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故發生在一瞬間, 周圍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尖叫聲。
祁丹朱看著突然向後倒去的魏沁雪愣了一下,連忙伸手去拉,她拽住了魏沁雪的手腕, 力氣卻不及魏沁雪倒下的速度。
魏沁雪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拉著她不放, 她還沒站穩就被魏沁雪一起拽到了水中, 噗通一聲,冷水漫過她的頭頂。
周圍的貴女們像炸開了鍋的粥一樣,尖叫聲不斷響起, 周圍亂成了一團, 護衛們飛速地趕過來。
岸上一片混亂,岸下祁丹朱和魏沁雪在水裡撲騰掙紮, 水花四濺,冷入骨髓。
初春乍暖還寒, 傍晚的水依舊寒冷, 祁丹朱落水的時候腦海裡飛速閃過無數畫麵,最終定格在了那個徹骨的寒冬。
她掙紮的動作漸漸停住,周圍的一切變得虛無,她的身體無法抑製地發著抖, 雙眼緊閉地沉浸在寒冷的湖水中,漸漸向下。
當年,祁明長就是這樣在冷水裡站了一夜。
她忍不住想, 當時祁明長的腿是不是比現在還要冷。
無儘的白雪,無儘的寒冰。
祁丹朱仿佛重新回到了那個暗無天日的雪天寒夜,她微微蜷縮起下墜的身體, 連指尖都在顫抖。
噗通一聲, 有人跳下水向她遊了過來, 周圍又接連跳下數名護衛, 有很多人呼喚著她,卻沒有人喊她的名字。
“九公主……殿下!”
所有人都在喚那個高高在上的九公主,那麼丹朱呢?
可有人在找她?
她在水裡牽起一抹譏諷的笑容,倏然睜開眼睛,手臂用力撲騰起來,周圍濺起水花,提醒大家她在這裡。
她說過,即使全世界也沒有一個人愛她,她還是會拚儘全力地活下去,她要讓所有人知道這世上還有一個叫丹朱的姑娘。
習綠遊到她身前,雙手穿過她的腋下,將她從水裡拉了出去,脫離水麵。
大家手忙腳亂地把她扶上岸,魏沁雪也同時被救了出來。
今日彆莊裡來的都是貴客,護衛們不敢怠慢,時刻護在他們周圍,習綠更是從不會離祁丹朱太遠,她有危險的時候,習綠就會第一時間趕到。
眾人連忙攙扶她們上岸,她們極為快速就被救了上來,所以都沒有什麼大礙,魏沁雪仰躺在地上吐了兩口水,祁丹朱靠在習綠懷裡,睫毛顫動,沉默了許久,才緩緩張開了眼睛。
眾人將她們圍在中間,焦急地看著她們,見她們無事,才鬆了一口氣。
她們兩人一個是公主,一個是相府千金,都是千金貴體,如果出了事,在場的人一個也跑不了。
祁丹朱一直沉默不語,眾人不由心有戚戚,嚇得大氣都不敢喘。
君行之聽到喧嘩聲走了過來,他從人群的間隙望過去,見祁丹朱蒼白著一張小臉,全身濕漉漉地坐在地上,不由一驚,心瞬間疼了起來。
他變了臉色,飛快地走過去,撥開人群,走到祁丹朱身旁。
他在祁丹朱旁邊蹲下,心焦地看著她額邊滴水的烏發,急問:“丹朱,你怎麼樣,可有哪裡不適?”
他沒有詢問她是如何落水,最關心的是她的身體現在是否有所不適。
祁丹朱轉動眼珠,眼眸緩慢地移向他,對上他擔憂的目光,她眼底細碎的崩潰才漸漸融化。
她鼻尖微酸,心中忽然漫延起一股酸澀的委屈,她輕輕搖了搖頭,聲音小小道:“我沒事。”
君行之心口一緊,心裡悶疼得厲害。
祁丹朱垂著眸子,低聲道:“扶我起來。”
她現在手腳綿軟,全身沒有一點力氣。
眾人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她微微低著頭,麵色蒼白,發絲淩亂,烏發黏在臉頰旁,水珠順著發梢滴落,身上的衣服濕漉漉的。
向來豔色卓絕的九公主,在人前還從未如此狼狽過。
君行之趕緊將她扶了起來,動作輕柔,嗬護備至。
魏沁雪看到君行之的動作,心中更氣,臉上滿是陰雲,咬緊了牙關。
君行之從跑過來後,連正眼都沒有看她一眼,君行之眼中隻有祁丹朱,從頭到尾連一個眼神都沒有分給她,甚至都沒有發現她的存在。
她不由冷笑出聲,當著眾人的麵揚聲道:“九殿下,我說的話你不喜歡聽,便惱羞成怒地推我下水,難道我這丞相女兒的命,在你這皇家公主的心裡,便一文不值,人輕命賤嗎?”
祁丹朱雙眸泛紅,聽到她倒打一耙,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卻沒有開口解釋,隻是挺著背站在那裡,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君行之這才轉頭,擰眉看向魏沁雪,魏沁雪坐在地上,身上蓋著毛絨鬥篷,被一群人圍在中間噓寒問暖。
魏沁雪見他看過來,目光裡忍不住流露出幾分希翼,低頭咳嗽了兩聲。
君行之眸子冷了冷,眼底閃過慍色,他深深看了魏沁雪一眼,沉聲道:“魏小姐,我不知道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但九殿下絕不是你口中那樣的人,請你注意言辭。”
魏沁雪呼吸一滯,臉色瞬間黑如鍋底。
君行之收回目光,脫掉外衫蓋在祁丹朱的身上,抬起祁丹朱冷冰冰的手,輕輕搓了搓,低聲道:“丹朱,我送你回去。”
他雖然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但無論如何,祁丹朱今日都不能跟魏沁雪再起爭執,否則祁丹朱就算是有理也說不清了,此事傳出去,身份懸殊之下,大家會不自覺幫著弱者,旁人隻會覺得是祁丹朱以大欺小。
君行之的聲音如河水一般清冽透徹,像一道清流融入祁丹朱的心底,瞬間澆滅了她所有的怒火。
祁丹朱閉了閉眼睛,過了片刻,複睜開清明的眼睛,沉聲道:“魏沁雪以下犯上,罰關禁閉一月,期間不得出魏府一步。”
她沒有去看眾人的麵色,說完之後毫無留戀地轉身離去。
她問心無愧,也無意去爭辯什麼。
她忽然覺得很累,隻想閉上眼睛休息一會兒。
孟九思剛來長公主府就聽到這裡有喧嘩的聲音,也匆忙趕了過來。
他站在人群之外,看到祁丹朱迎麵走過來,慍聲道:“祁丹朱,你又胡鬨!”
祁丹朱抬眸看他,水珠順著她微卷的睫毛滑落,落儘酸澀的眼睛裡。
她看著孟九思,譏諷地輕扯了下嘴角,一言未發地從他身旁走了過去。
她身上濕透的衣衫低垂著,水漬隨著她的鞋底蜿蜒一路,氳濕了地麵。
孟九思微微一怔,出乎意料地看著沉默的祁丹朱。
他以為祁丹朱會如同往常一樣,張揚的罵回來,甚至一鞭子抽向他,可是沒有,祁丹朱什麼也沒有做,什麼也沒有說,隻是這樣一言不發地走了。
祁丹朱跟他擦肩而過的時候,他甚至能感覺到祁丹朱冰冷的身體在微微發抖。
他站在原地,眼睜睜看著君行之追逐祁丹朱而去,眉心不由擰緊,薄唇抿成一條直線,不知為何,心裡空落落的,有些悵然若失。
君行之看著祁丹朱搖搖晃晃的身體,跑到她身前,蹲下身道:“我背你回去。”
以前祁丹朱總是找各種理由讓他背她,這一刻她卻猶豫著,手指微微蜷縮,指腹摩挲著**的袖口。
“不用了,彆把你的衣服弄濕了。”
君行之眸色微沉,拽著她的手,有些強勢地將她背到自己的背上,在眾人的注視下一步步穩穩地走遠。
魏沁雪看著他們的背影,胸口起伏,惱怒地捶了一下地麵。
她旁邊的貴女們連忙安慰,語氣泛酸。
“沁雪,她是公主,向來欺負人欺負慣了,你還是彆惹她了,免得下次她再打你。”
“人家是天潢貴胄,我們不過是些臣子的女兒,像你剛才所說,我們的命在她眼裡可能連隻螞蟻都不如。”
“她現在就對我們說打即罵,以後還不知道要如何囂張呢。”
……
大家三言兩語地說得起來,越說越氣憤,大有同仇敵愾之勢。
很多人剛才都不在場,聽她們這麼說,不由也跟著氣憤起來,漸漸引升為祁丹朱瞧不起官家子女,惡意欺辱。
林葉璧站在人群裡,靜靜聽了片刻,抬頭看向魏沁雪。
她上前一步,溫聲道:“魏小姐,我剛才雖未聽清你與公主具體說了什麼,但後來你越說聲音越大,我也斷斷續續地聽了幾句。”
魏沁雪心虛地抿了下唇,不動聲色地看著她。
林葉璧微微垂著眸子,聲音沒有起伏道:“剛才公主全程沒有怎麼開口說話,是你一直在大呼小叫,不但以下犯上,甚至還出言提及公主的母妃和陛下,公主氣上心頭,才會親自教訓了你,至於你落水的事,我看得清清楚楚,是你自己腳滑跌倒,並非殿下推你,反而是殿下好心,看你跌倒後立刻伸手去扶你,才會被你牽連落了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