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著一步三回頭的五公主離開，轉身踏入內室的德妃腳步異常的堅定。
第二天。
樂嗬嗬的囑咐十四跟著胤禟去寫字畫畫以後，康熙坐在案前深鎖眉心——如何處置德妃？
妃位不可能。
就連嬪位都讓康熙惡心。
貴人？常在？答應？
若是如此十四交給誰？五公主交給誰？七公主也大了些不能一直放在皇太後身邊撫養……
康熙慢慢思考著。
還有四阿哥……是封皇貴妃為後還是把胤禛的玉碟改了，這個念頭在康熙心頭回旋多年也沒定下結論，到如今是不是也要下定結論？
正當康熙苦思冥想的時候外麵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名滿頭大汗的小太監順著牆角一溜煙走入室內，附在梁九功的耳邊嘀嘀咕咕說了兩句。
梁九功變了臉色。
他迥異的神情讓康熙也禁不住投去一個疑問的目光，梁九功急急走至皇上身邊。他壓低了聲音：“皇上，凝春堂出事了！”
康熙第一反應是德妃又鬨事了。
他不著痕跡的皺了皺眉，帶著點不滿意開口：“德妃？她又怎麼了？讓侍衛把凝春堂看好了，不準她出來也不準有人進去探望——就算五公主也不行。”
“皇上！不是！是德妃……德妃……”
“德妃？她到底怎麼了？”康熙疑惑不解。
小太監終於忍不住了。
他跪倒在地上顫聲說道：“回稟皇上，德妃娘娘薨！”
康熙驟然變了臉色。
緊接著他瞳孔一縮，不巧好巧偏偏此刻十四阿哥捧著一托盤的筆墨硯台進來。聽聞小太監尖利的聲音，十四阿哥腳步猛地一停，緊接著雙手一鬆，一托盤的東西劈裡啪啦的摔了一地。
“……額娘？”
“十四！！！”緊接著進來的是胤禟。
眼看著十四身體晃了晃往後倒下，他三步並兩步的上前將他接了個滿懷。等小心翼翼將十四放在一邊的椅子上，胤禟才有心思回想前一句話。
德妃……薨？
不對？昨天德妃還明明好好的，而且和汗阿瑪一直在一起的胤禟也沒聽說汗阿瑪有賜死德妃的打算或者旨意。
那德妃……？
她不會是自儘的吧？胤禟瞬間毛骨悚然，他看看麵色陰沉的康熙，再看看昏迷不醒的十四弟。
胤禟咬了咬牙。
他抱起十四弟撒腿就跑：“兒臣帶十四弟去給太醫看看。”彆看胤禟話語說得響亮，隻是他的腦袋卻是不敢回頭去看一眼康熙的表情——反正大約就是地獄裡惡鬼的程度吧？
就如同胤禟想得那樣。
胤禟能想到的康熙立馬想到了，他看著渾身戰栗不已的小太監輕笑了一聲：“德妃薨？不會是自儘的吧？”
剛剛爬起來的小太監雙膝一軟，又啪嘰摔在了地上。他趴伏在地上，渾身戰栗不止，嘴唇哆哆嗦嗦半響也吐不出一個字。
怒到極處。
康熙反而冷靜下來了，額頭的太陽穴是突突直跳，他凝神沉思倒是明白了德妃自戕的原因。
宮妃自戕禍及家人。
好巧不巧的是德妃的家人早在內務府之案裡散儘，男子流放女子為奴，德妃根本沒有顧忌。
至於德妃做的理由。
康熙思來想去最後也不免落在幾個孩子身上——怕不是德妃已然明白自己貶為貴人、常在甚至掛名被關入冷宮的淒慘下場。
自戕嬪妃不得葬入皇家陵墓，剝奪封號，子女皆當給予其他宮妃照顧。若說此前十四阿哥、五公主和七公主會因自己貶位而處境艱難，很難博得養母愛憐，那假設生母已無呢？
後宮多的是無子無女的宮妃，光是嬪位便有好幾人——可德妃你就認定了朕不會禍及於你的子女嗎？
好吧……德妃這點上還挺準的。
康熙心中複雜萬千，忍不住伸手按了按額頭。
隻是……你真的以為？
子女會感動於你的死嗎？
康熙站起身：“去凝春堂。”
比康熙早一步的是鈕鈷祿貴妃，也是她示意太監傳話的時候隻提到德妃薨，半點沒有提及德妃是上吊自儘之事。
鈕鈷祿貴妃示意兩名宮人將垂在高處的德妃挪了下來，小心翼翼的擺入被褥之中。望著德妃青白的臉龐，她除了歎氣外沒有任何的想法。
一死了之……嗎？
再是厭惡德妃，鈕鈷祿貴妃也萬萬沒想到她竟然會做出這般的決斷。
人死仇散。
她打發宮人為德妃更衣整妝，心頭暗暗擔憂皇上的打算。
康熙走到凝春堂外。
恰好太皇太後和皇太後也在此刻趕到，三人同時踏入室內。
宮人們臉上都是一片麻木，恐懼與害怕纏繞在他們的眼眸深處，唯一為德妃落淚的隻有五公主吧……
三人齊齊看向被鈕鈷祿貴妃攙扶著走出來的五公主。她的雙眼腫得和鵝蛋一般大，眼前空茫茫的一片沒了精神氣，喃喃自語著：“兒臣……兒臣昨天陪額娘就好了……陪額娘就好了……”
早已從蘇麻喇口中得知五公主昨晚探望德妃，隨即被德妃勸回去的太皇太後心中一酸。她拉過五公主擦了擦眼睛：“……孩子，暫且和烏庫瑪嬤去吧。”
康熙與五公主擦肩而過。
他抬步走入室內，靜靜地注視著床鋪上的德妃。
她去的很是安詳。
雙眼閉著，嘴角還噙著一抹清淺的笑容，除去沒了呼吸心跳以外，仿佛隻是安定的睡去。
康熙深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
鈕鈷祿貴妃戰戰兢兢的步入室內：“皇上，德妃……德妃的葬儀應該如何……”
用的是葬儀。
鈕鈷祿貴妃在德妃死後還是希望能讓她妥善入葬的。
“……按著常在的安葬處理吧。”
康熙淡淡的開口：“傳令下去，禁止宮裡談論此事——朕會另發聖旨。”
另發聖旨的意思便是不會提及德妃自儘之事，而是……讓人以為是被皇上降罪自儘的。
鈕鈷祿貴妃鬆了口氣。
她恭恭敬敬應了聲又悄然退下，令內務府宮人立即準備德妃……烏雅常在的喪事。
瑞景軒裡。
佟皇貴妃一夜沒有安眠，眉心蹙著，手裡捧著一個葡萄紋碗慢條斯理地喝著米粥。聽聞德妃去世的消息，她麵色猛地怔愣，雙手一鬆那瓷碗直直墜在地上。
“德妃……沒了？”
“是的，皇上下旨按常在位份安葬。”報信的宮女垂首斂眉，小心翼翼的說著這個消息。
原本瑞景軒的宮人覺得主子會高興才對，可讓人意外的是佟皇貴妃臉上卻是一片茫然，一片無措。
德妃……烏雅常在死了！？
佟皇貴妃說不上什麼滋味，眼眶微熱以後卻是潸然淚下。
康熙走入室內見到的就是這一幕。
他心中情緒百轉千回，最終卻是幽幽長歎一聲：“皇貴妃……”
康熙若不是親眼見著，怕不會相信佟皇貴妃會為烏雅常在而流淚。他從懷裡掏出帕子，給佟皇貴妃擦了擦眼角：“朕……有事要和你說。”
“皇上……？”
“皇貴妃，若是朕要你做一個選擇。”康熙猶豫一下，緩緩開口：“您願意做朕的皇後……還是願意讓胤禛成為你的親子。”
康熙眼中滿滿都是歉意。
兩者他都想給佟皇貴妃，但是有了太子他無法允許再多一個嫡子，這是佟皇貴妃必須做出的決定。
若是烏雅常在沒有出這樁事，康熙十有**還是會封皇貴妃為皇後。可是現在出了這檔子事，思來想去，康熙臨時拐到瑞景軒，將這埋著許久的心事說了出來。
佟皇貴妃淚如雨下。
若說剛才流淚是心有感觸，那此刻便是喜極而泣。她雙手捂住自己的臉龐，咬住唇瓣抽泣著。
康熙握著她的手，心中有無限話語想要說出口。
佟皇貴妃輕輕微笑著。
她笑中帶著淚水輕聲說道：“臣妾……想要胤禛。”
德妃被貶為常在，又急病去世自然引起前朝不少非議。不過宮妃自戕之事被遮掩得嚴嚴實實，而烏雅常在生前宮婢太監儘數殉主，其他宮人或是不知內情或是牢牢閉嘴，即使還有宗室朝臣心生懷疑，也終歸是掀不起半點風浪。
更重要的是。
另有一件事吸引了諸多宗室朝臣的注意力。
皇上有意在新春之際為四阿哥胤禛改玉碟。雖然沒有明說是改在誰的名下，但是滿朝文武又不是傻的，一個兩個朝著佟國維投去驚訝的視線。
恭喜對方喜從天降，抱上一個寶貝外孫？顯然這從天而降的驚喜，對於佟國維來說隻有驚而沒有喜。他一時間沒撐住臉上的表情，整張臉都垮了下去。
回到佟佳府上。
佟國維第一時間便讓福晉遞信求見佟皇貴妃，試探試探這主意究竟是出自女兒之手還是皇上之手。
佟皇貴妃收到了信。
她幽幽盯著信件許久，一片冷漠地將信件丟進火盆子裡，看著信件被火焰卷上，不用幾息時間變化作灰燼。
“貴主子，真不用寫封回信嗎？”
“不用了。”佟皇貴妃垂著眼瞼，輕輕咳了數聲：“這樣也省得他們還抱著什麼不切實際的幻想。”
彆以為皇上不知道他們在南巡裡做的事。
佟皇貴妃想著胤禛曾經告訴他關於佟國維和隆科多偷偷收用貪官奉送的瘦馬——會告訴自己，皇上會不知情嗎？
皇上的性子佟皇貴妃最是清楚不過。
不想處置佟國維等人隻是他們還未踩在皇上的死線上，真要像他們所說的再選一兩名佟佳氏的姑娘入宮為嬪妃，然後誕下一個有佟佳氏血脈的孩子……
到時候他們還會以親王郡王之類的為目標吧？誰能不知道他們的想法？
佟皇貴妃滿腹憂愁的長歎一聲。
隻能希望自己的決斷能讓阿瑪、額娘和弟弟們清醒過來。
皇上的忍耐是有極限的。
而太子對佟佳氏的好感……有沒有及格分都說不定。
可惜佟皇貴妃的一番心意根本沒有讓佟佳氏的族人們明白。等到車馬回到紫禁城，借著臘八節入宮的機會，佟國維的福晉——佟皇貴妃的額娘帶著一個姑娘走進了承乾宮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