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此去通途35(1 / 2)

整個晚上, 外麵的風雨都特彆大。

偶爾有車輛發出刺耳的警報聲,但在雨裡,也顯得十分微弱。

大雨傾盆而下, 狂風席卷整個滬城。

街上的商店提前關門, 浦江上風浪翻滾, 拍打著兩岸的河岸。

儘管提前回了家裡, 但三人和工程隊的其他人, 都對鋼拱橋的安危十分擔憂。

大橋已經修了這麼多個日夜,就差最後幾項施工環節。

如果這個時候,台風將兩邊的吊塔掛倒, 又或者出現彆的問題, 都會對鋼拱橋造成致命的打擊。

二十多個億,還有即將到來的世博會。

滬城無論是從金錢, 還是時間上,都無法承受這樣的損失!

但天災就是如此可怕,在台風麵前, 人的力量是微小的, 他們沒辦法做任何事, 隻能在心中默默祈禱,在忐忑中等待!

終於,台風離開了滬城,繼續朝北邊而去。

很快, 這場從南邊的海上而來,給沿海造成極大影響的台風,仿佛在怒號中用光了自己所有的力氣,逐漸在北方消散了。

雨還沒停,隻是小了。

謝雁打著傘, 換了衣服就出門。

天都沒亮,岸邊的空氣濕潤而清新,江水裡都是泥沙,昏黃而渾濁,街上沒有多少人,倒是有滿街的枝葉和吹倒的路牌。

快到施工地的時候,迎麵遇到了兩個人。

方斯聞穿著雨衣,蘇擎也是,三個人碰了個巧,都是第一時間就趕來看江邊的橋塔是否穩固。

四周都還是清冷的青色,距離日出還有段時間,三個人結伴而行,路上又遇到了工程隊的其他人,都是來看工地情況的。

很快,“彩虹橋”的施工現場就出現在了幾人的目光中。

橋塔依然屹立在兩側,橋梁毫發無傷!

沒有倒塌,沒有移位,也沒有受傷!

工程隊的人加快腳步,趕往橋塔進行檢查。

謝雁掃了眼江邊,卻發現下麵趴著一個人!

她把傘遞出去,讓蘇擎拿著,自己沿著斜坡下去,翻過來——那人麵色發白,隻有微弱的氣息,臉上都是泥汙,還能有條命,已經是奇跡了!

她朝著岸上喊了喊,蘇擎和方斯聞下來,合力把人抬上岸,送去了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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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謝雁正好認識。

“斷崖村,”

她坐在走廊裡,頭發被雨水打濕,貼在臉側,“還記得那個帶人躺車軲轆的劉超嗎?”

蘇擎點頭,“那可不能忘。”

窮山惡水出刁民,劉超從小到大,一向貫徹著刁民的人設,從未崩塌。

“他當時找了前村長的媳婦,煽動斷崖村的人來攔路。”

謝雁說,“現在裡麵躺著的那個,就是前村長的兒子,張小壯。”

方斯聞收到消息,過來通知他們,“吊橋塔沒事,一切正常,我們運氣好,台風沒有傷到橋體。”

得到了確切的安全消息,三人才放下心來。

說回裡麵躺著的病人。

自從前村長死後,張小壯受了不小打擊,原本他在小學的時候,就在謝雁的影響下開始了學習,基礎沒有劉超等人那麼差,後來上了縣城。

家裡的變故讓他提前成長起來,在縣城努力學習,後來又考上了高中。

在那個時代和偏遠地區,能讀到高中,已經很有出息了。

等急救結束,張小壯醒了,謝雁進去才得知了他近來的情況。

知道是謝雁救了自己,張小壯十分感激。

“如果當時沒有認識你,可能我的命運會和現在完全不一樣,現在更感謝你了,沒有你,我連命都沒了!”

那個地方很少有人去,更何況他躺在下麵,如果不是發現的及時,最後一口氣就沒了。

原來,高中畢業的張小壯讀了技校,後來出去打工,因為學曆比彆人高一些,他從底層的工人,做到了一些小的工程隊的領隊。

賺的不多不少,但是也足夠養活一家人。

如果當年沒有謝雁告訴他們要努力學習,可能他讀完小學就出去打工了,依然擺脫不了貧窮。

不像現在,每個月雖然做的是體力活,但工資比在老家一年賺的都多!

“沒想到你也來了滬城,滬城真大,這些年我都沒遇見過你。”張小壯說,“滬城的工資高,很多活給的錢多,前陣子我聽我媽打電話來,說你去村子裡修橋了,我還想,春節回去是不是能碰見。”

謝雁說,“我也才回來沒多久。”

敘完舊,方斯聞帶著買來的早餐進來。

幾人吃過早飯,蘇擎問他,台風天怎麼躺在河邊了。

張小壯搖頭,“彆說了,我和隊裡的一個工人有點矛盾,他把我打暈扔下去的,估計是想著台風來了漲潮能把我淹死,我後來往岸上爬了爬,但最後還是是失去了意識,可能這樣,撿回條命吧。”

等他狀態穩定了些,蘇擎報了警,因為身體還有些虛弱,所以張小壯是在病房裡做的陳述。

後來那個工人被抓了,涉嫌故意殺人未遂。

而張小壯的工作,說來也不簡單,但和一般的工程不同。

長江,從雪山而出,於滬城所在的吳淞口彙入東海,沿途經過大山、盆地、丘陵、平原……可以說,這條河見證了太多,也經曆了太多。

數千年的曆史,綿延萬裡的流域,它給兩岸的人們帶來了生命,帶來了發展,也帶來了災難。

決堤、改道、阻攔兩岸發展和交通……

就像有光的地方就有影子,這條美麗的母親河,給滬城帶來發展的便利和蓬勃生命的同時,也帶來了很多的問題。

其中一個問題,就是泥沙。

長江是淡水河,海洋卻是鹹水。

當這條大河彙入東海時,二者之間會因為絮凝效應而形成硬度極大的沙礫,沙礫越來越多,從而將入海口的河床抬高。

因此,也形成了一種奇怪的現象。

入海口以西的河流,水深數十米,入海口以東的大海,水深不可測。

但偏偏就是在入海口,水深有些地方隻有幾米!

幾米的水深,無法讓大噸位的船舶停靠在入海口的碼頭,更無法進入內部的深水港。

泥沙,就像是一塊魚骨頭,刺在滬城的咽喉處。

滬城為什麼能成為經濟龍頭,為什麼沿海的發展速度,遠超內陸?為什麼政策,總是選擇沿海?

因為交通,因為航運。

發展到現在,江河已經無法阻攔滬城的發展,滬城的發展,陷入了另一個瓶頸,一個讓它無法在進一步的瓶頸。

那就是航運。

滬城要建成國際航運中心,要成為世界一流的國際都市,就離不開碼頭的建設。

當時開發浦東打出的口號——“服務全國,麵向世界”。

服務全國,它已經做到了,而現在滬城要真正地,進一步的“麵向世界”。

從金融發展,承辦世博會,建立國際航運貨運中心,滬城正在一步步將當初掛在橫幅上的那簡單的四個大字,變作現實。

要將夢想變作現實,並沒有那麼簡單,滬城走向世界航運中心的——碼頭,或者說,港口發展,被入海口的泥沙和淺水位,卡住了關鍵性的脖子。

為了應對這個難題,滬城選擇的方式是——挖沙,衝沙。

這就是張小壯這些年常參與的工作。

挖沙,顧名思義,就是挖開入海後的泥沙,衝沙,則是修建一條狹窄的河道,使水流速度增快,利用河流的力量,將堆積的泥沙衝開。

毫無疑問,這兩種方法都是治標不治本,而且十分耗費人力物力。

公規院原本也是隸屬交通部的,謝雁也聽同事說過滬城的泥沙問題,交通部認為,打通泥沙,將入海口的水深問題解決,就近就能建設深水碼頭。

但滬城卻並不想要用這種方法,經過實踐的證明,這種方法……隻是想想就非常痛苦。

打通泥沙要多少人力,多少物力,關鍵是,多少時間?

滬城修橋,兩三年就要修好。

發展浦東,沒錢沒路的困難一大堆,克服困難也要立刻衝。

在發展這條路上,滬城比蘇擎還急性子。

等泥沙掏乾淨了,再修建碼頭,得是猴年馬月?

滬城不是沒有挖過,然而,九八年的大洪水一來,剛挖好的水槽,又多了四個億立方米的泥沙。

即便是今天挖好了,長江水奔流不斷,裹挾著從東邊而來的泥沙,會日以繼夜、孜孜不倦地繼續抬高河床。

深水港修好之後,難道每年還要花時間停下來,整治泥沙嗎?

那麼,按照滬城的想法,在其他地點選擇建設深水港呢?

選址在哪裡?怎麼協調工作?離滬城遠了,和滬城就沒太大關係,離滬城近了,泥沙又堵了。

選來選去,專家論證……

到現在,也還沒有一個結論。

謝雁聽完張小壯的話,想了一會,“長江口的泥沙肯定要進行整治的,但即便是整治了,這裡也無法修建深水港口。”

但至少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張小壯不會失業。

替他墊付了醫療費,張小壯的妻子也趕來了醫院照顧,謝雁三人這才離開醫院,因為收到了大橋安全的消息,也不急著去工地,先回家休息了一晚上,換了衣服,第二天再去江邊看大橋的情況。

他們去的時候,正好在吊裝拱形。

兩側龐大的吊塔,繩索拉住拱體,緩緩吊起的兩條優美弧形,在江麵中間,完成了最後一塊焊接,成功合龍!

台風過後,被狂風席卷過後的天空乾淨漂亮,像是深藍的寶石,而江中的泥沙也逐漸沉下,暗黃褪去,江水正在逐漸恢複清明。

風還是有些大,

因為沒有了雲霧,又正好是七月,太陽出來了,光穿過宇宙,穿過大氣,被分散成七種絢爛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