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聲, 震耳欲聾的喊聲。
“誓殺魔頭!清肅武林!”
“為江湖除害!”
“攻上雪夜山!將易沉瀾挫骨揚灰!”
江揚手持執天劍衝向易沉瀾,而易沉瀾既沒閃避,也不抵抗, 叫他直直地刺中了胸口, 長劍穿透身體, 鮮血頓時噴湧而出。
他倒在地上, 烏黑的長發鋪開, 容顏淒美的叫人挪不開眼。
易沉瀾的臉色那樣蒼白, 神情痛苦至極, 他微啟薄唇,聲音絕望到讓人不忍卒聽。
“晚晚,阿瀾師兄來陪你了……”
……
床上的男子睫毛輕顫, 緩緩睜開眼睛,他一雙鳳目風華無雙, 但卻無比黯淡,沒有靈氣, 也沒有光芒。
美則美矣,美的像一具空殼。
他慢慢撐著手肘坐起來,雖然並非遲暮的年紀, 但他的背影看上去卻像是行將就木的老人,透著死氣和腐朽。
微卷的衣袖下, 兩隻手腕微微扭曲, 不是乾乾淨淨骨節分明的樣子,像是傷了太多次, 已經接不好骨頭了。
男子慢慢的眨了一下眼睛, 微微蹙起眉——今天的夢不美, 他最後說的那句話很不吉利。
不吉利……不吉利……
男子有些慌慌張張的起來, 虛浮的腳步走到桌邊,熟練的拿起桌上的各種瓶子,取了銀杆,麵無表情的調配起來。
他拿起一個紅的妖冶的瓶子,倒了一下、兩下、三下、不停的倒著……
“闌珊”是星闌夜這藥物的藥引,要多一點,再多一點,做出來的夢才會甜……
男子麵前積聚了一大片紅色的粉末,昏暗的房間裡仿佛發著幽幽的光,像人死之前眸中那一點回光返照,是絕望處的希望。
“晚晚,彆和我生氣了,”男子神色很溫柔,聲線低微,帶著幾分懇求,“師兄真的快撐不住了,求求你疼疼我吧……”
“不生氣了就回來吧……”
他將所有東西配置好,倒入一個乾淨的瓷瓶中搖勻,仔仔細細的密封住,臉上浮現了一絲飄渺虛無的微笑。
倏然間,男子的目光落到了書桌邊的銅鏡上,清晰的鏡麵完整的照映出了他的臉。
鏡中人雙頰微凹,雖然容顏仍是極盛,但卻不複曾經的豐神俊朗,帶著一絲形銷骨立的病美人之感,曾經一頭濃密烏黑的墨發,如今夾雜著不少許銀絲,看上去飽經滄桑與磨難。
他生生打了個冷戰。
他老了。
也醜了。
他心愛的姑娘很喜歡他的容貌,經常毫不吝嗇的笑著感歎他是一個大美人。
可是他連最後的這點東西都沒有留下。
他已經爛透了,從裡到外,都爛透了。
“山主,我能進來嗎?”門外響起了秦凰的聲音。
等了許久也沒聽到回答,秦凰歎了口氣,總是帶笑的臉也早沒了笑意,隻剩一副愁容,他又敲了敲:“山主,我進來了,你得吃點東西了。”
他端著托盤走進來,一眼就看見呆坐在那裡的易沉瀾。心裡一酸,眼淚差點沒掉下來——他們山主,頂天立地意氣風發的男兒,他打心眼裡佩服敬仰,怎麼能把自己折騰成這樣?
兩天不見,他怎麼好像又瘦了……
秦凰深深吸了一口氣:“山主,你吃點東西,你……心裡難受,還要應付外麵江湖上那些人,這樣不行啊,早……遲早挺不住。”
他現在已經不敢說“早晚”這種帶“晚”字的東西了,前幾年有個弟子說了個“咱們晚上吃什麼”,被易沉瀾聽見了,當場就發了瘋。
從那以後,誰也不敢再在易沉瀾心上捅刀子,提這個“晚”字了。
易沉瀾恍若未覺,沒理會秦凰的懇求,伸出一雙枯瘦的手將剛才的瓷瓶拿過來,放在鼻尖聞了聞,打開蓋子,又往裡添了一些“闌珊”。
秦凰一噎,這東西好像是……他張了張嘴急道,“山主,方南丹說你不能再……再用‘星闌夜’這東西了,太、太傷身了。”
秦凰心裡著急,自從方南丹給易沉瀾用了星闌夜之後,易沉瀾就仿佛瀕死之人抓住了一塊浮木,得到了一絲喘息,永無止境的依賴了下去。可是方南丹說了,這東西不能再用了,再用下去,真的就要把易沉瀾的身體徹底毀了。
“山主,你心疼心疼自己吧。你這樣作踐自己,彆人……彆人看了也會難過的。”
誰?
誰會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