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元方拐過街口就是煤炸胡同了,胡同裡外是兩個世界。(豆豆閱./)大街上小攤販和行人熙熙攘攘,胡同裡卻是一個人都看不到,遠遠一對石獅子護著朱漆大門外站著兩排帶刀侍衛。
這就是以前十三爺府,如今是怡親王府。
雍正年才修朱漆大門嶄嶄,門前台階高了數級。
他走到石獅子前,門房已經看到他了,笑道:“胡先生,您來了?”
胡元方拱手笑道:“來給福晉請安。”
門房請他稍等,胡元方遞出年府名帖,再給門房一二跑腿銀子稱謝,門房這就進府通報了。府裡沒有男主子,門房隻把話遞到二道門處,從胡元方給銀子裡分出七成來給嬤嬤,請她跑點給福晉說。
“那人也是常來府裡,年家人。當今潛邸時門下奴才,也是咱們府上常客。人家還門口等著呢,請嬤嬤一點。”門房作揖道。
傳話嬤嬤把銀子掖到腰裡,笑道:“等著吧。”
她叫來一個剛留頭小丫頭,讓她跑著去找正院大姐姐們,“就說有個姓胡舉子拿著年家帖子登門了。”說罷,從桌上拿了塊點心塞到小丫頭嘴裡,笑道:“先拿這個甜甜嘴,到了那邊大姐姐們也有好東西給你吃呢。”
小丫頭蹦蹦跳跳跑進兆佳氏院子,屋裡大丫頭聽到動靜,趕緊招手把她給叫到角房裡來,問清緣由後,把小丫頭留屋裡吃東西,囑咐她:“彆亂跑,一會兒主子說不定就要問你話。”
正屋裡,兆佳氏就生了,扛著肚子坐也坐不住,躺下又有點喘不上來氣,就讓丫頭扶著屋裡緩緩轉圈,聽了大丫頭話,就道:“請楊先生去見一見。”頓了下說,“我看啊,還是為了他們家大姑娘事。”
怡親王去了江南,楊國維就住進了怡親王府。實也是如今不比以前,怡親王就是不京,天天上門來事也不少。聽了兆佳氏那邊傳話,楊國維放下手裡事,道:“把人請去喝茶,容我換個衣服就過來。”
門房聽了消息,才覺得這銀子掙到手裡了。還要掏出銀子來謝楊國維小廝,那小廝不肯要,道:“我是侍候我們爺,不能接你銀子。”他們家楊爺又不是這府裡主子?他接了銀子那就是給楊爺抹黑呢。
門房就道:“那改日小請小哥哥去喝茶。”
兩人一起去了大門外,胡元方等心焦也不敢說,看到門房回來了,身邊還跟了個內院爺們身邊侍候小廝,大喜過望。
門房拱拱手:“總算沒有辜負了胡先生托付,胡先生跟這位小哥去吧,小哥是跟著我們楊先生。”
胡元方是知道楊國維其人。早年怡親王落魄時,楊國維也是四下為怡親王走動,聽說他與年家交好,也曾托人想走他門路。胡元方跟年家試探過後,就借故沒見楊國維。
現風水輪流轉,該輪到他來求楊國維了。
胡元方暗自唏噓,對小廝拱拱手,要掏銀子給他打賞,被小廝推了,小廝讓道:“胡先生請隨小來。”
另一邊,兆佳氏屋裡走了兩刻鐘,累得坐下來休息,柳嬤嬤讓丫頭蹲下給她揉腿,指導著該按哪幾個穴位。
楊國維跟胡元方說完,送走人後屋裡想了片刻,還是到正院來求見。
兆佳氏聽年家果然是為年家大姑娘事求,就笑道:“我就猜他們家是為這個。”旗人家養個姑娘不容易,輕易不會讓姑娘砸手裡。
“他們家又是想打聽上頭意思?”她問。
楊國維:“這次胡元方來是因為年家改主意了。”以前年家都是想打聽清楚,看自家大姑娘有沒有那個福份。畢竟留牌子就表示先帝當初是看中年家大姑娘,想給她一個好前程,隻是可能男方那邊一時不湊巧,才要再等三年。
可問題是現已經換了帝,先帝盤算是什麼,帝或許知道,或許不知道。如果帝也打算給年家大姑娘一個好前程,他們再等三年也無妨。如果帝沒這個打算,他們就要趕緊給自家姑娘挑人家了。
年家來求怡親王幫著去禦前問一聲。雖然各種好禮都抬來了,十三爺卻都給推回去了,私底下也囑咐兆佳氏,萬歲那邊事不能亂打聽。不說年家這種沒什麼交情人家,就是他們自家有事,也不能輕易往禦前遞話。
兆佳氏明白十三爺那幾年是叫唬破了膽子,對皇權敬畏達到了一個頂峰。平時家裡也常說,萬歲現這麼看重他,他就是粉身碎骨也不能報答萬一。
所以年家這個事求也是白求。
不過年家大概是想著買賣不成仁義,借著這件事頻頻登門,倒像他們家大姑娘事是其次,跟怡親王府套近乎才是正事。
兆佳氏聽了楊國維話就笑道:“哦?那年家改什麼主意了?”
楊國維道:“年家給他們家大姑娘瞧了個人家,就是來胡元方族弟胡鳳翬。”
兆佳氏可真想不到,年家這主意改是真。
她靠迎枕上道:“那他們家是想求一道自行聘嫁恩旨?”
楊國維搖搖頭,笑道:“也不全是。他想求咱們府裡幫著取兩個宮裡出來嬤嬤。年家還有個小姑娘,若是三年後選秀,年歲正當。”他悄悄看了眼仿佛麵無表情,站兆佳氏身邊柳嬤嬤。
“年家,這是把寶押到小姑娘身上了。”柳嬤嬤跟大嬤嬤道。
大嬤嬤從府裡出來後,就定居京城了。當時跟她一起受封還有四爺三位奶娘,隻是其中兩位已經離世,四爺隻得命人祭祀,追封。隻有一位劉嬤嬤還世,被封為安勤夫人。大嬤嬤就跟她家住一條街上,如今兩家時常走動。
現大嬤嬤和劉嬤嬤已經成了內務府裡數一數二人家了。真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年家求嬤嬤求到了怡親王府,兆佳氏為做順水人情,就把這事托給了柳嬤嬤。
柳嬤嬤就來了大嬤嬤家。
她繪聲繪色說完,大嬤嬤坐貴妃榻上,身前身後圍著一群年輕水嫩小丫頭侍候,聽說書般聽完,隻是發笑。
柳嬤嬤歎道:“嬤嬤如今可算是享福了。”兒孫滿堂,皇恩浩蕩。做奴才就盼著能跟個好主子,跟好了主子,子孫後代都能跟著過好日子。
大嬤嬤笑話她:“你說得這麼羨慕,乾嘛不求貴主兒放你出來?貴主兒那個人,你若求去,她肯定好好就送你出來了。”
柳嬤嬤道:“我還能乾得動,乾嘛要回家看兒媳婦臉色?”
大嬤嬤讓人都下去,隻留她們兩人說話。柳嬤嬤才歎道:“貴主兒是個冷情人,跟她身邊再久,她也不走心。能叫她擱心裡也就那麼幾個。我要說走,貴主兒一準不會留。我傻啊?熬了大半輩子,好不容易熬出頭了,我現走圖什麼啊?”
大嬤嬤不說話,這主子奴才也有交心,可一個死活出不了頭主子,跟奴才交心又有什麼用?誰也不是天生奴才種子,彎下腰來侍候人,那是有好處可圖。柳嬤嬤這會兒說貴主兒沒把她擱心裡,讓她現出來,看她樂意不樂意?
“那你到這兒來是乾什麼來了?”大嬤嬤故意道,“想讓我給萬歲爺遞個話,把你放出來?”
柳嬤嬤白了她一眼,“您跟前我還裝什麼啊?那年家不是求嬤嬤嘛,宮裡嬤嬤什麼時候能放出來也沒數,好都被主子留身邊呢,能耐大我也夠不著。”
大嬤嬤笑:“這就找我來了?”
“可不就找您?”柳嬤嬤也是一笑,道:“年家那邊既然想好好捧他們家小姑娘,這銀子肯定是不少。您給挑個好,我也好給人家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