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闌珊, 他們沒有回府,而是直接去了太傅府,薑太傅站在台階上, 看著他們相攜而來,不由恍惚了一下, 神色有些懷念。
直到他們走到麵前, 他才回過神來, 傷感地眨了下眼睛, 拍了拍他們的肩膀。
朝朝早就已經睡醒了,他睜著圓圓的眼睛,在君行之懷裡用力伸長胳膊,舉起手裡的觀音餅, 甜聲道:“師公爺爺, 朝朝給你帶了觀音餅。”
薑仁扈笑著將他抱過去,接過他手裡的觀音餅,笑道:“謝謝朝朝,今日師公爺爺讓李嬸給你熬雞湯喝。”
他抬頭看了一眼祁丹朱,點了一下朝朝的小鼻尖道:“你娘那個小饞貓以前最喜歡喝了。”
祁丹朱莞爾,揶揄道:“師公, 兩年不見,您怎麼還是這麼口是心非?您讓李嬸熬雞湯給我喝就直接告訴我嘛。”
薑仁扈輕哼一聲, 沒好氣道:“你還知道你兩年沒回來了?一走兩年, 也不知道回來看看老人家。”
“是是是, 是我不對,師公, 我知道錯啦。”祁丹朱自知理虧, 趕緊認錯。
薑仁扈這才滿意了, 終於放過她,抱著朝朝進屋去玩了,朝朝經常過來玩,對他很熟悉,在他懷裡笑得停不下來。
祁丹朱看著府裡熟悉的景致,心中有些感慨,轉頭看著君行之,柔聲道:“能陪我走走麼?”
她上次來太傅府,匆匆一趟,沒有仔細看清楚。
君行之點了下頭,陪祁丹朱在太傅府裡逛了逛。
祁丹朱一路望去,沒放過每一處景致,看得很認真,這兩年來,太傅府府裡變化不大,依舊是以前的模樣,但能看出來薑仁扈的生活態度比以前更積極了一些,院子裡的野草被修剪過了,橋下的清水裡養了錦鯉,書房門前的燭燈也變得更亮了。
祁丹朱不由心中欣慰,看來自從君行之回來之後,薑仁扈心裡終於減少了對陳皇後積年累月的愧疚,慢慢放下了心結。
兩人走了一會兒,不知不覺來到君行之以前住的屋子,他們猶豫了一下,推門走了進去。
屋子裡麵還保持著君行之以前住過的樣子,薑仁扈沒讓人動過這裡,一直保持著君行之住過的模樣。
祁丹朱手指輕輕從書架上劃過,抬眸看了看各處,聲音低沉問:“你回來過這裡麼?”
君行之沉默地搖了搖頭,輕輕看了她一眼,他每次坐在這個窗前,腦海裡都會想起她站在樹下對他笑的模樣,她離開之後,他哪裡還敢來這裡。
他垂了垂眸,遮住眼中的情緒,走過去把燭火點燃,屋裡變得明亮起來。
祁丹朱走過去,摸了摸書架左側的位置,倏然展顏一笑,興奮抬眸道:“我刻在這裡的牡丹還在。”
君行之走過去看了一眼,書架左側的位置上,不知道被祁丹朱用什麼刻了一朵牡丹,牡丹栩栩如生,看起來很好看。
“什麼時候刻的?”君行之有些詫異,他以前雖然住在這裡,卻從來沒有注意過這裡還刻著一朵牡丹。
祁丹朱嘟了下唇,神色懷念道:“有一次你罰我一個人在屋裡抄書,我閒著無聊就在這裡刻了一朵牡丹,我那個時候想,以後你罰我抄一次書,我就在這裡刻一朵牡丹,不過你就隻罰過我那一次,所以這裡隻有一朵牡丹。”
君行之露出恍然之色,他想了起來,他的確罰過祁丹朱一次,隻是祁丹朱身體嬌嫩,他那次罰她抄書後,她手指疼了整整一天,從那以後他就再也沒有罰過她了。
君行之睨了祁丹朱一眼,“聽你的語氣,我沒有多罰你幾次,你好像很遺憾?”
“不遺憾,一點也不遺憾。”祁丹朱趕緊搖頭,笑眯眯道:“我先生人美心善,才不會罰我呢。”
君行之挑眉,“我教你誇讚先生的時候,用‘人美心善’這個詞了麼?”
祁丹朱心虛地咳了一下,自賣自誇道:“我這是自學成才,聰明吧?”
君行之眼中流露出熟悉的無奈之色,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去看書桌上自己留下的那些書。
祁丹朱笑了笑,低頭摸了一下書架上的牡丹,神色有些懷念,君行之住在太傅府的這段時間,他們過得平靜而開心,那個時候在君行之心裡,她不曾騙過他,也不曾利用過他。
兩人在屋裡待了一會兒,君行之在書桌前站起來道:“該吃飯了,回去吧。”
“好。”祁丹朱點點頭,戀戀不舍地看了一眼屋子,抬腳往外走。
君行之道:“我把蠟燭熄了,你先出去等我。”
祁丹朱點點頭,沒有多問地走了出去。
君行之在屋裡站了片刻,抬頭望去,祁丹朱走到屋子外那棵樹下仰頭看著樹上的鳥。
他抿了抿唇,走到書架麵前,看著上麵孤零零的牡丹,拿出匕首,神色專注地在牡丹花旁邊的位置上,一筆一畫地刻了一把劍,利劍和牡丹花並排而立,靜靜地待在書架的上,他滿意地勾了下唇,手指在牡丹花上輕撫了一下,拿了一本書將它們擋上了。
他吹滅燭火,抬腳走了出去,跟祁丹朱一起慢慢走回去。
李嬸知道君行之和祁丹朱來了,不一會兒功夫,就開心地做了滿滿一桌子菜,有酒有肉,有菜有麵,幾乎把自己的好手藝全拿了出來。
大家吃得甚是開懷,君行之陪薑仁扈飲了兩杯酒,祁丹朱喝著好喝的雞湯,朝朝捧著小碗吃得停不下來。
吃過飯之後,朝朝的小肚子鼓鼓的,撐得他直想抹眼淚,一副小可憐的模樣,逗得大家忍不住笑。
君行之無奈,隻好帶著他去院子裡散步,朝朝摸著圓滾滾的小肚子,乖乖跟在他後麵走。
薑仁扈坐在棋局前,對祁丹朱招了招手,“臭丫頭,過來跟老夫好好對弈一局。”
祁丹朱笑了笑,走過去在他對麵坐下,手執棋子,愧疚道:“師公,以前丹朱因為諸多原因,不得不在您麵前多有隱瞞,請您見諒。”
善謀者善棋,她的棋藝自然不差。
“臭丫頭,你不用跟我說對不起,你沒有對不起任何人。”薑仁扈慈祥地笑了笑,在棋盤上放下第一顆棋子,抬頭看了一眼站在院子裡的君行之,低聲道:“如果你在這世上真的有虧欠之人,那麼你隻虧欠了這傻小子的一腔深情。”
祁丹朱心中酸澀,垂眸道:“我知道。”
薑仁扈摩挲著手裡的棋子,低聲道:“這兩年,行之總是找各種借口出京去辦事,還千裡迢迢地去過幾次沂臨縣,其實老夫和皇後娘娘心裡都清楚,他就是去找你的,可惜他每次都失望而歸,他回來之後,總要大醉一場,人也更冷幾分,他什麼都喜歡憋在心裡,其實心裡苦啊。”
祁丹朱聽得難受,她第一次聽到君行之這兩年是怎麼過的,心裡又沉重又難過。
她悔恨地垂著眸子,低聲道:“我如果知道行之在找我,我一定早就回來了。”
如果她知道,怎麼會舍得君行之那麼難過。
薑仁扈輕歎一聲,語重心長道:“丹朱,上一輩的恩怨就讓它在我們這一輩結束吧,你做的已經夠多了,彆再讓這些恩恩怨怨牽絆住你的腳步,更彆再因為上一輩的事牽連到你和行之。”
祁丹朱點了點頭,“我明白,師公。”
薑仁扈看她的神色應該是已經想清楚了,這才放心下來,沒有再多說什麼,認真地下起了棋來。
祁丹朱這次沒有留手,也沒有放水,認真地與薑仁扈對弈起來,薑仁扈雖然愛下棋,卻是出名的臭棋簍子,他連祁明長都比不過,更彆提祁丹朱。
後來君行之陪朝朝散完步,也走過來,在祁丹朱旁邊坐下,偶爾幫祁丹朱走幾步棋。
他們二人合力,更是讓薑仁扈毫無招架之力。
薑仁扈鬱悶不已,忍不住斜睨了君行之一眼,沒好氣道:“觀棋不語。”
君行之學會了朝朝的邏輯,臉不紅心不跳地又抬手走了一步棋,道:“我沒說話。”
薑仁扈額頭跳了跳,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無可奈何地繼續下棋。
君行之和祁丹朱聯手,自然無人能敵,不一會兒地功夫,就把薑仁扈殺得片甲不留,惹得薑仁扈連連歎氣,最後耍起無賴來。
薑仁扈指著他們控訴,“你們兩個這是合起夥來欺負老人家,這幾把不算,我們下次再比。”
君行之淡道:“您老當益壯。”
祁丹朱點頭,“您老且彌堅。”
薑仁扈氣得說不出話來,站起來,氣急敗壞地把他們趕了回去,自己一個人坐在棋局麵前研究了半宿。
君行之和祁丹朱啞然失笑。
回去的路上,月亮很圓也很大,太傅府距離太子府不遠,他們沒有坐馬車,慢慢散步走回去。
朝朝牽著他們的手,一蹦一跳地走在他們中間,極為高興的模樣,君行之和祁丹朱看著他臉上的笑臉,忍不住開心。
回到太子府,祁丹朱站在門前的院子裡,抬頭望了一眼天上皎潔的月亮,忍不住感歎道:“今晚的月亮好圓啊。”
君行之仰頭看了看,“今日十五。”
祁丹朱轉過頭,看著君行之俊美無儔的側臉,柔聲問:“行之,你還記得我們當初在行宮後山賞月時,我說過什麼嗎?
君行之輕輕點頭,清亮的眼睛被月光照的極亮,“你當時說天上月,眉間痣,然後再未說下去。”
祁丹朱抿唇淺笑,倏爾捂住朝朝的眼睛,點起腳尖,輕吻了一下君行之浸染在月光中的側臉,貼著他的耳畔道:“天上月,眉間痣......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