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她剛才想到時就覺得特彆平靜,等聽到是年氏後更是坦然。
她笑了下,前傾身拍拍玉煙:“好了,快起來吧。”
她挺不當一回事的說。
玉煙起身後,她為了安慰她還特意衝她輕鬆的笑了下,雖然嘴角沒勾起來,不過她真的不覺得這有什麼。玉煙剛才還哭了,她卻一滴淚都滾不出來。
她剛才想做什麼來著?
李薇靠在迎枕上說:“我這會兒有些餓了,讓他們送些夜宵來,清粥小炒就行,不用太麻煩。”
玉煙剛才整個人都是僵的,動都不敢動,聽了這句話連忙答應著:“好,好,奴婢這就去。主子要不要先用些點心掂掂?”
李薇搖頭,順手摸來一本戲本子,翻開看:“不用,等等吃飯吧。”
玉煙看主子好像真的沒什麼事,心裡多少放心了些。她匆匆出來叫來人去喊小廚房的人,小廚房裡是日夜燒著灶的,就是為了備著主子什麼時候叫膳都能趕緊送上來。粥煨在爐子上,立刻就能端上。還有龍眼包子、花卷、羊奶餑餑等物都是現成的,小炒也快得很。
不出一刻就擺滿了桌子。
李薇放下看了一半的戲本子用膳,雖說是看過不止一次了,可每次看都很好玩。就是四爺說好,後來又叫南府排成戲的《洞蕭歌》。
南府寫戲的人聽說還有翰林院的學子們捉刀,詞藻華麗不說,因為是四爺指名讓他們排的,所以每一折,每一幕大概都琢磨過了。
其中改編後加的幾折裡有幾段很有趣。
窮秀才去趕考後,大小姐家的人來勸她回家。她的姨媽就說你太傻了,那窮秀才找你固然因為你人品好,長得好,其實也有你是大家小姐的緣故,因為你家裡有錢。他隻用一間破房子,幾畝薄田,除此之外連二兩銀子都拿不出來。
你家裡人心疼你,肯定舍不得你吃苦。他就是打著花你的嫁妝的主意。
大小姐說我相信段郎不是這樣的人。如果他是,那我就把我這一雙眼睛挖了,隻當是我看錯人。
她的親娘再來勸她,說的是那窮秀才要真是一下子考中了,出去做官,他就會娶更有錢有勢的官家小姐了。咱們家不過是個土財主,你爹捐了個員外郎隻能幫咱們逃逃稅,是不能給他官場上的助力的。
到時他看你不再有用,你們兩個又無媒妁之言,他一定會扔下你另娶的。
大小姐說如果真有那一天,我絕不會回家讓家人蒙羞,我寧可一頭碰死,也不會受辱。
……
其實大小姐也不傻。她對家人說的話都是真心,李薇能看到她破斧沉舟的決心。其實她也沒有太大的把握那窮秀才就真的會對她不離不棄,所以她在說這番話時,心裡一定也像刀絞般的難受吧?
打落牙齒和血吞。
有時事情就是這樣。你隻能做到你能做到的極限,卻影響不了旁人一分一毫。所以最後落一句‘我問心無愧’。
李薇就問心無愧。
她穿過來後每一天都過得努力又認真。她感恩,對這多得的一世生命,對李家,乃至對四爺,她都能說‘我做到了我能做的一切,我到今天不後悔’。
而後麵的事就輪不到她作主了。
所以李薇痛痛快快的吃完夜宵,喝了兩碗粥,吃了一籠包子加一盤春卷,吃得飽飽的才去睡覺。
此時也不過才九點四十五而已。
還不到一小時。她想著明天還要早起,還要去寧壽宮,去坤寧宮,回來還要見客人。這麼多的事,還是早點睡吧。
她漱過口換下衣服,躺到床上後,讓玉煙留了一盞燈就可以下去了。
玉煙不放心道:“奴婢就在外頭,主子要喝水就叫奴婢,千萬彆自己下床,免得凍著了。”
李薇也囑咐她:“你在外麵睡記得蓋厚點兒。”玉煙她們值夜都是合衣睡下的,免得主子夜裡叫人起不來。
玉煙再三囑咐後才舉著燈退到外屋去。
屋裡隻剩下了她一個人,安靜又讓人放鬆。
李薇這會兒一點睡意都沒有,她把枕頭墊高,繼續看那本戲本子。
改過後的結尾,窮秀才高中後衣錦還鄉。大小姐卻自慚形穢不肯相見,王家也自覺以前對窮秀才太過分,不敢結這門親。
窮秀才三次登門才把大小姐娶走。
大小姐再三問他:你後不後悔啊?
窮秀才都說:我能娶到你是我一輩子的福氣,是老天爺的保佑才促成這一段姻緣。苦讀的人都有可能高中,因為讀進去的書就是自己的了。所以我高中是我十年寒窗的結果。
——但娶你,卻不是十年寒窗能換來的。
這是老天給我的,我求都求不來的,所以我永遠不會後悔。
李薇一直看到了十一點,人都有些難受了才合上書。她不想睡,可她不能任性,想想明天那麼多事,她真的該睡了。
她吹熄了燈,躺下了。本以為會睡不著,但一下子就睡沉了。
看到裡麵熄燈了,外屋的玉煙才鬆了口氣。可她也不敢睡著了,總是留了一半的心神放在聽著裡麵的動靜。
睡睡醒醒間,夜色漸漸深了。
玉煙突然驚醒了,她剛才一不小心睡著了。
她連忙看了眼擺在外麵的大座鐘,現在是子時過半。她大概睡了半個時辰吧。玉煙清醒了會兒就去聽裡屋的動靜。
裡外屋隻隔著一道簾子,她聽到了似有若無的j□j聲。
玉煙支起身,主子這是在哭?
j□j聲時斷時續,玉煙不敢遲疑,連忙掀被子起來。她點上燈,舉著進了裡屋,果然聽得更清楚了。
“主子?”她快步走到床前,先把屋裡的燈點上,撩開帳子坐到裡頭,先伸手去摸主子的額頭,結果摸到了一手的汗。
玉煙一下子就急了,急得整個人都慌亂了,她匆忙在主子被子上摸來摸去,發現主子整個人是縮起來團著的:“主子,你哪裡不舒服?”
李薇此時也醒了,剛才夢裡的疼讓她以為是夢。等清醒過來馬上就想到了她可能肚子裡還有個孩子!
她抓住玉煙的手說:“拿永壽宮的牌子,去太醫院叫孫之鼎來。再把白世周叫來。”
孫之鼎,太醫院專精婦科。白世周就是以前府上的白大夫,他侍候了主子五胎!
玉煙一聽就明白了,當時腿就軟了。
倒是李薇還清楚,道:“先把柳嬤嬤喊來。”
玉煙渾身一機靈,腿也不敢軟了,答應著就往外跑。永壽宮霎時漸次燈火通明起來,各屋的人都被叫起來了。柳嬤嬤衣服都顧不上穿好,披著大棉襖就先進了正屋,玉煙拿出永壽宮領牌,趙全保驗過後見確有出入平安的字樣,對常青道:“你在這裡支著,我去。”
常青沒跟白大夫打過交道,當下點頭道:“放心,快去快回。”
等趙全保走後,常青猶豫了下進了屋。隔著屏風看到柳嬤嬤正給主子喂保胎茶。
此時的疼痛仿佛是緩解了,又仿佛沒有。柳嬤嬤教李薇側臥,又墊高她的腰腿,然後跪在床前肯定道:“主子安心就是,有奴婢在呢,保準一點事都不會有。”
這話說的夠響亮,可李薇迎著光能看得清清楚楚的,柳嬤嬤臉都嚇白了,額上的冷汗比她還多。
她想笑一下寬寬柳嬤嬤的心,卻看到在屏風外的常青,就讓玉煙喊他進來。
非常時期就不要顧忌那些細枝末節了。
常青進來後眼睛不敢亂瞄,隻盯著自己的腳麵道:“奴才是想著,是不是該給養心殿送個信兒?”
屋裡的玉煙和柳嬤嬤都緊張了起來,主子半夜腹疼,說起來是他們侍候不周。可這時不是推諉的時候,今天萬歲翻了彆處的綠頭牌她們都知道,能把萬歲引過來……
不過幾人都知道主子的性子,隻怕是不肯的吧?
果然李薇想了下,搖頭道:“一是半夜擾了萬歲不好。二來,現在說那就是大家的罪過,再惹怒萬歲呢?不如等太醫來了後,治得好些了,平穩了,明天再跟萬歲說。到時大家都沒事,這樣才好。”
這樣確實更好。
常青聽主子已經打定主意就不說了,跟著就退了出去。
養心殿裡,蘇培盛還守在前殿,四爺正在批折子。今天貴妃沒過來,萬歲就這麼沒人管了。大約是想把過年那幾天積的折子都批完吧。
說來西五間裡還有個年氏在等著呢。
今天那郭槐不知道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還敢悄悄跟他說是皇後讓他來的。不就是想讓他透給萬歲嗎?這人也是傻,他真跟萬歲說他是聽皇後的話來的才是害他呢。
結果萬歲聽說綠頭牌送來了,不知是怎麼想的,讓人拿上來看了看,順手翻了年氏的。
蘇培盛本想著你好我好大家好,與人方便自己方便。就算一時看著是得罪貴妃了,可是萬歲要真是從此遠了貴妃,貴妃說不得還要來求他蘇公公呢。
隻是看現在這情景,估計懸了。
蘇培盛盤算著,若是萬歲今晚沒幸年氏,他就把是長春宮讓郭槐過來這事給說了。
正想著,張德勝上來了,悄悄跟他伏耳道:“永壽宮的燈點起來了。”
蘇培盛掏出懷表打開看看,他還是習慣用時辰,不過這表是下頭孝敬的,時興,他也就帶著了。
看了時辰他想,這都子時了,永壽宮搞什麼呢?
不待幾分,張保從前頭進來了。他從前頭過來十分顯眼,四爺一眼就掃到了。不免皺眉,放下筆示意他近前來,問:“什麼事?”
張保從進來時就在看蘇培盛,蘇培盛也看他。兩人打著眉眼官司。蘇培盛是看得出來,張保有話想問,他也急啊,想知道張保進來這事是不是跟他有關係?是他有什麼該知道的沒發現?
你光看我頂個P用啊!
蘇培盛急得上火,不自覺的盯著四爺和張保瞧。
張保低聲道:“趙全保拿永壽宮的領牌去太醫院了。”
四爺渾身一震,立刻就回頭看蘇培盛。
蘇培盛肚子裡大罵,撲通跪下道:“都是奴才疏忽!剛才永壽宮的燈都點起來了……奴才……”
四爺起來一腳把他跺到一邊,“朕養你有什麼用?!”
蘇培盛連連磕頭,半句話不敢說。
四爺早就往外走了,張德勝機靈,舉著鬥篷跑著跟上去裹到四爺身上,就算被萬歲不高興的推開也不害怕。他終於巴結上一回了!
張保見此也跟著過去,路過還跪著的蘇培盛時故意衝他笑了下。把蘇培盛氣個半死。
李薇喝過保胎茶後感覺好多了,腹疼已經漸漸消失了。柳嬤嬤又給她端了一盞,四爺進來時就聞到了滿屋的薑味兒。
他匆匆進來,還裹著一件黑貂皮的鬥篷,跟他賜給十三爺那件一模一樣。
李薇嚇了一跳,才要起來,他已經到床邊了,柳嬤嬤早就膝行著避到一旁跪下。
四爺輕輕按住李薇讓她躺好,接過她手上的茶聞了聞就知道是保胎茶,頓時怒火衝天。他陰冷的看著柳嬤嬤說:“要是你主子這一胎有個什麼不好,朕活刮了你。”
柳嬤嬤早就嚇得抖如篩糠,偏又記得萬歲的忌諱不敢大聲求饒磕頭。
李薇連忙拉住他說:“彆罵他們,是我還拿不準,沒叫太醫來看過,還不知道是不是呢。”
四爺不會衝她生氣,端茶喂她。
被他這麼盯著看,她有些緊張,更有種生病的羞恥感。好像這病生的太不光明正大,太丟人,太沒麵子了。
喂了半盞茶,四爺把茶碗交給柳嬤嬤,讓他們都下去。
她靠在那裡沉默著,避開他的視線。
他的手輕輕蓋在她的肚子上,抬眼看到她緊緊攥成團的手,放上去握住。
半晌,她才聽到他長歎一聲:“……你這樣,讓朕怎麼能放得下心?”
作者有話要說:虐點過了,明天交待四爺翻牌子的原因。大家晚安,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