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1 / 2)

婚禮都過去三天了,回門都回完,又回到賈家了,寶玉還是跟保護自己貞操的烈女一樣跟新媳婦兒保持著安全距離。

不過到也不是完全沒有交流,白天的時候,也能正常的溝通。

“起來了。”“啊”

“吃飯了。”“啊”

“乾活吧。”“啊”

差不多兩人的對話就是這樣了。寶玉的話一下子變得很少。不過到是知道了他媳婦兒的名字,叫黑丫兒。嗯,很貼切。

白天的時候,他媳婦兒的五官就會變得很不明顯。使得他基本不怎麼往她的臉上看。也不知道能跟她說什麼,所以,基本上就是媳婦讓做什麼,他就跟著做什麼。

賈長發兩口子對這種情況非常的滿意。連老太太跟賈大伯都覺得寶玉這媳婦很好。能支使得動寶玉,眼裡還有活兒,人又勤快。真的是不錯。

“晚上都去東頭,商量點兒事。”吃完晚上,賈長發就下令了,收拾完,就帶著老婆,兒子跟兒媳婦往東頭老太太家去了。女兒是不必參加這樣的家庭會議的。

到的時候老太太正坐在炕上搓麻繩。賈大伯兩口子已經在了,大伯娘在給老太太幫忙,賈長宏坐著抽煙。

“哥,咱娘歲數不小了,也是奔七十的人了,歸了吧。”賈長發先出聲。

“嗯,行。”賈長宏沒二話,老太太雖然腿腳沒啥毛病,到底年歲不饒人。

“歸啥,我硬實著呢!”老太太倒是自己過習慣了,不願意跟兒子一起過。

“娘,我跟我哥都住西頭兒,你自己在東頭,你這歲數在這兒呢,可不能再讓你一個人住了。你想歸我們兩家哪一房?我們都聽你的。”賈長發卻不依。

“娘給著我們過吧!英子結婚了,二子大學畢業肯定也留在城裡上班,不能回來了。娘過去還能幫我們照著點兒院子啥的。”賈大嫂沒等老太太選呢,先出聲了。

“你是要給我養老呢,還是讓我去給你乾活呢?”老太太明知道大兒媳婦兒是真心想讓她住過去,卻拿話兒擠兌她。

“那您還是去給我們乾點兒吧。”小寶娘這兒也出聲兒,像是搶著要婆婆去給家裡乾活兒似的。

“一個個的,也沒個當婆婆的樣兒。”老太太就點著兩個兒媳婦笑。

“大哥,大嫂,我提一個,你們看行不行?讓娘歸到我那兒去。娘現在這房子呢,咱倆一人一半,你們的幾個孩子也都不能回來住了,就給小寶,讓他們小兩口單分出來過。那一半兒呢,按現在蓋房子的成本,折一半,我給你們現錢,行嗎?”賈長發又出聲。

“娘兩個兒子呢,不能光指著你一個人啊。房子的事兒,不用分。就給小寶了。誰讓咱家就他一個留下了呢,誰留下就算誰的了,還分什麼。”賈長宏也痛快,二子能上大學,都是賈長發跑下來的,他怎麼可能還跟自個兒兄弟要那一半兒的房錢。再說了,大半間小土房,又能有幾個錢。

“那就一家住一年。”賈長發也不非著犟著。

“行,就一家住一年。”賈長答應的很快。

就這樣三言兩語的,老太太都沒怎麼說話呢,就被兒子們給安排好了。她還能說啥,兒子們搶著養活她,還能不知足咋滴?

誰也不會認為賈長發是為了讓小寶占房子才提出的給老太太養老。他那院子裡原來當教室的大三間廂房都還空著呢。那房子可比老太太一間半小土房好多了。再說現在都開始蓋磚房了,十地八村都算上,賈長發的日子是過得最好的,他又不是蓋不起磚房,就是找房場,他一個大隊長,什麼房場批不了,沒必要非得要老宅子。

賈長發是個說乾什麼就要乾的人,說完了就忙著老太太收拾東西。第二天就老太太就搬到了家裡。為了給老太太騰屋子,寶玉小兩口當天也搬了出來。

結婚五天,被掃地出門,單過了!

“我說,你怎麼這麼磨嘰呢?”當天晚上,小兩口躺在炕上,終於有了私人空間了,黑丫兒說話的聲兒都大了。

“啊?怎麼了?”寶玉嚇了一跳。

“你說你一個大老爺們兒,咱都結婚了,洞房也入了,該乾點兒啥你不知道啊?跟個大姑娘似的,沒見過你這樣的。”黑丫兒的語氣裡飽含著鄙夷。

“啊?”寶玉都懵了,隻會啊了。

“得。還得指著我。”黑丫兒噌一下起來,一抬手,就把寶玉的被子給掀了,寶玉那小勁兒,哪比得過她呀,壓著根沒用。

還沒等寶玉反應過來呢,黑丫兒就已經騎在了他身上,他動都動不了了。

“費勁死了!”黑丫兒動手拽寶玉褲子之前,還很不耐煩的嘀咕了一句。

然後……

嘿嘿……

拉燈,天亮!

寶玉那臉到第二天早上都還紅著沒退呢!黑丫兒到是很饜足的樣子,看著寶玉笑得跟個調戲大閨女成功的流氓一樣!

從此寶玉就過上了“水深火熱”的日子。

白天被媳婦兒帶著乾活兒,當然,大部分都是他媳婦兒乾的,他頂多算是打個下手兒。晚上被媳婦兒壓著交公糧又翻不了身。

開春兒要種地的時候,賈長發把原來賈四娃跟老太太的地還有大寶的地都給了寶玉,再加上黑丫兒新分的,他們兩口人種了四個人的地。也不愁會挨餓。黑丫是乾活兒的一把好手兒,家裡家外,就沒有她不能乾的,連拖拉機都能開。

種完地,賈長發兩口子又跑了一趟京城,把賈園兒娘倆送過去。張慶國父母已經恢複工作了,分得院子老大,之前回去了沒地方住的擔憂也沒有了。親家老兩口非常感激賈長發一家對自家兒子以及他們全家這些年的照應,沒有一點兒嫌棄賈園兒是農村丫頭的意思。抱著大孫子就不撒手了。

黑丫兒的肚子也很爭氣,賈長發兩口子從京城回來沒幾天,她就查出有了身孕。

“我要當爹了?”寶玉聽到黑丫兒懷孕的消息的時候,整個人又傻了。

“傻樣兒。”黑丫兒難得出現了小媳婦兒應該有的羞澀表情。

寶玉回過神,心裡一下子被酸酸軟軟的情緒充滿,滾燙滾燙的。那一瞬間,他特彆特彆真切的感受到了來自這個世界的牽絆。

當了娘的黑丫兒,還是黑丫兒,懷孕一點兒都沒有對她造成影響,該乾啥還是乾啥。看得寶玉很天都提心吊膽的。

當了爹的寶玉,每天帶著傻笑,覺得乾活兒都沒那麼累,也沒那麼不情願了,連飯量都上來了,原來一頓頂多半個貼餅子,現在能吃倆!

這人呀,就沒有鍛煉不出來的。往常乾點兒活兒就累死累活的人,一年下來,人都結實了,雖然還是跟壯勞力比不了,至少進入了普通人的行列。對寶玉來說,是很大的進步了。

秋收的時候,黑丫兒的肚子已經很大了,寶玉是說什麼也不敢再讓她不管不顧的乾。寧可自己貪黑起早的忙活。黑丫兒隻在家裡扒他收回來的玉米棒子皮兒,坐著不用動,隻動手就行。再就是一天給他做三頓飯。對於黑丫兒來說,這些事情,是很輕鬆的。

賈家長輩們看寶玉自己實在是忙不過來,收完了自家的地,就都來幫寶玉的忙,總處算是趕在上凍之前把糧食都收回了家。送公糧的事情,也都是賈長發代勞的。

寶玉到什麼時候都扔不下他的書本兒,家裡的小後廈被黑丫改造成了他的書房,在裡麵放了一張寫字台。閒暇的時候,寶玉就在書房裡寫寫畫畫的,要麼就是看書。

黑丫兒特彆喜歡寶玉的字畫兒。當然了,寶玉的字畫也確實是好,縣裡都有名兒,賈大寶時不時的還得要他幫忙寫幾幅字或是畫幾幅畫啥的。寶玉愛看閒書,每次進城都會去書店淘些靈異鬼怪、閒情小愛、通俗之類的書回來,光是這些,就花去了他們小兩口一多半的收入,黑丫兒從來都不說什麼。

二月初二龍抬頭,黑丫兒折騰了一天兩夜,在大陽落山映得滿天紅霞的時候,生下了他們的寶貝女兒。

小寶娘一直在邊兒上守著,孩子落地那一刻,全須全尾的,心就放下了一大半,再一看孩子雖然滿身通紅,以她過來人的眼光,還是一下子就判斷出,膚色隨爹。整顆心就徹底落了地。

孩子生下來就七斤半,在這年頭來說,絕對是大胖丫頭一個。小胳膊小腿兒特彆有勁兒,哭聲也比一般的孩子宏亮些。外間等著身子都僵了,都快忘了怎麼喘氣的寶玉,覺得他閨女那一嗓子,簡直是救了他的命,讓快急死的他,一下子就活過來了。

“是個俊丫頭,快讓孩子爹看看吧。秀才爹,給沒給孩子起名啊?”大伯娘抱著剛包好的孩子出來給寶玉看。

嬌嬌軟軟的小東西,小嘴兒一癟一癟的,眼睛還沒有睜看,一隻小手兒放在小臉兒邊上,攥成小拳手。寶玉覺得世界上最好看的姑娘應該就是這個樣子的了。眼睛都舍不得眨的盯著看。

“問你呢?小寶,給你閨女起名兒了嗎?”大伯娘把孩子放在炕頭上,讓賈長發跟賈大伯看,一邊問又跟過來對著閨女發呆的寶玉。

“啊?啊。叫恬旖,賈恬旖!”寶玉正打知道黑丫懷孕,就開始琢磨孩子的名字了,準備了好幾個,男孩女孩的名字都有。

“恬旖?這什麼名兒啊?叫得不順口兒啊。”賈大伯聽了皺眉。

“《老子》上說,恬淡為上,勝而不美。成公綏《木蘭賦》有顧青翠之茂葉,繁旖旎之弱條的句子。歲月靜好,風光旖旎。”寶玉肚子裡還是有貨的。

“我們也聽不懂你那些個《老子》,《孫子》的。得有個小名兒吧?起個叫著順口兒的。”賈長發也覺得名字拗口。

“叫甜甜吧。”這也是寶玉早就想好的。

“甜甜好,好記,還好叫。”這個名字馬上得到了全體家人的認可,連在裡屋看著黑丫兒的老太太都說好。

從那天開始,小甜妞就成了寶玉生活的重心。每天乾活兒再怎麼辛苦,再怎麼累,隻要一回到家,見到他的寶貝閨女,他就覺得什麼都值了。

八零年代,日子一天比一天好過了。黑丫兒出了月子,兩口子便開始了不要命似的乾。自家本來就種了四五口人的地,兩口子還嫌少,開始在草甸子的邊上開荒,沒黑沒白的乾。

到小甜妞七歲,上一年級的時候,寶玉跟黑丫兒兩口子已經開出了五十多畝地,再加上賈大伯家的十幾畝,老太太的幾畝,兩口子一共種了接近七十畝地。

草甸子周圍的村民也是見了寶玉兩口子開荒種地掙了錢,紛紛的到草甸子開荒,這才幾年的功夫,幾十公裡的大草甸子,已經隻剩下最中間的一種小溫地了。

這一年,大豐收。家裡的地又實在太多,每天夜裡三點寶玉兩口子就要起床下地乾活,晚上□□點鐘回到家,隨便墊吧一口吃的躺下就睡。老太太心疼孫子辛苦,連孩子都沒時間管,就搬到寶玉在老房場上新起的大三間磚瓦房來住,幫著看孩子,做飯。算是幫了兩口子的大忙。

春節之前,打下的糧食都賣了,足足有七萬多斤。一斤玉米一毛二分錢,兩口子一下子賣了八千多塊錢。去掉成本,一年掙了五千多塊。在這個用萬元戶來形容富豪的年代,五千塊,足夠他們兩口子當上全村的首富了。

豐收總是讓人愉快的。

家裡又添置了新家具,甜甜換了新書包,買了好幾身新衣服。寶玉的書房裡打了個一整麵牆的大書櫃,放著他多年來攢下的書。

不光是給自家,黑丫兒多會辦事兒啊,過年的時候,長輩們人人都給準備了合心意的禮物。老太太幫著看孩子,她是從裡到外的給換了個新,把老太太哄著天天樂嗬嗬的。

“甜甜爸,我尋思著,來年咱也彆種苞米了。我聽說嫂子說,五間房村好多家現在都種經濟作物了,收入是玉米的兩三倍呢!咱要是種經濟作物,一年就能買輛拖拉機了。”晚上兩口子躺被窩裡的時候,黑丫兒跟寶玉研究生財之道。

“什麼經濟作物啊?”家裡向來是黑丫兒當家,寶玉隻是個聽吆喝的,他都是指哪打哪,從來也不關心種什麼,怎麼乾的事兒。

“大蒜,毛蔥,大蔥,白菜,蘿卜。這些能套著種,開春就種蔥蒜,下一茬接著種白菜,蘿卜,正好能趕上儲冬菜的時間。我都問過了。”黑丫兒可不是隻會蠻乾的人。

“行,你定就行。”寶玉沒意見。

“咱們這麼乾幾年,就能送甜甜進城去上初中了。咱家咱咱學習好,咱倆好好乾,供咱閨女上大學。”賈四娃這一枝,孫輩七個,如今就隻剩下寶玉一個留在農村了,賈大伯老兩口已經被二子接進了京城。大寶也一直要接賈長發兩口子和老太太進城,他們是放不下寶玉才一直沒走。家家的日子都過得比他們輕鬆。吃商品糧,掙工資,動動筆動動嘴就掙錢,人家孩子的生活,也是甜甜比不了的。

都是一樣的兄弟,一樣的出身,彆人家的孩子在城裡享受著良好的教育,居住環境,自家的孩子隻能在農村跟著他們刨土,哪個當爹媽的也不會甘心的。這也是寶玉兩口子這麼拚拿的動力。

“好,咱也要供出個大學生來。”寶玉特彆慶幸,目前來看,甜甜繼承的爹媽的優點,寶玉擅文,黑丫兒擅理,孩子一點兒沒偏科。

87年的春節,寶玉家的年貨備得特彆充足。早就說好了,今天都在他家過年。往年是各家輪著接老太太過年,今年黑丫兒做主,邀請大家都回來過個團圓年。兄弟們都很給麵子。連二子都拖家帶口的從京城回來了。

電視上《紅樓夢》的前奏響起來的時候,賈家人正圍坐在炕上吃著水果,嗑著瓜子聊天,一邊等著看電視。

寶玉沒有跟著湊熱鬨,隻是在裡屋教幾個孩子背三字經,兄弟幾個裡麵,他的古文底子最好,也隻有他,才會教孩子這些。

黑外屋之間的門開著,能聽到外間的說話聲,也能看到電視,寶玉跟孩子都在一心二用。

也不知道為什麼,寶玉這些年,居然從來沒有接觸過《紅樓夢》,他知道《紅樓夢》是四大名著中的一個,卻從來沒有看到過,也沒聽過《紅樓夢》裡的故事。每次他想買書回來看,總會因為莫名其妙的事情錯過,不是書店剛好沒有貨,就是錢不夠,要麼就是遇到他更感興趣的。

片頭出來的時候,他還隻覺得這劇做得精致,歌也好聽。可正片開始的第一分鐘,他又傻住了。

這一次播出的,其實不是正片,是電視台先播的六集預播片。但是第一集播的還是林黛玉彆父進京都。電視上那一個又一個熟悉得名字,一幕又一幕存在他記憶最深處,寶玉都以為隻是自己做了一個夢的那些人那些事,就在眼前播放著。電視劇裡同的賈寶玉出場的時候,寶玉也說不清楚自己是什麼心情,他早就僵在那裡了。電視上的聲音他都能聽到,可是腦子卻完全是一片空白。

“爸,你怎麼哭了?”電視劇很好看,孩子們都忘了背三字經,一集演完播片尾的時候,甜甜回頭看她爸,才發現寶玉已經滿臉都是淚了。

“爸……爸……”寶玉一點兒反應都沒有,甜甜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