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鴻道:“你守著我乾什麼?我要去找你媽,你攔不了我。”
米澤海趴在他床邊,顫聲道:“爸,我求您了,您彆這樣,您就當為了我,為了我們這個家多少吃點東西……”
“你活好你自己的就可以了,不要管我,我是死是活,跟你已經沒有關係了,”米鴻頓了一下,啞聲道:“我們這輩子,父子緣份已儘,你做的很好,是我撐不下去了。”
米澤海跪在那泣不成聲,那麼高大強壯的一個漢子,在老父親麵前哭的跟個小孩兒一樣,他哭著哀求道:“媽讓您活著。爸,求求你睜開眼看我,您看看我吧……媽肯定讓您留下來陪我,而且您走了,再也沒有一個人像您這樣能把媽所有的事都記得這麼清楚的了,沒有一個人會像您這樣去想她、去念著她了啊,您忍心嗎……”
米鴻不為所動,躺在那裡,忽然外間傳來一聲琴聲,他手指顫抖一下,緊跟著又是清晰的幾聲琴聲,米鴻猛地撐著身體要坐起來,他太虛弱,手臂都抖了,蒼白著臉道:“誰!是誰在動那把琴!”
米澤海擦了一把臉,連忙站起身來去看,還未走出去,就看到外麵米陽小小的身影掀開簾子走了進來,懷裡抱著的正是那把老人平日裡最寶貝的三弦琴。
米陽又輕輕撥動了那把三弦琴,米鴻臉都急白了,厲聲道:“誰讓你碰我的琴了!”
米陽抬頭看著他,瞳孔清澈,對他道:“奶奶讓您教我學琴。”
米鴻怔愣在那裡,他看看小孩,還那麼小,手指也小小的,撥弦的調子都不對,但是卻能穩穩地抱住那把三弦琴。
琴舊了,但人卻是新的。
米鴻好像突然明白了,為什麼老伴兒讓他活著的原因了,他腦海裡浮現出的是他們年輕時候的樣子,他的桂枝唱戲,他在旁邊彈琴。那時他們還年輕,鮮活地生命是最動人的色彩。
她說,你答應我,活下去。
她說,生命綿延不斷,我看不到了,你待在這兒,替我看著它們延續下去。
她說,我總要給你一個理由,活下去。
……
逝者不能留,生者不可追。
米鴻抱著那把舊琴,痛哭失聲,即便是在送葬時也沒什麼哀傷的老人,此刻把心底最痛的一切都宣泄出來。他痛哭了一場,暈了過去,再醒來的時候,他開口第一次要求吃飯。
米澤海立刻就去端了熱粥來,在床邊喂他吃,見父親多喝兩口粥,他高興的眼睛都紅了,又開始哭,喊了一聲“爸”,哽咽地講不出話來。
米鴻咽下了嘴裡的粥,眼睛還有點木沉沉的,轉到兒子身上直勾勾看了好一會,才聲音虛弱道:“你的傷,有空也去醫院看看吧。”
米澤海忽然就顫抖著手端不住粥碗了,他鼻子一酸,啞聲又喊了“爸”,放下碗趴在米鴻身邊哭了一場,他知道他的父親已經不會死了,不會離開他了。
米鴻身體慢慢在恢複,家裡小輩們照顧的用心,他自己雖然沉默,但還是每天吃飯並在院子中轉上幾圈,比之前好了許多。
程青鬆了一口氣,看了日曆才發現已經回山海鎮三個月了,她有些恍惚,這段時間事情太多,她覺得簡直像過了幾年一樣。
米陽現在不止周三了,隔上兩天就去姥姥家給白洛川打一通電話,隻是每次打過去人都不在,偶爾吳阿姨接起來,回答的也都是老樣子:“洛川呀?他出去了,他和他媽媽一起走的,可能去滬市了吧。”
米陽有些落寞,他掛了電話,抬頭看著日曆算了下,現在已經是暑假了,白洛川之前夏天的時候也有和家人出去旅遊過,但都是幾天,像這次一直聯係不上的情況實在少見。
米陽歎了口氣。
旁邊的程老太太瞧見,安撫他道:“沒準是去旅遊啦!”
米陽笑了一下,道:“我也這麼想,姥姥,我先回去了。”
程老太太道:“那你順路也提上點紅棗回去,哎喲,我上次過去,瞧見你媽那嘴唇都白了,她那麼大個人了怎麼也不知道好好照顧自己,說她兩句,還衝我發脾氣呢!”老太太念叨著,給米陽帶了一兜乾紅棗,送到了門外還在叮囑他,“煮粥或者泡茶的時候放兩顆,實在不行乾吃也可以,你和你媽都吃一點啊,我們陽陽這小臉也瘦了。”
米陽點點頭,道:“知道,姥姥我走了。”
米陽按著石子路一直往前走,他爺爺家和姥姥家離著並不遠,直走繞一段就到了,剛走到拐彎的地方,就瞧見幾輛車停靠在路邊,大約是裡麵小巷子不好進出,高檔轎車隻能尷尬地都停在了外麵,足足有五六輛,瞧著像是一個小型車隊了。
米陽看了一眼,並沒有多想,但是忽然有人喊了他一聲:“米陽!”
聲音太熟,米陽都覺得自己像是出現了幻聽,他眨眨眼抬頭去找,就看到最前麵一輛轎車的門打開了,走下來一個小男孩,正抿著唇看他,那生氣都帶著天生傲慢的小模樣,不是白少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