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 46 章(2 / 2)

宮女升職記 鵲上心頭 21484 字 6個月前

銅果有些慚愧:“也是奴婢伺候不經心,娘娘原也沒這麼吃過羊肉,蒙地的羊養得好,吃多了自然要上火的,是奴婢的過錯。”

沈輕稚看了她一眼,笑道:“你倒是會給我找補,不說我嘴饞貪吃。”

一屋子人都笑了。

沈輕稚吃了梨湯和綠豆湯,火氣消了些許,便有些迫不及待繼續編筆筒。

宮裡日子長,她總不能無聊度日,喜歡什麼便學做什麼,如今正對藤編有興趣,便鉚足勁兒地玩。

等哪天不愛玩了,自有其他的樂趣。

一上午就在編織的樂趣裡度過,中午沈輕稚沒叫用米,隻吃了一碗豬肝粥,徹底把火氣散了出去。

她以為這幾日都會風平浪靜,豈料下午剛午歇起來,戚小秋就同她說:“娘娘,李選侍等幾位小主剛派了宮人過來,想明日一起給娘娘請安。”

她們從毓慶宮的嬪妃變成長信宮的宮妃,也不過一個月過去,這一個月來太後一直病著,皇帝前朝事情繁多,後宮沒有主位娘娘,便也沒有什麼晨昏定省的規矩。

她們往日裡都是自己住自己,自己吃自己,誰也不討誰的嫌。

也不過就是在禦花園裡碰見了,彼此說會兒話,品品茶,便算一起玩了一遭。

更多的便沒有了。

沈輕稚跟章婼汐兩人一起住在西六宮,其餘還有四名小主,章婼汐一看便是個直爽性子,最不耐煩人情世故,沈輕稚便也不自討沒趣,不會有事沒事就非要串門。

另外四名小主皆是默默無聞,從不在宮中多走動。

東六宮是什麼沈輕稚自是不知,不過看那樣子,張妙歆怕是不會出門走動,而蔣蓮清如今也不能走動了。

如此一來,宮裡就顯得越發冷清。

當今做太子不過一載,當時是因先帝重病,太子匆匆冊封,身邊自也沒什麼妃嬪,如今宮裡滿打滿算就這幾個人,一雙手數的過來。

沈輕稚心想,眼看蔣氏不得聖眷,高門氏族大抵不會甘心,今年年前可能宮裡還會進新人。

其實也挺好的。

有新人,就有新戲,日子就豐富多彩,那才叫生活。

沈輕稚一不留神就想到了八百裡遠,連忙收回思緒,道:“她們可曾給其他娘娘請安?”

這事錢三喜打聽得可清楚。

錢三喜忙上前道:“回稟娘娘,前些時候幾位小主已經去拜見過和嬪娘娘、莊嬪娘娘和麗嬪娘娘了。”

“幾位小主跟端嬪娘娘同住一宮,倒是不知是否給端嬪娘娘請過安了。”

沈輕稚便明白過來,這是現在才輪到拜見她。

她便道:“如此倒也甚好,銅果明日且去領些瓜果梨桃,做些桃酥點心,來者是客,咱們可不能空手。”

銅果領命下去忙了,錢三喜才上前半步:“娘娘,聽聞昨日莊嬪娘娘又咳血了。”

沈輕稚微微蹙起眉頭:“前些日子,瞧她麵如金紙,不很康健,怎麼竟更不好了?”

錢三喜很是意味深長:“娘娘想啊,當日那般情形,又是審又是罵,又是哭又是求的,還弄了個那麼嚇人的物件,莊嬪娘娘怎可能毫發無傷?”

沈輕稚立即便明白過來,張首輔權勢滔天,同蔣氏一貫不對付,此刻不落井下石,那才是真傻。

“我隻知道莊嬪身體不好,是娘胎裡帶出來的弱症,她到底是什麼病症?”

錢三喜便道:“娘娘,此事還得去太醫院打聽,小的三日內再來回稟娘娘。”

沈輕稚點頭,鼓勵他幾句,讓他自去忙了。

待宮人都各自去忙,沈輕稚才問戚小秋:“回頭你也問問瑞瀾姑姑,為何張家選的是她。”

送入宮的姑娘,其他可以不出挑,唯一一點便是身體要健康。

隻有身體康健才能行兩姓之好,誕育子嗣,延續血脈。

張妙歆看起來走一步搖三下的,張節恒也不知怎的,竟會選擇了這麼一個孫女進宮為妃。

戚小秋眸色微閃:“是,我記下了。”

沈輕稚若有所思道:“要麼就是家中並無適齡的姑娘,要麼便是另有所圖。”

“圖什麼呢?”

————

張妙歆圖什麼,暫時無從探查,不過沈輕稚卻也不著急,她發現了藤編的新樂趣。

傍晚時分,涼爽的秋風送進宮闈,吹動了黃櫨搖曳的紅葉。

風兒輕搖,紅葉飛舞,沙沙作響。

沈輕稚很喜歡景玉宮這棵黃櫨樹,尤其她剛搬來時恰逢秋日,滿園都是赤紅顏色。

濃烈如霞,熱情如火。

沈輕稚正在擺弄手裡剛剛晾曬好的玫紅藤條,在一根根挑選顏色。

迎紅很是聰慧,她道:“娘娘,奴婢是石碑亭的,村中家家戶戶都做藤編,除了雙色,還能做多色的,甚至可以編出活靈活現的動物,這般竹筒笸籮是最簡單的。”

“咱們宮裡正巧有鳳仙花,可用來染玫紅色,若是還有蘭草、梔子、紫草等,還可以染出更多顏色,編出更多的紋樣。”

沈輕稚覺得新奇,便問:“那什麼東西生意好?”

迎紅想了想,說:“平日裡自是最簡單的笸籮筆筒等常用物生意好,我們石碑亭的縣令是個好官,他讓縣中的商戶一起接活,然後統一分派給各個村鎮,如此一來百姓家中都能多些營生。”

“不過年節時,那種精致的藤編物件便走俏了,雖耗時耗力,但收入不菲,年節時有許多老手都會做此類生意。”

沈輕稚便明白過來,石碑亭的縣令算是在農閒時給治下的百姓多開了一份營生。

“倒是不錯,咱們慢慢學,”沈輕稚眯眼睛笑,“總能學會的,以後說不得可以編個小兔子,放在樹下擺看。”

幾人正說說笑笑,外麵便傳來錢三喜諂媚嗓音,原是簡義公公身邊的小祿子過來送喜了。

小祿子同年九福身邊的小多子是雙生兒,皆生了一雙單眼皮,看起來很是清秀。

同小多子相比,小祿子顯得更靦腆一些,不太會說吉祥話。

但他是跟在簡義公公身邊,隻需要往各宮送喜,自也不需要他來說什麼吉祥話。

“給娘娘請安,陛下今日翻了娘娘的牌子,宣娘娘今夜侍寢。”

沈輕稚笑著點頭,錢三喜便親自送了小祿子出去。

他是頭一回來送喜,景玉宮是要給紅封的。

蕭成煜是個陰晴不定的主,朝政清明,有閒暇時光時,他偶會會涉足後宮,但也隻是偶爾。

若是朝政忙碌,他十天半個月也想不起一回,後宮各位娘娘小主便隻能乾等著。

他前日裡剛從宮外歸來,已經來過一次景玉宮,沈輕稚便以為他又要等好久才來,沒成想今日便來了。

不過他來與不來,沈輕稚原也沒多少期待,隻偶爾對床榻上的那些顛鸞倒鳳有些念想,也僅此而已。

到底是年輕力壯的兒郎,蕭成煜折騰起人來,那真是精神旺盛,從不萎靡。

沈輕稚想到此處,不由微微紅了臉。

她輕咳一聲,繼續忙碌手裡的活計。

這會兒已是酉時正,沈輕稚剛用過晚食,待得手裡的筆筒已經展露出如意結的玫紅花紋,蕭成煜的儀仗才拐入景玉宮前長巷。

這一回是有宮人通報的,沈輕稚一得了口信,便領著宮人在宮門口等。

蕭成煜並未坐步輦,他閒庭信步而來,好似在宮中散步,一點都不急切。

借著明亮的宮燈,沈輕稚能看到他眉宇之間的淡然。

他總是沒什麼情緒的,讓人瞧不出喜怒哀樂,就如同身上寫著皇帝二字的泥人,行走坐臥皆是帝王之氣。

可在那份帝王氣下,卻沒有多少人氣。

沈輕稚遙遙看著他,忽然想起曾經在坤和宮裡,那時候他還沒當上太子,沒有那麼多國家大事要忙,每當蘇瑤華病弱在床,他都緊張地侍奉在坤和宮。

隻有在那個時候,隻有曾經那段青蔥歲月裡,沈輕稚才能隱約想起他身上的青春年少來。

他也曾是會為了母親生病而焦急的少年郎。

沈輕稚一個晃神,蕭成煜已經近在眼前。

她下意識抬起頭來,目光一瞬便落在他英俊逼人的麵容上。

蕭成煜的眼眸很深,很黑,似有一潭沉水在他眼中沉寂。

他的鼻峰高挺,人中不長不短,目光再往下去,是他那雙總是輕輕抿著的薄唇。

唇角不高不低地懸著,沒有任何情緒在裡麵。

沈輕稚這一看就有些入神,她眼眸中都透著幾分迷離神色,直到那雙勾魂攝魄的俊顏突然在她眼中放大,沈輕稚才不由輕呼出聲。

“哎呀。”

她腰上一鬆,微微往後一倒,似乎想要躲避開他那張過分俊逸的麵容。

可她到底不能躲開他。

蕭成煜果斷伸出手,穩穩扶在她纖細的後腰上。

兩個人一下子便緊密貼在一起,周圍站著的宮女黃門全部都低下了頭,一眼不敢多看。

蕭成煜深邃的鳳眸看著她,眼眸裡漸漸有星芒閃耀。

“怎麼?”蕭成煜低聲問。

沈輕稚麵上飛起一抹紅暈,她眼神閃躲,左顧而言他:“陛下今日來得可早,夜裡風亮,進去宮中說話吧。”

蕭成煜卻沒放開她。

他的目光定定落在她臉上,讓她麵容上的羞赧紅暈無所遁形,片刻之後,蕭成煜才輕聲一笑。

“嗯。”他應了一聲,後退半步,卻沒有放開放在她腰上的手。

兩個人便親密依偎著進了景玉宮。

蕭成煜已經沐浴更衣過,此刻他身上是乾淨而凜冽的沉水香,幽幽靜靜的,極是好聞。

沈輕稚畢竟不是人事不通的年輕少女,此刻已經回過神來,不再心神迷離。“陛下,今日可忙?”

這話旁的宮妃問不得,大抵也不敢問,但沈輕稚卻偏能問,也敢問。

蕭成煜淡漠的薄唇微微上揚,麵容上終於多了些許神采。

也多了幾分人氣。

“忙啊,朕哪日不忙?”蕭成煜懶洋洋地道,“不過朕也喜歡忙。”

沈輕稚輕聲笑了:“陛下是明君,一心都是家國天下,您的辛苦能換來大楚百姓平安喜樂,您忙得值得。”

這話就太動聽了。

蕭成煜也跟著低笑出聲:“昭儀娘娘言辭真是娓娓動聽。”

沈輕稚眉心一挑,秀麗的眉眼便流淌出光華來。

“臣妾皆是發自肺腑,心有所感,言有所出。”

蕭成煜又低笑一聲,他胸膛起伏,笑聲幾乎能透過她的後背,傳遞到她心田裡。

“嗯,是,昭儀娘娘說的是。”

此刻還未及深夜,明日又是小朝,蕭成煜倒是不急著安置,隻陪著她來到雅室裡,坐在羅漢床上看她做藤編。

見這筆筒上還編了花紋,蕭成煜眼中閃過微光:“這是怎麼做的?”

沈輕稚笑道:“這是用鳳仙花染的顏色,這幾根要特地加進來,這樣就能編出紋樣了。”

蕭成煜在邊上的笸籮裡挑挑揀揀,挑出裡麵染紅的藤條仔細看。

“倒是有趣,這也是你那宮人教你的?”

沈輕稚笑道:“正是她,迎紅這孩子忠心耿耿,心靈手巧,臣妾很是喜歡她。”

蕭成煜把藤條遞到她手中,看她纖細的手指上下翻飛,不一會兒就編好一圈。

“什麼孩子不孩子的,你也才十八。”

沈輕稚忙碌的雙手微微一頓,她想了想才道:“不小了,臣妾是八月初的生辰,過了生辰實歲便十九,按虛歲算都二十了。”

蕭成煜自己取了烤栗子,用銀鉗子一個個夾開,然後用鑷子慢條斯理剝皮。

“這倒是了,過了明年新歲,朕也弱冠了。”

弱冠便是長大成人,意味著許多人無法再拿他年歲說事。

沈輕稚笑笑,柔聲問:“陛下弱冠,臣妾要送什麼賀禮?”

蕭成煜抬起頭,反問:“愛妃生辰,想要朕送你什麼?”

沈輕稚原本不過玩笑,這會兒聽到這話,不由眼睛一亮。

“陛下,臣妾想要什麼都成嗎?”

蕭成煜眸色深深,眼尾上挑,眼眸深處氤氳著輕鬆和寫意。

他發現,自己很喜歡同她說話。

無論心底裡有多少煩心事,隻要坐在這舒適乾淨的屋子裡,坐在她身邊,無論她做什麼,都是那麼怡然自得。

她周身就有一種說不清的恬靜,這種恬靜能撫平蕭成煜內心的煩躁,讓他整個人都從巨大的壓力中掙紮出來。

蕭成煜見她滿臉笑意,那種歡喜和期盼幾乎要從眼波流淌出來,也有些忍俊不禁。

他挑了挑眉,道:“除了皇位,什麼都行。”

這冰塊似的皇帝陛下竟還有會開玩笑的時候,沈輕稚也忍不住跟著笑起來。

兩個人明明沒說什麼笑話,卻偏就都很高興,笑了好一會兒,沈輕稚才道:“臣妾現在衣食無憂,日子富足,說是榮華富貴皆有也不是大話,陛下已經給了臣妾許多許多。”

“那你慢慢想。”

沈輕稚顯然把蕭成煜的這一句玩笑當成了承諾,慎而又慎地思忖許久,久到蕭成煜手裡的栗子都剝完,她手中的筆筒也已做好,端端正正立在方幾上,沈輕稚才想起自己想要什麼了。

她眼睛一亮,抬頭看向蕭成煜:“陛下,我想要一匹汗血馬。”

汗血馬可是大楚蒙地的名駒,往常皆是用來做軍馬戰備,平素很少作為日常代步而用。

沈輕稚早年在大夏可是見過這汗血馬的,那馬兒高大健壯,威武雄壯,可威風了。

沈輕稚笑得眼兒彎彎:“陛下,以後咱們年年都要去秋狩,臣妾有一匹屬於自己的良駒,再合理不過。”

沈輕稚如此說著,似乎還擔心蕭成煜不同意,衝他可憐兮兮推了推筆筒。

蕭成煜頓覺好笑。

他拿起那個筆筒,仔細看上麵精致的紋路,每一條藤條都是她仔細編織而成,一絲一毫都不馬虎。

她不是什麼世家千金,出身平凡,手上的老繭一直去不掉,可她卻混不在意。

正是有這一雙做慣了活計的巧手,這藤編的筆筒才能手到擒來,短短一日便編就而成。

蕭成煜目光深邃,篤定而堅毅。

他看著沈輕稚道:“好,你要,朕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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