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人都不會對彆人強硬的逼迫自己改變產生好感。
Queen也是。
她不是個笨人,昨晚上之所以上頭,是因為賭/博能讓人喪失理智,越陷越深,拋棄正常人基本的思維能力。
她也有自己的主見。
風箏是男生,看謝雁就像看小姑娘,小妹妹似的,不會和她計較什麼。
但謝雁不一樣,她一直以來就是Queen的跟班,迷妹,現在她仗著“絕症”可以暫時逼Queen做一些事情,但之後呢?
她倒寧願這兩個人多欠自己錢,隻要欠錢,就有讓他們聽自己的理由。
和Queen留在那裡爭論該不該聽她的話沒有一點用。
隻有Queen自己願意,比她說一百遍更有效。
她過來,是來看看有沒有退票的人,提前把人拖回去,免得夜長夢多。
排了大概四個小時,總算沒白費,過五天有一趟回去的火車有多出來的三張票,倒不是有人退票,而是加車了。
春運意味著龐大的客流量,各個火車站的壓力都不小,加了很多趟車和車廂。
秒了三張票,又退了後麵的,她才從擁擠的售票室出來,本來就沒有太陽,天黑的又早,外麵人來人往。
謝雁往回走。
在門口的時候,看見一個男人抱著孩子在哭。
孩子年紀不大,哭聲是真的響,男人有些不耐煩,拍了孩子好幾下,哭聲更大了。
男人:……
外麵下著小雨,男人抱著孩子,手裡也沒有行李,往候車室裡走,因為檢票係統還不算好,所以這裡很混亂,什麼樣的人都能進。
謝雁跟著男人進去,裡麵全都是人,背著大包小包,趕著回家,地麵也是濕的,空氣很冷,大廳沒有空調,座椅上擠滿了人。
男人一直抱著孩子,過了會,有火車進站,座椅上躺著的人爬起來,排隊去檢票。
大廳裡一陣人潮擁擠,男人卻一直沒有往裡麵走,似乎隻是進來躲雨,或者說——等人。
而他等的人很快來了,是個胖子,從外麵進來,擠開人群,找到男人,眼睛一亮,“小陳!這兒呢!”
兩個人朝著廁所那邊去了。
謝雁跟在他們後麵。
就在快進男廁所的時候,她先一步堵在了門口。
和她想的一樣,男人沒帶行李,是來這兒等人的,他不會照顧孩子,胖子反而帶了個包,看情況裡麵不會裝衣服或者貨品,多半是錢。
很顯然的雙方交易,定在火車站,胖子就可以交錢收貨直接走。
而男人不會走,所以沒有帶行李。
更重要的是,這個繈褓她見過,就在中午的飯店。
女人很窮,但是錢包裡錢很多,說明她是帶著一定積蓄出遠門,而包裡帶著行李,當時孩子雖然在哭,但不是現在這種痛苦而排斥的哭聲,是正常的表現。
如果女人錢包裡的錢是賣孩子的錢,當時孩子就應該已經不在她旁邊了,而她一個人在飯店裡吃飯。
所以,結論很簡單。
這是人販子。
“什麼事兒?”
男人轉頭看向謝雁,小姑娘個子不高,但是表情卻讓他們感覺有些不安。
“孩子一直哭,太吵了,我能抱一下嗎?我有藥可以讓他睡著。”
原來是賣藥的。
男人見多了,如果真有效果,倒是可以試試,畢竟一直哭如果去火車上引起警察注意就不好了。
“多少錢?”
謝雁接過孩子,說,“十塊錢。”
男人抽出打火機,準備點煙,結果就看見謝雁抱著孩子,直接衝進了旁邊的女廁所,還關上了門!
砰砰砰!
意識到什麼的兩個人同時追了上去,但門被從裡麵關上,他們隻能用力撞起來。
本來車站的廁所門就沒有好鎖,謝雁抵不住,往後推開,門被撞開,男人和胖子都同時摔在地上,謝雁踩著他們,抱著孩子就往外麵跑。
外麵的人很多,也很擁擠。
她剛到門口,就被抄了近路的男人攔住,胖子也在她後麵。
“少管閒事,把孩子給我 !”
男人威脅道,“否則打死你。”
“打你大爺!”
一個女人的聲音從他背後響起,隨後男人頭上就挨了一個磚頭。
他眼前一陣發暈,緊跟著被人反手壓下地上。
是風箏。
他的動作乾淨利落,男人被他按在地上,雙手反剪,劇痛傳來,男人口中發出痛苦的聲音。
胖子見狀要上來幫忙,卻被謝雁一腳踢到要害,
他蹲了下去,“你們——”
謝雁說,“我朋友已經報警了,警察馬上就來,你們要在這兒等著,也不一定打得過我朋友。”
胖子聰敏,提著錢袋子就跑了。
風箏鬆開男人,對方聽見警察,也爬了起來。
謝雁抱著孩子,跟著兩人先離開了候車廳,去找火車站值班的警務人員,報警的話騙上一會還行,等警察沒來,男人就知道了。
“你們跟著我多久了。”
謝雁拍了拍孩子,孩子還真的就不哭了。
“沒跟著你,過來買煙,碰到的。”
Queen本來準備在衣服上擦一下手上磚頭的痕跡,但發現是新衣服之後,放棄了。
風箏沒說話。
絕不是他們看她去火車站,以為她生氣要一個人走了,也不是怕火車站魚龍混雜,她一個人,也不是看見有人要對她動手,就毫不猶豫地幫她砸人。
“你可真能惹禍。”
Queen伸手去摸口袋,皺眉,“我煙呢?”
謝雁說,“我扔了。”
不是在旅館扔的,而是剛才一片混亂的時候,從她口袋裡摸出來的煙盒,直接扔在了垃圾桶裡。
沒等Queen發問,謝雁又說,“你答應過我,不抽煙。”
她看向風箏,“你沒抽吧?”
風箏:“沒有。”
謝雁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抓起風箏的手。
他的手很好看,修長,白皙,骨節分明。
夾著輕淡的煙味。
謝雁說,“這就是沒有?”
風箏:“……一根。”
謝雁還是看著他。
半晌,他歎了口氣,說,“不抽了。”
“不騙我?”
“真的。”
謝雁滿意了,笑著轉頭,看Queen:“你呢?”
Queen低頭,“他都不抽,我也不抽唄。”
**
把孩子給了火車站的值班警員,用喇叭找到了孩子的母親。
她帶著孩子和行李,實在是不好去排隊,正好有個男人“好心”說幫她看著東西和孩子,她就去了。
結果回來,孩子就不見了。
女人找遍了這地方,但人太多了,而且男人抱走了孩子,就去了另一個候車大廳,“我太害怕了,如果孩子丟了,我不知道我還能怎麼辦。”
她哭的泣不成聲,“孩子他爸在外麵工作,今年回不來,我帶著孩子去看他,他太辛苦了,一年到尾都回不了家,我沒想到會遇到這樣的事兒。”
“太感謝你們了,上次你們幫我撿回錢包,這回,”
女人沒什麼話可說,拉著三個孩子的手,撲通一聲跪了下來,“你們就是我和孩子的救命恩人,我跟你們磕頭了!”
謝雁和風箏同時把人扶了起來。
“不用,火車站很亂,”
謝雁說,“您小心點。”
“好好,謝謝你,謝謝小姑娘。”
女人還握著Queen的手,“你們太好了,孩子,誰能有你們這麼好的孩子,那是修了八輩子福氣啊!”
Queen抽出手來。
這是她第一次被人握著手,用極其感激和鄭重的目光注視著。
從小到大,她都是生活在社會底層的黑暗裡,被人歧視,被人騙,被人罵是沒價值的社會垃圾——
這種感覺,她很討厭,不知道為什麼。
“我去一下廁所。”她倉皇離開。
折騰了這麼久,三個人也餓了,等Queen回來,他們去吃飯。
吃完飯,又去買這幾天穿的衣服。
Queen看中的,不是非主流就是鏈條漏洞,潮得謝雁風濕病都快生出來了,她堅持給他們選了幾件正常的衣服。
兩人穿起來,好看又精神。
等從最後一家服裝店出來,謝雁又擋住了Queen的去路。
這次,他們站在沒人的小路上。
謝雁有些無奈,說,“你又拿了。”
“我一直這樣,”
Queen從口袋裡摸出一條項鏈,“不然你問風箏。”
風箏說,“你管不了她,也沒必要管。”
這是服裝店裡模特的裝飾品,但也是出售品。
謝雁說,“我不想在看到你偷東西。”
她說,“Queen,雖然你現在不是個好人,但是你可以選擇要不要做一個好人。”
偷東西,是從小養成的生存習慣。
“剛才那個女人很感謝我們,我們做了好事,救了人,你難道不開心嗎?”
謝雁知道要糾正一個人的生活習慣,並不簡單,要把兩個人都帶上正途,不是她說一句,“我們從今天開始做好人吧!”
——就能改變的。
“我不想廢話,桃兒,你覺得我是個好人嗎?還是那個女人說一句感謝,我就成大善人了?”
Queen說,“我打那個人販子,是因為他想傷害你,如果他要傷害的是我,我一樣反擊,這是本能,不是要做好人好事,你懂嗎?”
“她說我父母修了幾輩子的福氣,我父母早就死了。”
“你不就討厭我嗎?說崇拜我,想和我一起走,都是騙人的屁話,我偷東西,抽煙,怎麼,你這個乖乖學生後悔了?”
Queen越說越激動,她的大腦飛速地轉動,很多話不經過思考就說了出來,而她全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你說自己要死了,不就是想騙我們回去嗎?你隻是膽小了,你沒有你自己想的那麼有勇氣。”
她說,“你自己回去吧,我還要去南邊。”
“風箏,你自己選,跟著她回去,還是跟著我走。你要是跟著她回去,我絕對不怨你。”
風箏站在原地,路燈投下他長長的影子。
“沒必要,”
他說,“猛哥被抓了,本來他也不是什麼好人,如果你要去南邊,我陪著你去,我們送黑桃安全上火車。”
謝雁知道,風箏選Queen,不是因為她是女主,而是因為她要去南邊,南邊是危險的,這點風箏清楚,如果去南邊的是她,風箏就會選她。
他跟著來,隻是為了保護他們兩個。
“我不需要你管,你是我誰啊,你連我妹妹都算不上。”
Queen說,“你走吧。”
謝雁看著她。
她一定要幫他們嗎?
她可以放棄他們,可以阻止他們抽煙,喝酒,賭博,也在知道 Queen偷東西,偷著抽煙的時候,放棄他們,自己一走了之。
然後,她,謝雁,可以在回去之後,改變自己的人生,在父母家庭的支持下,用剩下的生命去度過精彩的人生,去創造自己的價值。
沒有任何人有義務去拯救他們,或許和Queen所說的一樣,她自己都不願意被改變。
——但謝雁不相信。
即便是最墮落的人,最討厭美好善良的人,最沒有前途的人,或許也有內心最深處的一個念頭。
他們希望在他們最墮落,最混蛋,最絕望,最無力擺脫那些過往人生時,對他們說,你們有前途,你們有希望,你們可以改變,而我會幫你。
哪怕你渾身是刺,哪怕你會在我伸手的時候,狠狠推開我。
“你不需要這個東西,你還是偷了,”
謝雁說,“你想證明什麼,證明你是個壞人?我早就知道了,我們一起做的事兒還少嗎?”
“你過去活得一塌糊塗,所以你將來也是這樣嗎?”
謝雁說,“你以前是個壞人,以後也是嗎?”
“從昨天開始,或許時間有點短。”
她笑了一聲,說,“但是從那個時候我開始決定,你和風箏就是我的親哥哥,親姐姐,如果我不管你們,誰管你們?”
她拉著Queen往旁邊的岔路走,風箏跟在她身後。
走了十幾分鐘,到了一個有些亂的旅館門口,謝雁指著那些坐在陰影裡的流浪漢說。
“他們身上都是針孔,身體已經被垮了,他們賭/博,甚至有的人還嗑/藥。”
“但你們還有健康的身體,你還有未來無限可能的前程,”
謝雁說,“我不管你現在是什麼樣的人,我隻希望以後,你們是被所有人都喜歡的人。而我相信你們可以做到,因為你們值得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