,記得以後加倍還我,”沈輕稚一邊看一邊笑,“紅芹姑姑也很想你,同娘娘說過好幾次,娘娘精神好的時候,也很惦念你。”

這就是跟對了上峰的好處。

沈輕稚是被紅芹帶出來的,如今即便她不在宮中,也能時常在太後跟前提起自己,續上這段緣分。

太後離宮一去便是半年,這半年裡變數頗多,世間也從無十全十美的事,所有感情也都需要費心去維護。

自然,同付思悅青梅相伴的緣分是不需要心思的。

付思悅最後寫:“娘娘身體已經大好,不會有大礙,你放心便是,我也很好,隻盼你更好。”

沈輕稚把這封信反反複複看了三四遍,最後把它緊緊壓在懷中。

原來做大夏貴妃的時候,她滿門抄斬,再無一個親人。現在成了大楚的昭儀,她依舊孤苦伶仃,無親無故。隻有付思悅,是她從入宮來就認識的同鄉,是她的朋友。

沈輕稚曾經失去過所有,甚至失去過性命,所以對如今能得到的一切她都加倍珍惜。

日子好好過,飯食好好吃,才不辜負這一段天賜的韶華。

沈輕稚笑眯眯對戚小秋說:“取來筆墨,我也給付大宮女回一封信。”

此刻的乾元殿中,蕭成煜翻開了一冊書。

這是一本名錄,名錄上似乎記錄了一個人的過往來曆。

年九福側著身悄悄看了一眼,隻見上麵寫:榮恩堂,贍養孤兒,教藤編、縫補、掃洗技藝。

————

年九福隻悄悄看了一眼,心肝就抖了抖,不敢再看了。

但蕭成煜卻麵色如常,他把這本名錄仔細又翻了一遍,才放回桌上:“收起來吧。”

年九福聲音都聽不見了:“諾。”

蕭成煜抬頭掃他一眼,臉上倒是有些笑意。

“慌什麼,”他道,“這都是小事。”

年九福忙抹了一把臉:“是,陛下說的是。”

蕭成煜便打開折盒,處理政事去了。

另一邊,沈輕稚中午叫了熱鍋子。

這會兒雖還是秋日,但蒙地和東安圍場的小羔羊已經送抵京中,禦膳房的李善食可會做人,先來問沈輕稚喜不喜吃羊肉。

沈輕稚自是喜吃羊肉的,聽到有新鮮羊肉不由有些意動,中午便叫了鍋子。

蒙地的羊肉又嫩又香,放入鍋中一點都沒有膻味,反而有一種濃鬱的奶香味。

陪著盛京最出名的二八醬,加了辣椒油和香菜,沈輕稚中午險些吃撐。

待她用完午膳,還在院子裡溜達了兩刻,這才去午歇。

昨夜裡沈輕稚睡得少,中午便有些懶怠,一直睡了一個時辰才幽幽轉醒,這才覺得歇了過來。

待她洗漱更衣,坐在抱廈前的藤椅上跟迎紅學做筆筒的時候,簡義公公笑眯眯來到了景玉宮。

他自然不是一個人來的,在他身後還跟著八名小黃門,每個人手上都捧著托盤,一看便不是凡物。

沈輕稚一瞧見他,立即坐正身子,笑道:“許久未見簡公公了。”

簡義臉上是和煦的笑,他先同沈輕稚見禮,方才道:“娘娘這裡是寶地,以後咱家肯定會常來,今日這不就領命前來給娘娘道喜了。”

沈輕稚也笑了:“有勞簡公公了。”

簡義道:“能給娘娘道喜,可是咱家的福分,景玉宮福運高照,咱們是過來蹭福氣的。”

如今這簡義公公位高權重,行事卻越發和氣,也越發有章法。

沈輕稚同他寒暄兩句,簡義才道:“恭喜昭儀娘娘,娘娘謹慎持重,蕙質蘭心,善澤宮闈,陛下特賞賜鎏金博山爐一對,紅漆妝奩一套共八個,青瓷盤碗一組共十個,金絲楠木座屏兩個,金鑲玉梅花頭麵一套,掐絲嵌寶仙人撫頂金步搖一支,雲錦六匹,妝花緞六匹,絹羅各六匹,貂絨大氅一件,珍珠衫一件,月華裙一件,金絲履兩雙,銀五百兩。”

簡義把這些能一口氣說完,也算是本事了。

沈輕稚原見了這麼多小黃門就有了心理準備,卻沒成想這還不是全部,諸如座屏和套具之類的一會兒還要再送一趟。

簡義一口氣說完,實在沒忍住喘了兩口氣,這才笑道:“娘娘,是給您直接放到庫房裡去,還是放到明間?”

沈輕稚便叫來陸鹿,讓她陪著簡義去當做庫房的角房,把陛下賞賜之物一件件擺放進去。

沈輕稚一個侍寢宮女,兩手空空進了宮來,身上那身舊衣破破爛爛,就連雜役宮女都要嫌棄。

現如今她已有了滿滿一倉庫的賞賜,也成了人人都要敬一聲娘娘的貴人。

也不過四載過去。

待簡義走了,沈輕稚同戚小秋道:“陛下就是大方。”

戚小秋坐在邊上給她剝葡萄,一顆顆晶瑩的葡萄放在水晶碗裡,用小銀勺挖著吃,酸甜可口,水分充足。

“陛下心儀娘娘,才會大方。”

沈輕稚吃葡萄的手微微一頓,她有些好笑地看向戚小秋。

戚小秋總是冷冷淡淡的,除非發自內心高興的時候,她從來不笑。

平日裡除了會偶爾同她玩笑幾句,就不怎麼說笑話了。

這話聽得沈輕稚笑得花枝爛顫:“小秋,可莫要逗我玩,這玩笑我可當不起。”

戚小秋頓了頓,隨即才道:“是我說錯了話。”

沈輕稚點了點她的鼻子,同她道:“這世間男人哪裡有什麼好心腸的?陛下對我好,並非因陛下喜歡我,隻因我跟陛下是同路人,我能堅定跟著陛下往前走。”

“我替他辦事,忠心不二,陛下投桃報李,自要對我好。”

“跟男女情毫不相乾。”

沈輕稚回想起蕭成煜那張冷冰冰的臉,想起每次他來景玉宮,說十句話有八句都是政事,頓時覺得更好笑了。

“陛下這樣的男人,心裡永遠隻有政事,隻有家國天下才是他們的摯愛。”

沈輕稚同戚小秋如此說道。

戚小秋聽到沈輕稚如此感慨,雖也覺得娘娘太過絕對,但她說的話總不會錯。

“娘娘所言甚是。”戚小秋誠懇道。

沈輕稚笑笑,同迎紅繼續學編筆筒,不再就這話題繼續議論。

今日得了賞,沈輕稚心情極好。

晚上蕭成煜並未翻牌子,沈輕稚便點了她最愛吃的炭烤小羊排,痛痛快快吃了個夠。

吃的時候是挺高興的,可是高興之後就痛苦了。

第二日清晨起來,沈輕稚就覺得有些上火,不僅有些牙痛,還莫名有些心煩意亂。

戚小秋見她早膳都吃不太香,便道:“娘娘既上火了,一會兒便讓銅果給娘娘煮了蓮子綠豆湯來吃,最是去火。待到午膳也彆再吃羊肉,要一盅酸蘿卜老鴨湯平心靜氣吧。”

沈輕稚點頭,道:“倒還是年輕,不過兩頓羊肉就起了火,以前……”

沈輕稚說到這裡,突然頓住了,片刻之後才笑道:“以前在家裡也吃不上這些的。”

銅果端了銀耳雪梨湯過來,給沈輕稚倒了一碗:“娘娘剛用冰鎮過,這回吃起來爽口的。”

沈輕稚點頭,一口氣把喝下半碗,才覺得心情舒暢些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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