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明篤回來後,就在這學校裡教書,偶爾去去醫院。
直到一日,他下班回來,徑直走向臥室,書桌上堆滿了信封。
客廳裡的老人在擺棋,聽見他進屋的聲音,說,“門口信箱都裝不下,都寫的是你的名字,看看吧,彆是你欠人家債,追債來了。”
蘇明篤拆開第一封信,是叫他回首都大學任教的,他來這裡本來就呆不了太久時間,隻不過是爭取休息休息,好養身體。
他學的那些東西,必然是要回報給國家的,實驗室雖不能常去,但大學教課也需要他。
首都大學,或者上海的大學,都可以——原因是這些城市,醫療資源是全國最好的,若是去哈爾濱,他的身體可能吃不消。
但他答應過哥,不去首都。
蘇明篤往後麵拆。
下一封信,字跡和上麵完全不同。
“莫斯科的冬天的確冷,但晚上,還能看見街上亮著燈,有人出去,或是和朋友,或是和親人,有時候,那些在戶外的臉,也會帶著憂愁和煩惱。但他們看著如此平靜地行走在冬雪上時,高老師就會和我說,要讓國內都通上電,街上都亮著燈,晚上,大家也能出去,也能做事。
我笑了笑。
老師說,你不信?
我說,我不是不信,我夢裡見到過,和你說的一樣,不僅是華國的首都,華國的小城,小鎮,都能夜裡亮著燈。
高老師說,可惜啊,這麼大的工程,必然要花費不少的錢。
花錢是必然的,可是,既然是做的未來的夢——我這樣說——那又為什麼不想象一下,屆時的技術也會更成熟,成本也會更低呢。
高老師點頭,華國有很多研究者,實驗者,學者,他說,這些人比他還辛苦,但他們的付出,一定能讓華國過上比蘇國還好的日子。
我與他說,我也認識一個這樣的研究者,他很聰明,聰明到了極點,他聰明的勁兒,沒用在彆的地方,就用在了為祖國做研究上。
有這樣聰明的人,華國的街上亮起燈,華國的夜裡人人睡得安穩,玩的開心,是輕而易舉能做成的事。
他笑了,說等回國了,一定要讓我介紹這個頂聰明的朋友給他認識。
我沒答應,就寫了這封信,
問問你答不答應?
一九五九年一月初五。”
往後,每個月都有一封。
“老師走了,我送他回來,那天下了雨,華國的磨難來了,但磨難,隻會讓人更強大。
一九五九年四月初三。”
“……”
“陳老把這幾年賺的錢送了過來,我想辦法托人,好吧,王春秋一定要我寫上他的名字,我想辦法托了王副司,找了路子,買了一批衣服、棉被、還有從港城買的乾糧,送去給了核研究的同誌。
我知道他們的部門帶個九字,可不知道他們在哪裡。
其實想想也很容易猜到,基地要設在利國的飛機飛不到的地方,人煙稀少的地方,適合輻射實驗的地方,那必然是在西北部了。
如此的地方。
荒涼,乾涸,晝夜溫差大,
他們應該過的很不容易。
對了,計算機買不到,但我買了一批算盤,用算盤完成如此龐大的計算,誰能相信?可再不相信,也隻能這樣做了,我說過,華國有很多頂聰明的人,他們的聰明,都用在了為華國創造奇跡上。
一九六三年四月二十”
“核爆成功了,
全國都在歡呼,人們衝到街上,揮舞著手裡的東西,爭搶著報紙。
他們的淚水都落在了報紙上,尤其是部裡,一提到這件事,還是都在落淚。
他們落淚,不是痛苦,而是激動。
大家都想謝謝那些搞爭氣彈的同誌,他們替所有人爭氣了。
駐外的同誌,回來的信裡都寫著——往日裡抬著頭,用鼻孔看人的,再看見他們,全都恭恭敬敬的,帶著尊重,再問,就是恭喜我們原/子/彈爆炸成功。
你要是看到這一幕,也會高興的。
一九□□年十月三十日。”
他本該在看第一封的時候,就放下這些紙。
可他還是看了下去,一封封的看完,天色也暗了下來,外麵起風了,陽台上的風鈴,鈴鈴地響,可他好似全然聽不到。
每一封信,都讓他知道,她經曆了什麼,她看見了什麼,她在思考著什麼。
闊彆數年的陌生感被這厚厚的一答信趕走了,越往下翻,他越發害怕,害怕從遠處的回憶裡,回到可怕的現實。
直到他看到最後一封。
“徐求知回來了,打聽了一下,回來了很多人,可也有人沒回來,我想著,你若是太優秀,那或許還要再過幾年,才能有你的消息。
過幾日上班的時候,蘇自遠給我帶了話。
他說,我弟弟回來了,
可他讓我告訴你,不必等他。
我笑著答他:
我不是在等他,
我隻是不會再喜歡彆人。
一九□□年十二月二十五日”
[評論區:救命!!民政局還沒自己來嗎?]
[評論區:破防了QAQ]
[評論區:啊啊啊啊我隻是不會再喜歡其他人!!!]
他卷著白色的袖子,隻看著最後一封信,最後一段字。
最後,他像是做了什麼決定,鄭重地將信疊好,又放了回信封裡,然後將每一封都疊的整整齊齊。
有人進屋來,在旁邊放了盤切好的水果。
蘇明篤沒想到他爸切水果的刀法這麼好,畢竟他就沒給他們切過,用他爸的話來說,“隻有你媽媽才能吃我親自削的水果!你們兩個男人,吃個水果直接洗了不就完事?削啥削!書背完沒!”
看來,父親已經感受到了他的決心和去意,甚至親自替他削了盤蘋果作為告彆。
蘇明篤還低頭看著那些信,一字一頓,“我決定了,我要去首都找她,誰要是敢和我搶人,我就——”
語氣鄭重而堅定。
身邊的人吃了一塊蘋果,接過話,“嗯?你還能把人怎麼?”
聲音是清脆而好聽的,像黃鶯一樣。
他爸的嗓子不可能像黃鶯,最多像黃鱔。
黃鱔沒什麼聲音,隻有在做事和吃飯的時候會有響動。
他轉過頭,看著謝雁站在自己身邊。
少女的五官長開了,更成熟了些,但笑起來的時候,依然是明豔的很。
蘇明篤:“……”
他剛才還認真的臉,一點點紅了。
淡紅先是從耳根爬上來,然後染到了眼底。
蘇父從客廳走進來,“哎呀,小雁啊,你是客人,怎麼能讓你給這個小兔崽子切水果啊!”
“她,什麼時候進來的?”
蘇明篤忍著最後一點情緒問。
“哦,”
蘇父自覺地端起那一整盤蘋果,邊吃邊往外走,“你回來之前就進來了,我不是說了嗎,那信多的信箱都裝不下,小謝幫忙送進來的。”
蘇明篤:“……”
[評論區:艸哈哈哈哈哈爸爸也太可愛了吧!]
[評論區:我的眼淚被笑回去了!!!]
[評論區:絕了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