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五年時光(2 / 2)

易沉瀾抬起頭,目光銳利的看向秦凰,他的眼睛裡常年籠著陰翳,冷冷的看過來,像是絕望的野獸。秦凰心裡一歎,不敢再勸了。

看……沒有答案。還會有人難過嗎?晚晚氣他沒有保護好她,再也不理自己了。那應該不會有了,沒有了。

秦凰抿了抿嘴,他有時真想說一句“就算是為了晚晚這丫頭,你也該對自己好點”,可是他哪敢把那個名字在易沉瀾麵前說出來。他沉默了一會兒,最終將手裡的托盤放在易沉瀾手邊,“山主,你吃點東西吧。”

易沉瀾沒有看,他又將目光落在了銅鏡上。

秦凰愣愣的看著易沉瀾去照鏡子,心中一聲又一聲的歎息,麵上卻不敢顯露。他垂著手,閉上眼睛彆過了頭。

易沉瀾端詳了自己許久,終於輕聲喃喃道:“最後一樣也毀了,什麼都沒有了。”

秦凰看著易塵瀾注視自己的容貌,唇邊還掛著一絲若有似無的微笑。他心中都已經麻木了,縱橫江湖這麼多年,不是沒有見過情癡之人,但是到易沉瀾這個份上的,他真是從沒遇過,連想都不敢想。

“你記得吃東西,就算……不是為了自己。”秦凰輕聲說道,他話已至此,不能再多說什麼,轉身出門去了。

……

“這就是關於你的替身的事,舒戚當年隻是想打造一個完美的“女兒”,卻不曾想,段月落會利用這個來加害你。”

江揚垂眸講完,深深吸了一口氣,“接著就是你……你被段月落害死,我便不提了,直接給你講之後的事。”

“當年你出事時,死狀淒慘,看過的人都知道,你生前必定遭遇了極大的痛苦。但凡有點良知的人,見了都覺不忍,更遑論對你一腔深情的易沉瀾了。”

江揚說完看了一眼舒晚,見她神色痛苦中夾雜著許多疼惜,輕輕搖頭,接著說道,“當時情景我沒有親眼看到,我是後來才趕過去的。聽人說易沉瀾抱著你的……抱了很久,後來突然就發了瘋,用他那把屠獄劍……大開殺戒。”

“他的武功太高了,普通人根本沒法抵禦,就算是十幾個人一起上,也挨不過他幾招。那邊動靜太大,他……他母親也趕到了,見了你之後不可置信的嚎啕大哭。聽人說,她哭聲淒絕,見到你那模樣悲痛不能自已,幾欲昏厥。”

說到這兒,江揚忽然歎了口氣,搖了搖頭,繼續說道:“後來……說起來也是作孽。那些人見根本壓製不住易沉瀾,太過著急之下,竟犯了個致命錯誤。那蒼山派的鐘蕭,帶領著一眾人去攻擊易沉瀾的母親,但我聽人說他們當時並非是想怎麼樣,隻是想挾持她以求逼迫易沉瀾停手。可是,江夫人的武功也不低,好半天才被製伏,那些人的十幾把劍架在江夫人的脖子上,逼易沉瀾停手,可那時,易沉瀾好像已經瘋了……”

“他渾身浴血,眸色癲狂,完全聽不見聲音,隻知道殺、殺、殺。”

江揚的嗓音不高不低,平鋪直敘的口吻敘述著殘忍血腥的事情。明明他的口吻淡淡的,但舒晚仿佛透過他的話語,看見了那個絕望漆黑的雨夜中,她的阿瀾師兄是怎樣的傷心欲絕;看見他的母親被人挾持時,又是怎樣的無助脆弱,這些東西讓她心痛如絞,身體一陣陣的發冷。

舒晚的心口疼的喘不過氣,像是被一把尖銳的利刃捅了個對穿,她微微顫抖著,將自己蜷著環抱起來,像是想擁抱什麼人。

“那時易沉瀾瘋狂之極,已經不認得人了。他聽不見彆人對他的大聲吼叫,也看不見自己的母親命懸一線。他握著那把染滿鮮血的劍,根本停不下殺戮,那架勢,好像要把這天地間所有的人都殺光。”

江揚伸手重重地揉了揉眉心,拳頭漸漸握緊,“後來,誰也不知道易沉瀾到底殺了多少人,誰也不知道他到底殺了什麼人,當時太亂了,那一柄劍從江夫人的後心刺穿她的身體時,竟然都沒有人看清是誰出的手。”

“但結果就是,在你……你出事後不到一個時辰,他母親也不在了。”

舒晚一下子站了起來,渾身劇烈的發抖,大顆大顆晶瑩的眼淚順著她的眼角留下來,她看著眼前的江揚,被他口中吐出的每一個字句剮的遍體鱗傷,“你說什麼?你說什麼……你說伯母她也……怎麼會這樣?他們怎麼會這麼做?!他們瘋了嗎?!為什麼要這樣對他?!”

為什麼要這樣對易沉瀾?為什麼就是不能放過易沉瀾……

他才剛剛有了母親,多了一個可以毫無保留疼他的人,他還沒有感受到更多,他還沒有叫她一聲“娘親”啊!

舒晚腳一軟差點栽下去,江揚連忙扶了她一把,歎道,“他們也是被逼無奈,實在不知道用什麼辦法才能讓他停下來,可沒想到……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收場。”

“你知道易沉瀾那天殺了多少人嗎?那天下了一整晚的雨,可是第二天清晨時,地上流下的水都是血色的。他將蒼山派變成了一片人間煉獄,僥幸活下來的人,可能隻有幾十人罷了。”

江揚看著舒晚,眼中劃過一抹痛色,“他抱著你,無休止的殺戮直到力竭,才被雪夜山的人趕來帶走了。”

……

“那年我們下山把山主帶回來,當時他是什麼樣,你們想必也不會忘吧。”方南丹低著頭,盯著桌麵沉聲說,“五年過去了,他也快把自己熬透了,怎麼辦?難道我們就真的看著他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

“若不是山主醒來後一口咬定舒晚丫頭沒死,偏要等她回來,他哪裡會活到今天?隻怕五年前就走了。如今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這麼折磨自己,哪裡是個頭啊。我倒是想讓他活的好點,可是我們上哪給他找舒晚丫頭去?”秦凰一臉愁容,眉頭皺得死緊。

“他這麼活著,和死了有什麼分彆,甚至還不如死了來得解脫。舒丫頭活沒活著誰心裡沒數?他遲早也是個死。”

方南丹看了苗鳳花一眼,“你好不容易過來討論點正事,怎麼這樣說話?還嫌現在不夠焦頭爛額嗎?要是這樣,你就回地下冰室吧,彆出來添亂了。”

苗鳳花道:“現在的雪夜山動蕩更比易衡山主之時,五年就被圍攻了數十次,他手上有多少亡魂?恐怕沒人數的清了吧。難道這日子就一直這樣活下去?”

“那你去跟他打唄,打贏了你當山主,”戴紅有點不樂意,抱著胸看著苗鳳花,“這五年山主下過山麼?每次都是那些人自己送上來找死,他們拚了命,山主不下殺手就等著被他們撕碎?再說,山主怎麼會無緣無故殺人?他在舒姑娘麵前,從來都溫順的貓一樣。若不是……那什麼……當年山主怎麼會失控?”

“行了,有什麼可吵的,晚晚回不來了,討論這些沒意思,直接說說怎麼讓他少用星闌夜吧。”陰楚楚敲了敲桌麵,看著方南丹,“你熟通毒經,先說說長期焚燃星闌夜最糟的後果吧。”

……

“這五年來,江湖對雪夜山進行了十七次圍剿,每一次都傷亡慘重。”

江揚一邊說,一邊給舒晚慢慢倒了杯茶,“第一次圍剿的人,是想給慘死在蒼山的親友們報仇。那次鐘蕭邀請的門派也不少,一夜之間易沉瀾就樹下無數仇敵。可是第一次圍剿戰敗之慘,絲毫不亞於蒼山血洗。”

“仇恨就如同滾雪球一般越積越深,你不知道,現在外麵每一次叫出易沉瀾的名字,眾人都是帶著怨氣與恨意的。他是什麼人的兒子,曾經受過什麼樣的委屈,失去了……愛人的痛苦絕望,這些通通都不重要了。”

“因為他是一個劊子手,是江湖公敵,是魔鬼,怪物。”

江揚的目光有些不忍的落在舒晚臉上,“他變了,他不再是你記憶裡那個阿瀾師兄了,五年的時間已經把他徹底改變成了另一個人。”

“這樣,你還確定要去雪夜山找他麼?如果你放棄,我和梓沐可以當做從沒見過你。”

“如果你還想去,我也可以立刻送你過去。”江揚深深看著舒晚,沉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