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兄一走,沒有了他聒噪的聲音,屋子裡頓時顯得有些冷清。舒戚笑著看了一眼易沉瀾:“雲齊似乎是個沉默寡言的,不怎麼愛說話。”
易沉瀾微勾了下嘴角:“晚輩一向不太會說話,說多錯多。”
舒戚爽朗的哈哈一笑,搖了搖頭。目光雖然依舊溫和,但卻仿佛無形中帶著壓力,“雲齊,昨日我便說你這孩子看著親切,像極了一位故友,你可以知是誰?”
易沉瀾頷首道:“願聞其詳。”
“像我的師兄,江玄風,江大俠。”舒戚微笑著說道。
“晚輩怎可與江大俠相提並論?”易沉瀾的神色沒什麼變化,輕笑道,“舒大俠折煞我了。”
“很像。從身形,到氣息。”舒戚的目光一直落在易沉瀾身上,“他喜劍,也精通機關術。我看你也佩劍,甚至還自修了機關術,可不是很像麼?當然,還有一些很玄妙的、我也說不上的東西。”
舒戚微微眯著眼睛,似乎真的透過了易沉瀾,在看另外一個人,“可你們相貌毫不相同,也許江湖上彆的人看到你,並不會聯想到他。但彆人看不出來,在我看來,卻如見故人。”
說到這,舒戚垂眸輕輕歎了口氣。
易沉瀾眸光微閃,不著痕跡地慢慢呼出一口氣,略有困惑道:“可昨日您提到‘故友’時,神情瞧著似乎不是很開心。”
舒戚一頓,半晌自嘲一笑,臉上浮現出悲傷的神情,“師兄故去是我心中永遠的遺憾,我時常惦念著他,後悔當年沒有護住他的性命。如今唯有在他的孩子身上做些補償,才能令我心稍安。”
他的話大義凜然,語氣沉著悲痛,完美的無懈可擊。
易沉瀾心中一陣又一陣的犯惡心,靜了片刻後才說:“舒大俠有心了。”
舒戚輕輕搖頭,他沉默了片刻,忽然開口說道:“雲齊,還有一點,你和我師兄一樣,你格外疼愛妻兒。”
這一句話沒頭沒尾,卻讓易沉瀾倏然警惕起來,他臉上不動聲色,垂在身側的手在衣袖下攥的極緊。
“看你的樣子,若是待孩兒出生,想必定會如珠如寶的捧在手心,”舒戚的眼神有一絲恍惚,輕聲道,“隻怕孩子磕了碰了,被人欺負了,都會心疼不已吧。”
易沉瀾心底泛起冰冷,舒戚這樣平和的笑容,他足足麵對了兩世幾十年。沒有人能看透他露出如此笑容時,眼底扭曲而瘋狂的惡意。
唯有他。
他能清清楚楚地瞧見,舒戚君子麵具下的惡鬼模樣,還有他那肮臟陰邪如同毒蛇一般的心思。
他竟然恨江玄風到如此地步,恨到看見一個與他相似的人,都忍不住想要摧毀。
易沉瀾聲線低沉,每個字都帶著重量:“我的孩子,我自然會視若珍寶。誰敢傷害一絲一毫,我必定百倍奉還。”
“是麼,”舒戚怔然了一下,忽然笑了:“雲齊你彆緊張,是我想到師兄心中太過悲傷,心神大亂,剛才一時說錯話了。你彆往心裡去,我不是那個意思,你的孩子必定會一生平安順遂的。”
“好了,我們不說這個了,”舒戚笑著將話題轉移開,“你們蜀門派想要一起去圍剿雪夜山,這件事我準了。你們收拾準備一番,一日後便一起出發。”
他就這樣答應了,易沉瀾心中盤算過的許多計劃都沒有了用武之地——他從未想過,舒戚會答應的這般快、乾脆到讓他心底發冷。
易沉瀾壓住心中翻湧的情緒,若無其事的恭敬拱手,“晚輩多謝舒大俠的抬舉,若無其他事,晚輩先告退了。”
……
易沉瀾從舒戚的住處走出來時,天色有些灰蒙蒙的,正飄著細絲一般的小雨。他麵沉如水,一雙鳳目漆黑深沉叫人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大師兄連連瞅了他好幾眼,終於忍不住問道:
“老五,舒大俠還與你說彆的什麼了麼?我怎麼瞧著你的臉色不好?咱們可以一起去圍剿雪夜山了,不是好事麼?你怎麼看起來一點也不開心的樣子?”
易沉瀾眉心擰著,丟下一句,“我想回去看看晚晚。”
說完,他的腳步立刻就加快了。
大師兄追了幾步,更糊塗了:“啊?看阿婉?你不是天天看的見嗎?今天這才分開多久?一個時辰都不到。怎麼感覺你有點慌慌張張的?”
剛從舒戚那出來,他的話分明意有所指。也許真正的雲齊聽不明白,但他不是雲齊,他是舒戚折磨了這麼多年的易沉瀾,他不會不明白。
他隻想快些看一眼晚晚,一眼就好,他就會感到安全了。看不見她,他的心不安的仿佛成了一片荒蕪,又冷又空。
易沉瀾走的極快,大師兄都有些跟不上了,“老五,老五,哎……怎麼忽然這麼著急……這是出什麼事了……”
大師兄被易沉瀾的樣子弄得也有些害怕了,看他最後已經用了輕功飛掠而去,嚇得他以為會出什麼大事,幾乎是使出渾身解數跟著,呼哧帶喘的往回跑。
離熟悉的屋門越來越近,易沉瀾的內心才覺得好受些,呼吸終於順暢了。他被舒戚的三言兩語攪得心神大亂,唯有她才能讓他平息。
晚晚就在房間裡,也許還賴在床上沒有起,但是無論怎樣,自己快要得救了。
易沉瀾奔至門邊,差點就要立刻推門而入,卻在最後一刻生生收了手。他深吸一口氣,輕輕地推開了房門。
然而屋內的景象卻讓他如墜冰窟。
舒晚不在房間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