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1 / 2)

上家就不用了。

年跟前,一個大醫院的名醫,得多忙呀,這時候讓人家上門施針,且不是一次兩次,一紮就要一年半載,顏東錚自覺人情不是這麼用的。

婉言謝絕後,顏東錚跟陸澤約好,明天上門拜訪,嶽父的病等見到陸峰再談。

從醫院出來,顏明知扯著兒子又去了趟友誼商店,直接拎了兩條金華火腿,十瓶飛天茅台,十條熊貓香煙,兩袋奶粉,兩瓶麥乳精,四盒高檔點心,兩盒巧克力,兩袋奶糖。

顏東錚看著奶粉微愣,他可沒提沐家小四帶回來的孩子,家裡三個,爸爸訂了鮮奶,人家早上就開始送了。

看出兒子的疑惑,顏明知道:“我聽你們說,陸醫生他爸和侄女不是隨醫療隊在雲省嗎,那地方條件艱苦,能買到麥乳精就不錯了,奶粉肯定買不到,這是給老人喝的,巧克力給女孩子,再加一條火腿,兩盒點心。”顏明知說著,看了眼表,這會兒郵局下班了,“明天你們早點出門,先去郵局把東西給他們寄去。”

顏東錚失笑:“爸,我們在雲省,認識的可不止陸澤他爸和侄女,還有陳醫生師徒,韓連長、營長、老王、司務長他們,一大幫人呢,你光讓我寄一家,有點說不過去喲。”

顏明知:“……”

他一直以為兒子在雲省交的朋友就同早年沒下鄉時一樣,都是些吃喝玩鬨的小混混,結果,昨天跟他說,有一個朋友請家人幫他們在京市租了套房,今兒又帶他見了陸澤,然後又給他來這麼一出!

說實話,挺高興的!不用問,光聽這些稱呼,就知道他能成長如斯,人家肯定沒少幫忙教導。

顏明知數數兜裡的僑彙券,一拍兒子的肩:“走,再拎幾條火腿,酒不好寄,多買幾條煙。”

顏東錚撫額:“火腿再拎兩條,煙不用了,奶粉再買一袋,要幼兒喝的。”

“會不會太少?”

“一條火腿□□斤,一斤一裝,一家一份,兩條就是十幾家,再稱幾斤什錦糖,一家半斤,這年禮擱在滬市也拿得出手了。”

那倒是。

父子倆拎著大包小包到家,秧寶、竟革可高興了,又有肉、糖、點心吃了。

顏明知樂嗬嗬地給孫子、孫女拆了包點心:“想吃,過幾天爺爺帶你們再買,這是給你們農場的叔叔阿姨買的。”

“要寄嗎?”秧寶一把將點心塞進嘴裡,噠噠去找紙、筆,“爸爸,有雪風叔叔、湘湘姐、曉麗姐、周姨、陶姨、連長伯伯、司務長爺爺和子瑜哥哥他們的嗎?”

“你曉麗姐、周姨、陶姨和子瑜哥就不寄了,他們要回家過年。其他人都有。”

“哦,我要給他們寫信。”

“我也要寫。”竟革是妹妹做什麼,他也要做什麼。

兄妹倆坐在沙發前剛鋪的地毯上,推開茶幾上的果盤。秧寶興致勃勃地提筆,口裡念道:“陸湘姐姐好,我是你最最愛的小秧寶,好久不見,十分想念……”抓抓臉,不知道怎麼寫了。

懿洋關掉電視,提醒道:“說說你回來後都見了什麼,做了什麼?”

“哦。”秧寶繼續寫道,“我見到了親愛的爺爺,爺爺他可好啦……”

竟革在旁附和:“嗯,爺爺會做好吃的大蝦、紅燒肉,還會帶我們出門玩兒。”

“爺爺給我買了陶塤,”秧寶跟著道,“帶我和哥哥們去圖書館,幫我借了好多圖畫書。”

“還帶我們去看電影,裡麵人的都會武功,嗨哈、嗨哈……”竟革說著,站起來比劃開來,手裡就差一把劍,闖蕩天下充大俠了。

顏明知在旁聽得直樂!

沐卉剛洗刷好她和幾個孩子的衣服、鞋子,這會兒在做飯。

顏東錚將吃飯的餐桌打開,鋪上報紙,拿把剔骨刀在上麵分火腿,還是有親疏遠近的,像連長、營長、司務長、小學的楊校長、醫院的方院長、陳醫生師徒、豐飲香和傣寨的老爹,一刀下去最少是兩斤,排長、班長他們一家半斤。

顏明知過去幫忙打包,寫上人名。

吃飯了,秧寶和竟革一封信還沒有寫好。

顏明知抱起孫女,牽著孫子去洗手,信嘛,吃完飯再寫。

沐卉熬了鍋雜糧粥,燉了個臘肉白菜粉條,用蘿卜、黃瓜、蓮花白拌了個三絲,主食是食堂買的玉米麵饅頭。

顏明知看著桌上的兩個菜:“怎麼不多炒倆?”

“懿洋、竟革、秧寶,剛吃過飯沒一會兒。”

顏明知微訝:“中午沒吃好?”

竟革看著懿洋嘴一撇:“矯情!”

沐卉笑道:“懿洋有點受不了那個環境,竟革、秧寶是嘴饞,看我給懿洋下麵就想吃,我一人給他們盛了大半碗,都吃完了。”

秧寶摸摸自己的小肚:“不鼓了。”消化完了呀。

一家人哈哈大笑。

顏明知夾了片臘肉給她,笑道:“那就再吃點。”

秧寶“嗯”了聲,接過臘肉一把塞進嘴裡,扯著自己的小兜兜給他看,含糊道:“太奶、太爺,叔外公、叔外婆、舅媽給的見麵禮。”

“我也有。”竟革放下筷子,一把掏出來堆放在餐桌上,一人五毛,兩塊五。

“不少哦,”顏明知笑道,“改天帶你們買個存錢罐,自己存起來。”

竟革瞬間傻眼了:“不能花嗎?”他還想去小賣鋪買果味餅乾、紅蝦酥、果丹皮吃呢。

“可以呀。”顏明知從不要求孩子一定要怎樣,每個孩子的性格、愛好都不一樣,他們成長的路上,要的不是家長的否定,而是愛與尊重。

沐卉胳膊肘抵抵顏東錚,輕聲道:“爸爸的病,醫生怎麼說?”

懿洋、竟革、秧寶齊齊看了過來,目帶關切。

不等顏東錚回答,顏明知便笑道:“沒事,醫生說讓我放鬆心情,平常吃好,睡好,不用吃藥,過段時間自然就好。”

秧寶立馬夾了塊臘肉放他碗裡:“爺爺多吃肉肉,長胖胖。”

竟革看著筷子上他剛夾的兩塊肉,眼一閉,把筷子往顏明知麵前一伸:“爺爺吃。”

顏明知笑著低頭吃了:“謝謝竟革、秧寶。”

懿洋掰了塊饅頭給他。

竟革瞪大了眼:這樣也成?!

顏明知被逗得又是一陣笑。

用完飯,秧寶、竟革繼續寫信,顏東錚過去看了眼,拿起紙筆,給韓連長、陸銘、司務長等人寫幾句新年祝福。

顏明知在餐桌上鋪開紅紙,寫春聯、福字。

懿洋幫忙裁紙。

秧寶又堅持寫了兩封,就寫不動了,跑來看爺爺寫春聯。

“秧寶想學嗎?”

龍飛鳳舞的好漂亮啊,而且一張紙,寫不了幾個字就滿了,比她握著鉛筆一個字一個字寫信快多了:“想。”

顏明知搬了個小凳讓秧寶站上,蘸了蘸墨,教秧寶握筆,小手握好,他扶著秧寶的手,慢慢地在紅紙上寫下一個“春”字,邊寫,邊跟秧寶說筆畫順序。

“哇!”秧寶一臉驚喜,“好漂亮哦。爺爺,再來一個。”

“好,聽咱們秧寶的,再寫一個。”顏明知笑著將剛寫好春字的移開,扶著她的的手又寫了一個。

竟革聽著秧寶的歡呼,心癢難耐,丟下寫了一半的信,跑來看了兩眼,跳著叫道:“爺爺、爺爺,我也要,我也要寫‘春’字。”

“好、好,爺爺教竟革寫‘春’字。”

懿洋裁好所有的紅紙,站在一旁看了會兒,拿起一支狼毫,蘸了蘸墨在裁下的邊角料上試著寫了個“春”字。

很失敗,上麵三橫粗細不一,“人”字,撇沒寫開,捺又短又粗,下麵的“日”字成了一團墨點。

顏明知餘光掃過,笑了聲,取了兩隻小號的毛筆給秧寶、竟革,讓他們在一旁練習,騰出手來教懿洋。

懿洋握筆沒問題,顏明知就教他入筆、行筆和收筆。

寫到最後,秧寶挑了幾張自己寫的“春”“福”字,又跟竟革、懿洋要了幾張,遞給爸爸,讓他明天塞進信封,給大家寄去。

**

沐大成一臉頹喪地下了公交往家走,沒走幾步,就見又一輛公交開來,在他身後停下,隨之車門打開,一群人湧了下來,然後就有一道熟悉聲音,哼唱著歌兒往這邊走來。

“冬兒。”

“五哥!”沐冬兒快跑幾步,走到沐大成身旁,笑道,“你是來接我的嗎?”

他們住的虹鎮老街亂的很,大白天都有人打群架、搶包、偷竊,還有小青年衝過往的女孩吹口哨,平常沐冬兒上學回來晚了,不是爸爸沐滿倉來接,就是二哥、五哥。

沐大成扯了下唇,想笑,沒笑成:“不是,我也是剛回來。”

沐冬兒掏出包包裡的手電、推開,瞟眼五哥的臉色,小心問道:“相親沒成?”

沐大成悶悶地“嗯”了聲。

沐冬兒急了:“為什麼啊?”

那女孩她見過,一米五四的個兒,皮膚粗糙,八字眉小眼,一臉的雀斑,普通得丟到人群裡找不到,再看她五哥,一米七八的大高個兒,劍眉大眼,皮膚白淨,收拾得乾淨利落,哪裡配不上她了?!

“她有什麼好挑的?”沐冬兒氣得跺腳。

沐大成苦笑:“她倒是沒說啥,主要是她媽媽不同意,嫌咱家沒房,還……”

還要他結婚後,上交所有工資、獎金。

這怎麼可能,他的工作是大哥讓出來的,不往家拿點錢,大哥、大嫂和娜娜吃什麼、穿什麼,還有爸爸的病……

沐大成雖然沒說完,沐冬兒差不多也猜出來了,咬了咬唇,沐冬兒恨恨地踢了腳地上的凍泥:“再找,我就不信你會跟二哥一樣,三十多了,也沒人願意嫁。”

“冬兒!”沐大成斥了句,“不許這麼說二哥。”

“我說什麼了。”沐冬兒生氣地嘟了嘟唇,“現在我出門,人家都笑話我,說我有一個老光棍哥哥。”

“你還說!”沐大成真生氣了,“二哥要不是為了咱倆,他能一次次被人退婚嗎?”

“跟我有什麼關係?他被人退婚,那是咱們家沒辦法給他弄一間像樣的婚房?至於說他養家,那不是應該的嗎?他頂了媽媽的工作,再不給家裡一部分錢,光靠爸爸一個人的工資,咱倆彆說上學了,一家人都得喝西北風。”

沐大成一噎,喃道:“大哥這些年也沒少往家裡寄錢。”

是啊!沐冬兒悶悶地踢著地上的泥疙瘩,二哥這些年本來也讚了些錢,原打算修一下屋子或是在郊區買一間磚瓦房,找個人結婚,結果,爸爸又出事了。

生活咋就這麼苦呢,每每剛看到希望,就來一棍子,兜頭悶下來,砸得人骨碎筋斷、苟延殘喘。

沐冬兒長長吐了口氣,晃了晃手電筒:“也不知道三姐過得怎麼樣?我真怕……她像四姐一樣,又是一身疤地回來了。”這個家,真的經不起一點折騰了。

沐大成沉默不語,最近回城的知青不少,能找到工作的卻是寥寥無幾,很多男青年都成了街上的盲流。

兩人議婚那會兒,二哥去顏家附近打聽了,三姐夫就是一個二流子,打架鬥毆樣樣行,唯有學習一塌糊塗。

家裡條件雖然不錯,可惜是個討人嫌的,爹不疼、娘不愛,一出生就被送給姑姑養,長到記事才被接回去。當年要下鄉,他爹要護他姐,他姑要護他表哥,他就成了一個沒人要的可憐蟲。

這會兒回來,隻怕住的地方都沒有,更彆說工作了。

唉,沐大成忍不住想,要不要把工作讓出去?

兩口子要養三個孩子,總得有一個上班掙錢吧?

越想心情就越沉重。

沐冬兒也好不到哪裡去,她都在想,要是三姐帶著姐夫、孩子回來住,她今晚住哪?

她和娜娜住的屋子,比二哥、五哥那間大點,騰出來,擠一擠倒也能讓三姐一家五口住下。

鄭大梅急壞了,這都七、八點了,老五、老六怎麼還不回來。

沐大同給父親喂完藥出來,看眼月色下霧蒙蒙的街道,披上打著補丁的軍大衣道:“我去站牌接接。”

街上路燈早就壞了,家裡就一把手電也被冬兒拿走了,沐大同腿不好,鄭大梅可不敢讓他走夜路:“你在家守著,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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