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丹朱雖然驕縱跋扈,卻長了一張明眸善睞的臉,當她居高臨下看著他們的時候,像極了高高在上的菩薩。
她眉眼平淡,目光慈悲,仿若洞悉了他們一切的肮臟心思,俯視芸芸眾生,顯得他們卑微而可憐,而她,潔淨聖美,不容冒犯。
他們正怔愣著,倏爾看到她笑了一下,如花般的麵容,笑起來比剛才那張畫像還要明豔動人。
祁丹朱在眾人的注視下緩緩站了起身,好戲都已經開場了,怎麼能少得了她這個主角呢?
祁潭湘不自覺往後挪了挪椅子,總覺得風雨欲來,這樣的祁丹朱讓她不敢招惹。
祁丹朱走到台階前,居高臨下地站在台上,眼神淡漠地看著台下眾人。
大家摸不透她想做什麼,整個草場都岑寂下來,隻有和煦的春風緩緩吹過。
壓抑的沉默當中,祁丹朱翹起嘴角,倏然抬起袖子掩唇笑了起來。
她的笑聲如珠翠玉鈴,帶著少女的天真,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大家同時懵了懵,就連錦帝也忍不住詫異地看了她一眼。
誰都想不通她為何還笑得出來?
祁丹朱像聽到什麼笑話一樣,半晌,她才稍微停下來,笑吟吟道:“本公主竟不知道,咱們大祁的太平,竟要靠一名女子的婚事維係了!”
她含著笑意的話語在空曠的草場上顯出幾分刺耳的譏諷,像天真的幼童,在嘲笑成年人的無趣。
眾人怔然,一時之間無人敢作聲。
祁丹朱看著他們,臉上的笑容一點一點褪儘。
她收斂起笑容,眸中冷光閃現,袖子一甩,擲地有聲地喝斥道:“你們如此行徑,簡直是對曾為我大祁出生入死的將士的一種侮辱!”
眾臣愕然看著她,她高高站在台上,紅衣似火,眉眼張揚明媚,眼神坦蕩執拗,如一團耀人眼球的火焰,灼熱的燃燒著,讓所有人都隻能注目。
烏亥裡摸著下巴,輕挑了挑眉梢,之前他隻覺得這位公主漂亮的像一個精致的人偶,現在才愈發覺得有趣,好像這才是真正她,比剛才那個人偶生動多了,不由興味漸濃。
祁丹朱回身朝錦帝的方向虛虛拜了拜,雪白的臉半隱在暗影之中,朗聲道:“父皇是在馬背上打來的天下,我大祁將士即使在最危難的時候,也不曾用女子去勾引過敵軍,更不曾讓女子委曲求來全換得一時的安寧,即使在那個戰火紛飛的年代,大祁將士也在拚死保護婦孺。”
錦帝微愣,詫異地看著她。
祁丹朱轉頭看向寂靜無聲的眾臣,眼睛黑潤潤的凝視著他們,揚聲質問:“如今天下太平,大祁竟要反其道而行,靠女子去替你們換得一時安穩了嗎?”
眾臣緘默,無地自容地低下頭。
祁丹朱眉宇間帶著一股漫不經心的驕橫,不會盛氣淩人,卻讓人沒來由的懼怕。
她目光冰冷地掠過眾人的麵龐,厲聲道:“如果我前去和親,眾人會怎麼看待大祁?他們會覺得大祁是外強中乾,其實兵力已經大不如前,所以才淪落到要用女子去和親的地步!如此一來,不但不會換來國之安穩,還會引得他國虎視眈眈!”
群臣變了臉色,不由惴惴不安,他們剛才確實沒有想到這些隱患,在祁丹朱飛快的口舌之下,他們一時竟也分不清,是和親的好處多,還是拒絕婚事的好處多。
祁丹朱看了錦帝一眼,根本不給他們思考的餘地,抬手指著他們,義憤填膺道:“父皇還是當年的父皇,可你們這些朝臣,卻不是當年跟父皇一起征戰天下的朝臣了!”
錦帝全身一僵,恍然抬頭看向祁丹朱,眉心擰緊。
風吹拂起孟懷古的衣擺,他微闔著眼睛,撫了撫衣擺上的灰塵。
祁丹朱背對著錦帝,居高臨下地看著台下眾人,“你們懦弱膽小,連和親都不敢拒絕,哪有當年那些陪父皇出生入死的將士們的樣子?他們英勇無畏,從不曾懼怕生死,他們護婦孺百姓,一點點換來民心,他們用鮮血換來的太平盛世,不是讓你們如此糟蹋!”
朝臣啞口無言,戰戰兢兢地跪伏於地。
祁丹朱說得不無道理,隻有弱國才需要和親維持一時和平,大祁威震臨邦,靠得是越來越強的國立,而不是靠一名女子的委曲求全。
在外人眼中,和親的事或許代表著弱國的妥協,大祁積累多年的威名,不能就此毀於一旦。
錦帝看著麵前這個平日隻知奢華享受的女兒,目光裡流露出一絲詫異和探究。
麗妃抿了抿唇,不甘寂寞地開口:“公主,會不會是你想太多了,何必如此危言聳聽?”
如果能夠借助這個機會將祁丹朱遠嫁,她在宮中以後就少了一個眼中釘,沈厚也不用再惦記祁丹朱,說不定以後能跟她女兒恩愛百年,如此一石二鳥的好事,她當然忍不住想要添一把火。
錦帝靜默地坐著,不置一詞。
祁丹朱看著麗妃彎唇淺笑,諷道:“麗妃娘娘可曾想過我若嫁給那西汗王,之後會是什麼局麵?”
麗妃不以為意道:“自然是國泰民安,喜事一樁。”
她躍躍欲試地想,如果和親事成,那麼當然是隻有祁丹朱一個人去塞外受苦,她們留在京城裡享福。
祁丹朱哼笑一聲:“我若嫁給那西汗王,那麼其他各方勢力都會覺得大祁有機可乘,紛紛前來求娶公主,如果大祁不答應,他們便會覺得大祁隻想跟那西汗王友好共處,締結盟約,卻對他們不屑一顧,如果不是朋友,自然就是敵人。”
麗妃倏然一愣,不自覺抬頭看向自己的女兒。
眾臣聽到祁丹朱的話,忍不住冒起冷汗,如當真如此,確實是後患無窮。
祁丹朱的目光在祁芙薇和祁潭湘的麵頰上掃過,不輕不重問:“到時候,父皇有幾位公主可以用來和親?”
祁芙薇和祁潭湘全身一震,瞬間脊背冒出冷汗,祁芙薇本就蒼白的麵色變得更白,祁潭湘麵露驚懼之色,趕緊讓母妃旁邊挪了挪,惶恐不已。
麗妃目光怔忪,不見了剛才幸災樂禍的模樣,不自覺抓緊女兒纖細的手腕,像抓住最後的稻草一樣,後怕不已。
烏亥裡突然出聲:“公主此言差矣,我父皇誠心求娶,明明是好事一樁,在公主這裡怎麼成了委曲求全?難道你認為嫁給我父王,是下嫁不成?”
祁潭湘聞言都忍不住想唾一聲,那西汗王身處塞外,妻妾成群,已年過古稀,祁丹朱才及笄不久,花容月貌,又是堂堂大祁公主,如果嫁過去,不是下嫁是什麼?這個烏亥裡真真是厚顏無恥。
可偏偏不能如此說,否則就是瞧不起那西汗王,必引起戰亂。
沈關山開口道:“烏亥裡王子誤會了,公主如果能嫁給那西汗王,自然是公主的福分。”
沈關山看向祁丹朱,道:“公主既然覺得兩國和親有失大祁的國威,那不如這樣,公主隻考慮那西汗王本人,不考慮兩國之事,隻把那西汗王求親的事當做你自己的私事,我們這些朝臣也不多加乾預,全憑公主你自己做決定。”
他雖然說是讓祁丹朱自己決定,但如此一來,祁丹朱就更無法拒絕了。
她如果拒絕那西汗王,就代表她瞧不起那西汗王這個人,如果因此引起那西汗王和烏亥裡的怒火,那這怒火隻會朝著祁丹朱一個人而來,後果更不堪設想,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錦帝隻會毫不猶豫地拋棄祁丹朱去平息怒火,那麼祁丹朱的結局可能還不如現在配合和親。
沈關山就是想要逼她答應而已。
祁丹朱目光沉沉地看著沈關山,譏諷而冰冷地扯了下嘴角。
“想要我嫁給那西汗王也可以。”她轉頭看向烏亥裡,揚聲道:“那西汗王想要娶我大祁的女兒,就自己拿出誠意來,證明給我看,他比我大祁男兒更值得嫁。”
烏亥裡目露疑惑之色。
祁丹朱輕抬白皙的下頜,瀲灩的桃花眼冷冷一瞥,擲地有聲道:“我祁丹朱若要嫁人,隻嫁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