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晚腳步一頓,一股寒意瞬間爬上她的背脊,她慢慢地轉過身,向舒戚走去。
易沉瀾眉目微斂,走上前攬住她瘦小的肩膀,他寬厚的手掌溫熱,那熱度透過薄薄的衣料直連到舒晚心裡。
阿瀾師兄來陪自己了。
舒晚暗自掙紮了一下,想讓他不要站在這裡,不要離舒戚這麼近,可是一掙之下,易沉瀾的手卻握的更緊,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
一瞬間舒晚心中一暖——阿瀾師兄對她太好、太溫柔了。他們兩個身形未改,雖然衣裝與以前完全不同,可若是站在一起,難保不會被舒戚懷疑。
可是阿瀾師兄卻沒有管,寧可冒著風險,也要陪在她身邊。
“這位夫人不必緊張,舒某見你懷著身孕,關懷一下罷了,不要害怕,”舒戚見對方微抿著嘴唇不出聲,臉上的笑容更加親切,他看了一眼站在旁邊的易沉瀾,微微挑眉驚訝道,“雲齊,原來這是你的夫人?看不出來你這般年輕,竟然已經成親,還快要做父親了。”
易沉瀾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溫柔的笑意,他自然的將舒晚圈攬在懷裡,對舒戚點頭笑道:“是。這是內子,平日裡還活潑些,今晚許是有些累了,禮數不周之處,還請舒大俠勿怪。”
舒戚擺了擺手,流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歉意來:“你若是這般說,我心裡可萬萬過意不去了,若非我打擾,你們早就歇息安眠了。”
易沉瀾低頭看了一眼舒晚,對舒戚的話不置可否,沒有回答。大師兄見他沉默,不由得瞪了他一眼,出來作揖打圓場道:
“舒大俠說哪裡話,為捉拿那凶惡之徒,我們必定全力配合,哪裡用過意不去。隻是我這師弟是個沒出息的,一心掛念阿婉的身體,失禮的地方還請舒大俠多多包涵,多多包涵。”
“賢侄不必如此客氣,”舒戚大方地笑道,“雲齊心疼妻兒何過之有?這年輕人我一見便覺得親切,是好孩子,不必這麼緊張的。原來你叫‘阿婉’麼?”
最後一句,他是看著舒晚說的。
冷不丁被舒戚點名,舒晚冷靜的福了一禮,露出了一個恰到好處的笑容,低聲道:“是,小女子名為程婉。”
“婉……婉……”舒戚隨即低聲念叨了下這個字,竟給了舒晚一種他在叫自己的錯覺。她嚇了一跳,下意識想要後退。
易沉瀾卻反應極快地抱緊了她,不由分說地讓她的頭靠在他的肩膀,舒晚大腦一片空白,隻聽易沉瀾聲音低沉地在她耳邊問:“娘子,你不舒服麼?靠著我便是。”
舒晚完全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被舒戚剛才那稱呼嚇的,還是被易沉瀾低磁的嗓音蠱惑的,隻感覺暈暈乎乎,順著他的話點點頭說道:“嗯……”
“雲夫人身體不適麼?這都是舒某考慮不周了,”舒戚拱了拱手,“天色這樣晚,雲夫人身子不便,該注意休息才是。總歸你們也檢查完了,便先回去歇著吧。”
舒戚臉上掛著和緩的笑容,一副善解人意的長輩模樣。
大師兄大覺過意不去,張了張嘴正想說話,便聽易沉瀾說道:“多謝舒大俠體恤,那晚輩先帶內子退下了,過會便回。”
舒晚正覺得鬆了口氣,卻聽易沉瀾說他還要回來,頓時不讚同地看著他,霧蒙蒙的大眼睛裡流出些許不安。
這表情落在舒戚眼中,倒叫他哈哈一笑,體貼道:“雲齊不用客氣,沒什麼的,你去陪著夫人便是。這裡有你師兄師弟,不必太掛懷。”
……
直到走出大廳好遠,舒晚才徹底的放下心來,她緊張地回頭看了一眼,看四處無人,才忍不住小聲埋怨道:
“阿瀾師兄,你剛才為什麼還說要回來啊……萬一、萬一被他認出來怎麼辦?”
易沉瀾一直垂眸看著他們相握的手,舒晚似乎一直沒察覺,任由自己牽著,細白的手指還微微勾著他的手。
舒晚等了一會卻沒見易沉瀾回應,一抬頭發現他不知正低頭想著什麼,勾著唇角露出一個柔軟的笑來。她輕輕搖晃了下易沉瀾的手,“阿瀾師兄?”
“嗯,”易沉瀾回過神,掩飾地輕咳了一聲,“晚晚,你剛才說什麼?”
“我說你乾嘛要和他說回去啊?我們還是少往他眼前湊吧,少讓他看見一次,就少一分危險。”
易沉瀾忍不住微笑,看著舒晚擔憂的小臉,溫聲道:“我會小心的。隻是蜀門派太小,想必舒戚看不上,是不會被選中讓我們一起圍剿雪夜山的。我想與他聊聊,尋找機會。”
舒晚明白易沉瀾是為了兵行險招,為的也是他們可以順利出逃,但一想到他要麵對舒戚,她仍然從心底裡感到一陣又一陣的毛骨悚然。
“你若要見他,一定要帶我一起去。”舒晚不放心讓易沉瀾一個人麵對舒戚。
易沉瀾默了一下,聲線溫柔,“我知道了。”
“你不許自己偷偷去,”舒晚見易沉瀾答應的那麼快,覺得他很不真誠,又囑咐,“必須帶上我。”
易沉瀾低低地“嗯”了一聲,摸了摸舒晚的腦袋,唇邊笑意漸深,“彆擔心了,小管家。”
……
直到回了房間,舒晚的臉色仍然有些擔憂,她心裡毛毛的,生怕易沉瀾會私自行動。
舒晚一言不發,就牢牢盯著易沉瀾。
易沉瀾被她這雙濕漉漉的眼睛看的心中一片柔軟,隻好先哄道:“好啦,晚晚,我真的不走,你快休息。這兩天特殊,就算□□戴著不舒服,睡覺的時候也不要摘下來了。”
舒晚立刻點頭答應,又確定一遍:“你保證不走嗎?”
“嗯,不走。”易沉瀾回答的很快。
舒晚得到了承諾,終於放下心點點頭。她心情一好轉,人也活泛起來了,亮晶晶的眼睛轉了轉,不知想到了什麼,竟忍俊不禁的笑了起來。
易沉瀾被她這一會低落一會又開心的模樣逗的失笑,搖頭無奈道:“真是孩子,上一刻還要哭,這會便笑了。晚晚想到什麼了?”
舒晚笑盈盈反駁道:“誰要哭?我剛才才沒有想哭呢,”她興奮地湊近易沉瀾,抓住他的衣袖樂嗬嗬地道,“阿瀾師兄,我剛才一想,我們居然從他眼皮底下跑出來了,我們也蠻厲害的!大家明明是麵對著麵,竟然沒有被發現……”
“嗯,晚晚做的很好。”易沉瀾毫不吝嗇誇獎,看舒晚滿足的小模樣,也被她帶的忍不住輕笑了一聲。
舒晚不好意思地對易沉瀾笑,其實她知道自己不太擔的起這句誇獎,自己剛才和易沉瀾的表現比起來,還是稍微有點慫的,若是沒有他,她想過關怕是不容易。
易沉瀾含笑說道:“好了,很晚了,再高興也該休息,不然明天會頭疼的。”
“那你也早點睡,”舒晚認真地叮囑,“今天不要練功了,你這幾日都休息的不好。”
“我知道了,快睡吧。”易沉瀾淺淺一笑,眼底都沾染了一絲歡喜。
舒晚點點頭上床蓋好了被子,還悄悄地掀開一角偷看了一會,見易沉瀾的身影就在門邊,沒有要走的意思,這才放心的閉眼睡去了。
……
不知過了多久,易沉瀾蓋上了手中的小瓷瓶,將它收入懷裡。他慢慢起身走過來,他坐在舒晚的床邊,看著被子裡嬌柔的女孩,她睡覺向來喜歡拿被蒙著頭,把整個人都罩住。
雖然看不見人,但卻顯得格外可愛。
易沉瀾怕她睡著了難受,輕輕將被角往下拉了拉。被子拉下,露出一張他並不太熟悉的麵容來。
可是透過皮囊,她的氣息和靈魂卻讓他熟悉到刻入骨髓。
再也不會有這樣的一個人。
前世沒有,今生沒有,天地之間,唯她一人。
無論是什麼樣子,他都會認得出她。
易沉瀾幾乎是虔誠地去摸舒晚的額發,忍不住輕輕地俯身,在她額頭上印下淺淺一吻。
他也知自己這樣的行為太過卑劣,晚晚對他絕對的信任,他卻趁她熟睡唐突冒犯,這不是君子行徑。
可是,他真的控製不住。
想無時不刻的親近她……
想用力的抱緊她……
想摩挲那柔軟的唇瓣,嘗嘗看是不是和想象中一樣甜美……
易沉瀾低低的歎息了一聲,他身體裡似有一隻猛獸,時刻叫囂著撕碎他的理智,讓他將想做的事通通化為現實。
可是他不能,若是把他視若珍寶的姑娘嚇到了,將所有的溫暖和光亮全部收回不再給他,他該如何度過這漫長又絕望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