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第 141 章(1 / 2)

惹朱色 說給月亮 16796 字 5個月前

祁明長走後, 祁丹朱跟著蔡伍洋去了前院,她一走進舉辦宴席的地方,四周便安靜了下來, 大家紛紛向她看了過來, 在場的人基本都認識她,也知道她跟君行之曾經的關係,不由麵色各異。

祁丹朱今日穿了一襲碧綠的水霧裙, 桃腮杏麵,峨眉青黛,白嫩的臉頰好像能掐出水來, 眸色瀲灩, 帶著幾分清冷, 相比起兩年前的豔麗逼人,現在的她豔色不減,反增幾分純淨出塵之氣。

祁明毓坐在下首的位置上, 看到祁丹朱走進來, 一下子坐直了身體, 他目光緊緊地盯著祁丹朱, 神色複雜,祁丹朱當初離京的時候, 他被關在府中無緣一見, 隻聽聞了祁丹朱所做的事,他那個時候才知道自己早就中了她的圈套,這幾年來, 他對祁丹朱又愛又恨, 這種情緒反複折磨著他, 他做夢都想再見她一麵。

從他知道祁丹朱回到京城的時候, 他就坐不住了,他毫不猶豫地選擇跟祁明胥合作,隻為了能夠從府中出來,他不甘心,這一次,他一定要贏。

他神色緊繃地盯著祁丹朱,祁丹朱卻目不斜視從他麵前走了過去,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

祁丹朱對著錦帝盈盈一拜,神色坦然而從容,“參見陛下。”

錦帝麵色陰沉地看著她,兩年未見,祁丹朱又一次站到了他麵前,讓他不自覺想到了他們最後一次見麵的那一天,那是他人生中少有的狼狽。

祁丹朱回京後,他早就想見一見祁丹朱,可沒想到他那個不爭氣的兒子將祁丹朱護得很緊,連他都找不到機會,所以他今天隻能親自跑一趟了。

他擠出笑容,朗聲道:“丹朱,你離開兩年,音訊全無,也不記得回來看看朕,可是在外麵玩野了,忘了回家呀?”

祁丹朱抬眸朝錦帝看了過去,兩年過去,錦帝蒼老了不少,鬢邊花白,麵容蠟黃,眼睛深陷下去,顯得有些無神,他坐在高位上,身體卻微微佝僂著,好像再也無法挺直腰板一樣。

聽說當年翻案後,錦帝身體一直不好,這兩年大病過幾場,身體大不如前,現在看來外麵的傳言應該是真的。

周圍響起竊竊私語聲,錦帝的話不能不引人遐想,祁丹朱離開兩年,無人知道她去了哪裡,也無人知道她發生了什麼,錦帝這個‘野’字用的實在是讓人浮想聯翩。

大家忍不住紛紛看向了君行之,太子現在態度模糊,一直將祁丹朱留在府裡,不知道是想如何處置祁丹朱,是否顧念舊情要給她名分,可女子之清白於皇家來說至關重要,大家忍不住心有戚戚,一個流落在外的女子還能做太子的女人麼?

君行之自然能聽出錦帝的言外之意,他麵色沉了沉,正想要開口辯駁,祁丹朱衝他搖了搖頭。

祁丹朱輕輕一笑,掏出早就準備好的信件,淡淡開口道:“陛下,臣女這兩年一直待在皇後娘娘的姨母衾雅夫人那裡,得衾雅夫人庇佑,一切無虞,臣女回京之前,衾雅夫人還寫了一封信,讓臣女交給陛下,她說她很想念中原的瓜果,讓您派人給她送些瓜果過去。”

衾雅夫人早就料到錦帝會故意為難,所以特意寫了這封信給祁丹朱,讓祁丹朱一起帶回京。

祁丹朱讓人將信交給錦帝,眾人疑慮漸消,既然是陳皇後的姨母在照顧祁丹朱,那麼祁丹朱自然不會有什麼事,這兩年仍在皇家的眼皮底下。

錦帝麵色發黑,沒想到祁丹朱竟然是在衾雅夫人那裡,他看了祁丹朱一眼,忍著怒火道:“衾雅夫人懷念舊土,朕自然不能讓衾雅夫人失望,明日就派人送些新鮮的瓜果過去。”

祁丹朱含笑,“臣女替衾雅夫人多謝陛下。”

“回來就好,丹朱平安無恙,朕心甚慰。”錦帝勉強維持麵色道:“今日是太子生辰,丹朱既然在府裡,就留下好好欣賞歌舞,快落座吧。”

“是。”祁丹朱淡淡應了一聲,這才抬頭看向四周。

眾人麵前都擺放著一張長桌,上麵擺放著各式菜肴,大家分庭而坐,中間是表演台,場地極大,場麵也極為華麗和隆重。

祁丹朱目光清掃,猶豫著沒有動彈,她現在身份尷尬,既不是公主,也不是太子妃,更不是朝臣女眷,一時之間不知道坐在哪裡好,錦帝就是故意不讓人給她安排座位,想要看她出糗,讓她意識到京城裡已經沒有她的位置,她是多餘的那一個,錦帝今天讓她過來,就是想要向她示威。

祁丹朱正猶豫該坐哪裡,莊飛雁就向她招了招手,一臉天真地拍了拍旁邊的位置,揚聲道:“妹妹,你快過來坐,嫂嫂好久沒見你了,正想跟你好好聊聊。”

祁明胥坐在不遠處瞪了莊飛雁一眼,神色不悅,莊飛雁對他的目光視若無睹,依舊笑著向祁丹朱招手。

祁丹朱點點頭,含笑走了過去,在莊飛雁旁邊的位置坐下。

莊飛雁對祁丹朱笑了笑,麵容比兩年前稍微成熟了一些,但依舊是娃娃臉,看起來很可愛。

祁丹朱笑道:“你幫我解圍,不怕胥王生氣麼?”

“他生不生氣與我何乾?”莊飛雁瞥了祁明胥一眼,冷淡道:“他氣死了,我反倒開心。”

祁丹朱微愣了一下,道:“我還以為你喜歡他,所以他去戲園子的時候,你才會那麼生氣。”

莊飛雁撲哧笑了一聲:“他喜歡看戲,我便偏不讓他如意罷了。”

祁丹朱神色有些詫異,這些年來,莊飛雁一直沒有誕下子嗣,所以朝朝一直是錦帝唯一的皇孫,她本以為是祁明胥或者莊飛雁有什麼難言之隱,如今看來卻是另有隱情。

她擺了擺手,讓身後伺候的侍女退到一旁,疑惑問:“我聽說胥王每次想要納妾,你都一哭二鬨三上吊,難道不是因為你在乎他,所以爭風吃醋嗎?”

聽說因為莊飛雁久久沒有誕下子嗣,所以祁明胥幾次三番想要納妾,可莊飛雁次次都要死要活,鬨得不可開交,無論如何也不肯讓他納妾,祁明胥擔心無法向莊家交代,隻得作罷,這些年來,他偷偷在外麵養了不少人,卻從來都不敢領回家。

莊飛雁聞言輕輕笑了笑,目光冰冷地落在祁明胥的身上,“他想納妾,我便偏不讓他納,如今他不但不能納妾,大家暗地裡還懷疑他身體有隱疾,這不挺好的麼?”

祁丹朱看著莊飛雁單純可愛的麵龐,心中暗驚,從莊飛雁的語氣來看,莊飛雁恐怕不止是不喜歡祁明胥,甚至是對祁明胥厭惡至極。

她忍不住問:“你為何如此討厭胥王?”

莊飛雁垂了垂眸,沉默了一會兒,神色傷感地開口,“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六哥嗎?”

祁丹朱回憶起那一年的宮宴,輕輕點頭道:“你說你每次心情不好的時候,六哥就會買兔子糕給你吃,我當時還很羨慕你們之間的兄妹之情。”

莊飛雁苦笑了一下,“我所說的六哥其實根本就不是我家六兄長莊伯賢,而是我家的馬奴龔六,他名字有六,所以我自小喚他六哥。”

祁丹朱神色微動,遲疑看她,“你與他......”

莊飛雁與龔六是什麼關係,莊飛雁眼中流露出的情意,其實已經不言而喻,祁丹朱心中不由詫異萬分。

莊飛雁回憶起往事,含淚道:“我與六哥本是青梅竹馬,他是我府中的馬奴,我的小馬駒就是由他幫我養的,我膽子小,學馬的時候一直是他陪著我,我每次哭,他就給我買兔子糕哄我。”

她笑了笑,神色黯然道:“但我們身份懸殊,誰也未敢越雷池半步,本想一輩子就這樣了,可誰曾想,陛下突然下旨將我許配給了祁明胥。”

莊飛雁聲音頓了一下,語氣漸漸冷了下來,“祁明胥生性殘暴,又極度自私自利,平日最喜歡流連戲園和青樓,我自然是不想嫁與他,我怕的躲在房間裡哭了三天三夜,可聖命難為,父親和兄長們也無可奈何。”

莊飛雁倏然笑了一下,聲音有些甜蜜道:“我快哭暈的時候,六哥終於鼓足勇氣來找我了,他向我表明心意,他說他要帶我離開京城,遠走高飛,我答應了他,因為我知道,跟著六哥放一輩子馬也比嫁給祁明胥幸福。”

她的臉上帶著憧憬,仿佛現在沒有身處皇家宴會,而是在他們約好共度餘生的那一天,她的眼睛裡充滿了對將來的期盼,祁丹朱沒有出聲打擾她,默默地聽著,已經預料到這個故事恐怕是有一個悲傷的結局,心裡忍不住有些難過。

莊飛雁眼中的憧憬和期待漸漸散去,她眼中的所有熱情都逐漸變冷,“我與六哥約好在成婚前夜離開,那個時候大家最放鬆警惕,逃跑最為合適,我們說好,六哥先去城外等我,我自己想辦法混出府去跟他彙合,稍晚一些到。”

莊飛雁眼中閃過水光,淚水卻沒有墜下來,“六哥那日格外開心,所以早早去了城外,我也想早些離開,可是那天府中人來人往,我一直沒找到機會,等我想辦法出府的時候已經是深夜,天都快亮了。”

她哽咽了一下,仿佛想起什麼可怕的事一樣,深呼吸一口氣才繼續說下去,“我趕去城外,卻看到了滿地的血,六哥......六哥已經被他們虐打至死,手筋腳筋儘斷,身上沒有一處好地方,他們是將他活活折磨死的。”

“他們是誰?”祁丹朱眉心忍不住蹙緊,聲音沉重道:“難道是祁明胥提前得知了消息,所以去城外圍堵你們?”

莊飛雁自嘲道:“雖然確實是祁明胥殺了六哥,但當時我隻是祁明胥一個未過門的妻子,他根本就不在乎我,也不知道我與六哥相約私奔的事。”

“那你怎麼確定是祁明胥所為?”祁丹朱忍不住疑惑。

“我趕去城外的時候正看到祁明胥離開,我當時擔心私奔的事被發現,所以躲在樹後,等他們走了才出來,卻沒想到轉頭就看到了六哥的屍體。”莊飛雁眼中淚水滾動,身體微微顫抖著,“我那個時候不知道六哥因何而死,隻知道他是被祁明胥所殺。”

“我從小到大最愛哭了,可那一日我沒有哭,我親自將六哥埋了,然後回到家中,給自己塗上紅紅的唇脂,披上火紅的嫁衣,然後坐上了嫁給祁明胥的花轎,我想弄清楚六哥到底因何而死。”

祁丹朱握住莊飛雁冰涼的手,想給她一點溫暖,等她稍微鎮定下來,才低聲問:“你得到你想知道的真相了麼?”

“嗯。”莊飛雁輕輕吸了一下鼻子,宴席上響起樂器聲,舞女們開始舞動曼妙的舞姿,她透過人群冷冷地看向祁明胥,低聲道:“有一次祁明胥喝醉了,我故意引導他說出那天的事,他酒後糊塗,什麼都說了,原來六哥那天隻是無意中撞見了他殺人,就成了他手裡的刀下魂。”

祁丹朱怔住,心疼地看著莊飛雁,她與莊飛雁雖然素來沒有什麼往來,卻也知莊飛雁曾是京城最單純無憂的姑娘。

“祁明胥性情陰晴不定,暴戾無常,那段時間他處處被祁明毓壓製,陛下也不喜歡他,他鬱鬱不得誌,所以他便經常將牢裡的死囚帶出來,在山上玩射殺遊戲,以發泄心中的不甘和暴戾之氣。”莊飛雁含淚抬目,看著祁丹朱問:“你知道遊戲規則是什麼嗎?”

祁丹朱輕輕搖了搖頭。

莊飛雁寒聲道:“遊戲規則是,死囚被綁在樹上,祁明胥將眼睛蒙住向其射箭,若是一箭將人射死,那麼便算了,若是死囚未死,卻不是逃過一劫,而是要受到更重的折磨,祁明胥會將摘掉眼罩,用箭射中他們的四肢,將其整個身體釘在樹上,然祁明胥或用拳腳將其打死,或用利刃一刀刀的割,活活將人折磨至死,至於究竟是個什麼死法,就看祁明胥那天的心情了。”

祁丹朱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她雖然知道祁明胥這個人暴戾成性,卻不知道他還有這樣的一麵。

莊飛雁眼中含淚道:“那日,六哥早早去了城外,正撞見他在虐殺死囚,他發現了六哥,便將六哥一起抓了,用相同的方法將六哥折磨至死,他醉酒後細細地跟我說了他折磨六哥的過程,他先將六哥打斷了肋骨,又斷了六哥的手筋腳筋,還將六哥的舌頭割了,然後一刀又一刀將六哥殺死,他不知我跟六哥的關係,甚至不知道六哥是誰,他說這些話的時候語氣裡滿是炫耀,洋洋得意,當時我真恨不能將他碎屍萬段。”

莊飛雁用力閉了閉眼睛,“我至今還記得,六哥死的那日,我看到他離開的時候,他是笑容滿麵的,他殺了人,卻根本沒有絲毫愧疚之心,他就像多碾死了一隻螞蟻一樣毫不在意,他那日醉酒,我問了他許久,他才想起來曾經殺過這樣一個人,因為他早就已經將他手裡那一個微不足道的亡魂遺忘了。”

周圍歌舞升平,祁丹朱卻覺得四周都在冒著寒意。

她沉默許久,問:“你為什麼要將這些事告訴我?”

她與莊飛雁並不相熟,莊飛雁應該不會無緣無故將這些事告訴她。

莊飛雁睜開眼睛,抬頭看向她,聲音風平浪靜道:“我知道祁明胥已經跟祁明毓暗中聯手,要對付太子殿下,他們如果行動,我會向你通風報信,到時候你記得幫我開門。”

祁丹朱聽到她的話,不自覺抬頭看向君行之,君行之正目光擔憂地看著她,祁丹朱抬手摸了一下麵頰,她想她的臉色可能有些蒼白。

錦帝看到君行之和祁丹朱相接的目光,神色一暗,眼睛輕輕眯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怒火。

祁丹朱對君行之笑了一下,轉頭問莊飛雁:“你想讓我和太子做什麼?”

莊飛雁勾唇一笑,“祁明胥想要什麼,我就偏偏讓他沒有什麼,他想要登上高位,我便要他身敗名裂,我隻要你和太子令他做過的事大白於天下,被萬人唾,等他伏法的那一日將他交給我,至於報仇,我會自己來報。”

祁丹朱看了她一會兒,心中不忍,忍不住道:“飛雁,龔六最大的心願,也許隻是讓你繼續做那個愛哭的小姑娘,他一定希望你想哭的時候便哭,想笑的時候便笑,不要被報仇所累,自由自在的活著。”

龔六當初帶莊飛雁離開,就是為了讓莊飛雁能夠自由而活,他一定不希望莊飛雁活在仇恨裡。

莊飛雁聽到她的話,淚珠順著麵龐滾落。

莊飛雁看著祁丹朱苦笑道:“丹朱,你也報過仇,也曾為了報仇忍辱負重,你該懂我的。”

祁丹朱自然知道其中滋味之艱辛,她沉默許久,默歎道:“好,我答應你,我會跟太子說的。”

莊飛雁今天找機會跟她說這件事,便是已經下定了決心,莊飛雁等這一天已經等太久了,不會更改決定的。

莊飛雁撫掉麵上的淚,笑了笑道:“等我去了地下便跟六哥說,‘六哥,很抱歉我沒有好好活著,因為我活著也沒什麼意思,自從你死後,就算我將眼淚流乾,也不會有人再為我買兔子糕了’,他心那麼軟,我想他會原諒我的。”

祁丹朱聽著她的話,心中忍不住難受,她輕輕拍了拍莊飛雁的手背,知道她說再多安慰的話也於事無補,隻能無聲地給予莊飛雁安慰。

周圍歌舞聲停下,錦帝的聲音響了起來。

“在場佳人眾多,今日既是太子生辰,不如哪位佳人出來給太子獻舞一曲。”

聽到他的話,不少女子都露出躍躍欲試的表情,她們含羞帶怯地看著君行之,忍不住心情激動,但君行之冷著麵容坐在那裡,不由任何表示,她們摸不透君行之的意思,坐在原地有些不敢動。

錦帝淡淡瞥了祁丹朱一眼,聲音開懷道:“大家不要不好意思,今日為太子表演者,朕重重有賞。”

大家這才不再忍耐心裡的激動,紛紛站了起來,尤其是舞技高超的姑娘們,都忍不住想要一顯身手,今天錦帝和眾朝臣都在,這可是顯露才德之名的好機會,就算不是為了君行之,她們也想出來展示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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