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915
晉江文學城獨發
第八十三章
悶在被子裡, 空氣本就不太好,再加上哭了一場,身體根本使不上勁。
黑發青年很快在這場較量中落敗了。
黑貓乾脆直接躺平, 自暴自棄地讓銀色大狼直接看到了自己現在這幅狼狽的模樣——這可真是太丟人了。
【江戶川亂步】一隻手擋在眼睛上方, 掩耳盜鈴式自我欺騙地想, 他什麼也沒看見。
他吸了吸鼻子, 眼淚流得更快了。
哪知道福澤諭吉並不在意這個。
像極銀狼用暖乎乎的吻部拱了拱黑色貓咪,幫自己的幼崽舔毛,試圖傳遞給正在難過哭泣的幼崽一點溫暖一般, 劍士閣下在大力地掀開被子之後, 便是一把擁住了【江戶川亂步】的肩膀, 輕輕將他扶著坐起來。
福澤諭吉寬大的手掌撫上了【江戶川亂步】毛茸茸的後腦勺,以一個既不會太過用力以至於弄疼他,也不會力氣太小無法體現來者對其的珍視的力度,將【江戶川亂步】抱在懷裡, 讓他的頭靠近自己的胸膛。
福澤諭吉的身體沒有如同往常一樣肌肉用力, 而是放鬆下來,好讓黑發青年不會硌著, 【江戶川亂步】的臉龐觸及到了胸膛處的柔軟, 感受到了從對方身上傳來的溫熱。
福澤諭吉放在他後腦勺的手掌,此時溫柔且生澀地揉了揉因為鑽進被子裡, 顯得有些亂糟糟的黑發。
做事向來踏實, 比起言語更喜歡用行動來證明自己心聲的銀狼劍士, 難得動了心思,想要安慰麵前這隱忍地哭泣著的黑發青年, 可又不知如何才能準確表達自己的心意。
於是, 他沉悶而艱難地開口道:“……不要哭。”
銀發男子的聲音在【江戶川亂步】的耳邊響起, 帶來難言的安全感。倘若無人安慰,【江戶川亂步】或許在獨自落淚一陣後,便會再次堅強,重拾那顆傷痕累累的心,疲憊地邁向遠方。
然而一旦有人在你心思敏感,情緒抑鬱的時候,溫聲細語,給予你體貼和關懷,眼淚就會如同開了閘而不斷泄出的水流,難以自我克製地停下了。
黑發青年哭得更凶了,上氣不接下氣的哭法讓福澤諭吉心裡也頗不是滋味。
他碧綠色的眼瞳中控製不住地流露些許心疼。
在偵探與劍士二人成為固定搭檔,逐步變成親人般的存在後,江戶川亂步就再無這麼難過的表現。
唯一一次看到驕傲的名偵探大人不顧麵子,哭得滿臉淚水鼻涕的,便是多年前他氣憤於江戶川亂步以身試險,獨自一人去會見犯罪嫌疑人,狠狠地打了對方一巴掌的那一次。
自那次之後,孤獨的天才將他的迷茫,心裡曾因世人的敵視、不解而受到的傷害一一發泄出來,福澤諭吉也暗暗立誌不會讓江戶川亂步再經曆類似的事情。
江戶川亂步合該是一個驕傲肆意、任性耀眼的人,誰又會願意讓他從高處跌落,摔得粉身碎骨,被迫俯趴在泥土之上呢?
然而另一個時空的【江戶川亂步】,沒有像他們的亂步那樣幸運。
太殘忍了,他又該有多疼啊。
“為什麼要哭呢,亂步?”福澤諭吉放低聲音,鬆開了【江戶川亂步】。
【江戶川亂步】下意識地去追尋那點溫暖,瑟縮著靠近福澤諭吉,察覺到自己的動作後又僵硬地停在原地。
透過迷蒙的視野,他見到在光亮之中,銀發男子低下頭來,抬起手撫上他的臉頰,動作輕緩地擦拭掉落的眼淚,曆經風雨、粗糙且帶著一層厚繭的手指摩挲著,溫柔無聲。
“我不知道,社長……”【江戶川亂步】啞著嗓子,哽咽斷續地說道,“我,我可能不是江戶川亂步,也可能是江戶川亂步,我騙了你們……我到底是誰呢?”
儘管黑發青年的話語有些顛三倒四,語無倫次,但是福澤諭吉並沒有就此感到煩躁,他眼神注視著【江戶川亂步】,安靜地聆聽著。
福澤諭吉抿了抿唇道:“那麼,你所說的欺騙行為,會傷害到彆人嗎,這些是你刻意為之的嗎?”
黑發青年搖了搖頭:“可是……所有的一切都是虛假的,包括,包括現在的我。”
“連我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是誰,建立在謊言之上得到的愛……”是多麼讓他顫抖而慚愧啊。
【江戶川亂步】害怕等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個不折不扣的騙子之後,會失去現今的一切。
如果一開始就拒絕,不曾得到過這種溫暖,就不會害怕失去。
可是,他又是何等的卑劣,渴望著溫暖和關懷。
“亂步,”福澤諭吉打斷了【江戶川亂步】內心的自我折磨,呼喚著似真似假的姓名。
銀發男子不擅長言語,那些煽情的話仿佛會燙嘴,他往日很少說出。
不過,對麵是【江戶川亂步】——靈魂與靈魂之間的驗證是不會騙人的——那麼,學些安慰話語,講些大道理,福澤諭吉也能夠做到,哪怕說得生硬,聽起來也乾巴巴:“就像沒有人能夠生而知之一樣,世界上任何一個人,身上都會有他人不知道的秘密。”
黑發青年眼皮輕顫幾下,最終還是抬起頭來,淚水衝刷過的綠色眼眸茫然之外,格外的純粹乾淨。
“不是每一個秘密,你想要閉口不談的隱私,都要被親近的人全部知曉,亂步,”福澤諭吉頓了頓,年長者經曆歲月,得到的經驗讓他目光深邃而明亮,“我的身上,也有不想為人所知的過往。”
“我們對你的愛,絕不是因為你的一切都為我們所知,而是你值得。”
平日氣勢淩冽,幾乎把“我不好惹”四字刻在臉上的銀狼劍士,此時此刻柔和了麵容:“你是誰這點並不重要,為什麼不往身後看看,你做了些什麼,又拯救了哪些人呢?”
福澤諭吉原意是指【江戶川亂步】近些日子裡,破獲案件、正義得以伸張後,被安撫且內心不再悲痛的死者家屬。
然而矢澤遙鬥聽來,卻想到了另一群人。
畢竟這個綜合世界,是他開啟的二周目世界。
矢澤遙鬥決定出去,用他那雙眼睛去發現,去凝視。
時空司管局的正式成員,一般情況下,在完成任務回歸之後,是可以自主選擇查看該世界的後日談的。
隻是矢澤遙鬥怕看見,那些曾經在自己身上付出過情感的人們因馬甲“死亡”的緣故而傷心,為避開這場麵,選擇了忽視提示小紅點。
這一次,他得勇敢一些,去尋找解答心裡疑問的答案,或者是能夠撫慰此刻憂鬱的“良藥”了。
矢澤遙鬥能夠看到,正是創作的黃金時期,作為文學界耀眼的明星之一的織田作之助,會由於沒有靈感沒有素材,時常死線ddl亦或是和編輯鬥智鬥勇,努力為拖稿爭取時間。
複活之後的織田作之助,雖然曾經失去了五個孩子,可他也不會因此停下成為善人的腳步,不過是幾個月沒見,他又收養了一個孩子。
那是他在一起非法雇傭、壓榨童工的黑心工廠事件裡,救下來的一個十三四歲的男孩子,現在織田作之助除了每天要頭禿趕稿外,還要打電話到橫濱中學那裡問詢那孩子的學業情況。
老父親深深地為自家學渣小孩煩惱著:先定一個小目標,讓孩子考上東大。
至於某個成天黏著他,還時不時搞自殺這種人體藝術行為,打電話對著又不知道加班多久的阪口安吾儘情嘴賤的幼稚鬼,紅發青年一聽到他要鬨,頭也不抬,熟練地拉開抽屜丟過去一個蟹肉罐頭,又繼續苦哈哈地趕稿了。
熬到腦袋暈乎乎的織田作之助喃喃自語:“有些鴿子是關不住的……它的每一片羽毛都閃耀著自由的光輝。”[1]
【江戶川亂步】:“……”
【江戶川亂步】還跑去了被他用完就甩的臨時監護人那邊瞧了幾眼。
閒暇時刻,戴著鴨舌帽低調偽裝,當然有時偽裝過頭了還自帶可疑反派的陰影線的降穀零,和其他四位悄然複活的摯友之間,時常進行默契無言的相會。
降穀零和諸伏景光,一個彈吉他,一個彈貝斯,唱起那首曲調悠揚的《故郷》。
五個人前去警察學院不遠處的街道,那家偏僻的拉麵館,嗦著拉麵喝著啤酒。
哪怕彼此之間沒有什麼言語,也沒有什麼親昵動作,然而隻要他們都還活著,就能戰勝黎明前的黑暗時分。
矢澤遙鬥的拯救改變了許多,為這個世界增添了亮色和溫暖。
他明白,這一切不是無用功。
內心裡泛起的褶皺被輕輕撫平,淤泥之中也有綠意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