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雖然是個不懂變通的老腐朽,卻並非不知好歹,這件事是我虧欠了公主。”
君行之心中百般滋味湧上心頭,祁丹朱這些年來在宮中如履薄冰,明明過得比誰都要艱難,卻還要想辦法保護他人,即使被人誤解、被人在背後嘲笑辱罵,也不曾退卻過,其中的艱辛,恐怕隻有她自己知道。
他心中酸澀,半晌才開口,沉聲問道:“大人當初是為何事惹怒了父皇?”
吳望儒想了想,從桌上找到一份案卷,道:“我當初是因為上將軍君鶴晏的事,惹怒了陛下。”
“上將軍……君鶴晏?”君行之聽到這個陌生的官職和稱呼,不由呢喃一聲。
吳望儒輕輕點頭,道:“君鶴晏是當初跟陛下一起打天下的上將軍,在入京前夕,他突然叛變,為逆賊叛將,最後落得一個身首異處的下場,成了亂臣賊子,但我翻看卷宗,覺得此事還有諸多疑點,所以一直想請求陛下重新徹查此案。”
他把案卷遞給君行之道:“這是此案的記錄,你如果感興趣,可以拿回去看看。”
君行之接過案卷,案卷的邊緣微微泛白,可見吳望儒已經反複查閱過很多遍。
吳望儒站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朗聲道:“丹朱公主手裡的鞭子,上打良臣,下打奸佞,她打奸佞,是為除惡風,她打良臣,是為扶正氣,君大人,你娶了一位好娘子。”
君行之眸色微動,低頭淺笑了一下。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娶了一位好娘子,隻是他的娘子比他想象的還要好,好很多很多。
……
天上不知何時下起了綿綿細雨,祁丹朱立在長廊下看雨,細雨纏綿,雨水順著屋簷低落,滴答滴答地響,池塘裡的荷花被雨打濕,顯得更加嬌豔,雨珠順著荷葉滾落,魚兒在荷葉旁遊來遊去。
雨水傾灑,霧蒙蒙一片,整個掌珠宮都變得空寂,人聲飄渺,仿若天地間隻能聽到雨聲。
祁丹朱一個人在長廊裡站了一會兒,祁明毓腳步沉沉地走過來,滿麵陰鬱。
祁丹朱沒有回頭,依舊看著天上落下的雨滴,暗惱他打擾了自己的興致。
再好看的雨景,有祁明毓立在身側,也變得不那麼好看了,真是白白破壞了好景色。
微風拂過,祁丹朱身上的裙擺微微揚起,身姿如弱柳扶風,祁明毓盯著她窈窕的背影看了片刻,冷冷道:“丹朱,你真是不聽話。”
祁丹朱終於回眸看他,烏眸柔亮,冷冽而平靜。
祁明毓眼神沉了一瞬,眼中閃過複雜情緒,慍怒道:“你先是利用糧草案讓吳赤東伏法,削弱了我手裡的兵權,現在又利用科舉舞弊案,折損了我在朝中安插的文臣,短短時日,你就斷了我的左膀右臂,可真是好算計,你究竟想做什麼!”
祁丹朱微微一笑,祁明毓這些年來在朝中風生水起,幾乎沒有敵手,所以沈關山早就跟他溝壑一氣,為他做事,沈關山算盤打得響,他想要像當年輔佐錦帝一樣繼續扶持新君主,這樣他就可以一直做他的第一權臣。
吳赤東雖為右翼將軍,但這些年來他一直以沈關山馬首是瞻,兵權幾乎全部牢牢地掌握在沈關山的手裡,就連錦帝也難以撼動。
沈關山雖然不是文臣,卻通過科舉,幫祁明毓培養朝中勢力,他們二人一起,幾乎掌控著朝中大半權利。
孫文顯當初之所以幫沈厚,不因為他和沈厚關係親近,而是因為沈關山是孫文顯背後的主子,而祁明毓就是沈關山背後的主子。
祁明毓和沈關山這些年來利用孫文顯挑選合作的人選,然後通過科舉舞弊將他們挑中的人送入朝堂。
這些人不是靠自己的真本事考中科舉,所以在入朝堂時便被他們握住了把柄,這些人入了朝堂之後自然不得不聽從他們的話,按他們的要求行事,所以極為容易控製。
祁明毓和沈關山用這種手段,在朝堂裡安插了不少人,而這一次因為科舉舞弊案的徹查,這些人都被連根拔起,祁明毓和沈關山多年心血就這樣付諸一炬了。
現在孟九思在兵營中已經站穩腳跟,沈關山漸漸無法控製他所管轄的將士,祁明毓既失了一半軍權,又沒了朝中輔佐他的大部分臣子,可謂損兵折將,回過神來已經來不及了。
祁丹朱看著祁明毓但笑不語,麵對祁明毓的質問,既不緊張也不害怕,麵色風平浪靜,讓人看不出她在想什麼。
祁明毓陰狠地眯了眯眼睛,沉聲道:“你究竟想做什麼?”
祁丹朱未置可否地挑了挑眉,“皇兄為何覺得是我?你有什麼證據?”
“我不需要證據。”祁明毓抬手扣住祁丹朱的下頜,幾乎是肯定道:“你在報仇,你最終的目標是我。”
他沒有絲毫證據能證明這些事是祁丹朱所為,但祁丹朱成婚那日所說的話一直在他的耳畔回蕩。
他不相信這接二連三的事都是巧合,他直覺地知道這一切就是祁丹朱所為。
祁丹朱聞言嗤笑,“皇兄未免太過自以為是。”
她紅唇輕啟,吐氣如蘭道:“你不配。”
祁明毓怒而張嘴,還沒來得及說話,手腕忽然一疼,脫力地鬆開祁丹朱的下頜。
君行之不知何時走了過來,他站在祁丹朱身側,眉眼清冷如雪地看著祁明毓,攥著祁明毓的手腕,用力甩掉祁明毓的手。
他冷聲道:“毓王,有話直說,不要對丹朱動手動腳。”
祁明毓握著疼痛不已的手腕,怒極反笑,“你是個什麼東西,也配來警告我?你不讓我碰,我偏要碰。”
他麵色陰冷,說著又將手伸向祁丹朱。
君行之麵色一變,直接伸手打掉祁明毓的手。
“憑我是丹朱的夫君。”
君行之聲音又冷又沉,他早就覺得祁明毓對祁丹朱的有些怪異,如今這種感覺更甚,他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他隻知道他討厭祁明毓看祁丹朱,更討厭祁明毓碰祁丹朱。
“你竟然敢打我!”祁明毓麵色猛地沉了下去,想也不想就抬手朝君行之打了過去。
這些年他基本把自己當做除了錦帝之外,大祁身份最尊貴的人,還從來沒有人敢這樣冒犯他。
祁明毓火冒三丈,君行之神色冰冷,兩人互不相讓,眼看著就要動起手來。
祁丹朱上前一步擋在君行之麵前,厲聲嗬斥道:“祁明毓,你想胡鬨也看看這是什麼地方!你不會不知道掌珠宮裡有多少眼線吧?你今天敢跟駙馬動手,不到明日全皇宮的人就都會知道了!父皇必然也會知道!”
她是錦帝名義上最寵愛的公主,掌珠宮裡不止有錦帝和祁明毓在這裡布滿眼線,後宮的嬪妃和朝臣們也想儘辦法在掌珠宮裡安插了許多眼線,如果祁明毓和君行之在這裡打起來,不出一日必定傳得人儘皆知。
祁明毓呼吸起伏,依舊不肯善罷甘休,看著君行之地眼神仿佛冒著火星,君行之沒有絲毫畏懼地看著他,惹得他怒火更甚。
祁丹朱沉聲道:“祁明毓,你最好想想你現在的狀況,你確定要在這個時候引起父皇的注意嗎?”
祁明毓麵色微變,用力深呼吸了兩下,現在吳赤東和孫文顯接連出事,就連沈關山都不敢像以前大肆招搖,他最近自然也要低調行事,不能引起錦帝的懷疑。
祁丹朱就是算準了他不敢在這個時候生事,他麵色陰沉,吐出一口濁氣,抬頭狠狠地看了祁丹朱和君行之一眼,放下了手。
他惡狠狠道:“丹朱,不要再試圖挑戰我,我不會允許任何人阻止我到那個位置,即使是你,我也不會輕易放過。”
祁明毓警告地看了她一眼,怒火難消地甩袖而去。
祁丹朱看著他走遠,回眸對君行之笑了笑,“彆搭理他,他就這樣。”
君行之劍眉深擰,聲音沉沉問:“他為何三番五次來找你的麻煩?”
祁丹朱神色微微滯了一下,隨意道:“誰知道呢,也許是看我不順眼吧。”
君行之看著她問:“成婚前夜,你料到有人會來刺殺我,你當時猜測的那個人是誰?”
祁丹朱微愣了一下,沒想到他會忽然問起這件事,神色閃躲地垂下眸,含糊道:“我就是擔心有人會對你不利,並沒有猜到是何人所為。”
君行之沉默地看著她一會兒,抬起手,用力抹了一下她的下巴,眸色晦暗不明。
祁丹朱的下巴小巧白嫩,霎時紅了,顯得有些楚楚可憐。
祁丹朱抬頭對他笑了笑,道:“我回去洗一洗,他的手也不知道臟不臟,他碰過的地方,我都要洗乾淨。”
君行之牽起她的手往回走,“我幫你洗。” w ,請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