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色的巨獸匍匐在大地上, 脊背落滿了雪,還有冰層,如同白色的骨骼, 從高空往下看, 透過稀薄的空氣, 入目是一片奇景。
它瑰麗龐大, 仿佛巨龍, 它美麗,但也危險。
這就是天山。
或者說,是天山的一部分。
它在亞洲大陸的中間, 綿延超過四千公裡, 在天山,你能看見沙漠盆地, 戈壁荒灘,也能看見雪山高峰,高聳入雲。
在地球這片古老的大地上, 天山也見證過無數曆史, 見證過生命的崛起和毀滅, 見證過大陸的分離和隆/起,見證過火山噴發,天地一同燃燒,也見證過生命出現, 候鳥遷徙。
現在,它迎來了越來越多的不速之客——人類。
實驗隊在這裡負責采集相關的實驗數據,成員有兩個,王小倔和方澤,比起年齡最大的陳玨, 這兩個人的年齡要小一些,大概二十四五歲左右,還有一個當地的向導古達喀,三個人已經進山好幾天了。
還剩下最後三個實驗點的數據,他們就能結束這次的采集任務。
而為了最後三組數據,他們還需要在繼續往海拔更高的地方走。
王小倔從昨晚開始,身體情況已經有些不太好,偶爾會出現心悸和虛汗的症狀,每隔一段時間就需要停下來休息一下,方澤提出來讓王小倔休息一下。
他們三個人實在是不方便繼續往前走,沒有向導,方澤可能在這裡迷路,一個人去海拔更高的地方,也可能有危險。
而留王小倔一個人在這裡,如果他出現更嚴重的反應,也沒有人照應。
三人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這個時候方澤就想起三個組員的好處來,“你怎麼樣,還能走嗎?”
現在第三個組員還在醫院裡躺著。
“等申請來的人到了,就可以讓他留守站裡,陳哥跟我們進山,就不會有這個問題了。”
王小倔性格和他的名字一樣,挺倔強的,“不能因為我的問題耽誤實驗數據收集。”
如果他們現在退回去,下次再來天山恐怕就是好幾天後了,那還是最快的情況,如果晚一點,氣候發生一些變化,變量就會增加,前麵的實驗數據和後麵三個點會形成一個數據斷層。
這樣的數據,準確性降低,乾擾因素也會增加。
他咬咬牙,“我還能堅持!”
“這次回去之後,你也休息一下吧。”
陳澤搖搖頭,他們是進山來采集數據的,一路上帶的氧氣都用光了,古達喀的身體還好,他們兩個實在是吃不消,畢竟不是這裡長大的人。
他們兩個尚且如此,工程隊到時候又該如何在高原上頂著高反和缺氧的困難修建鐵路呢?
三個人休息了一會,古達喀不建議繼續往前走了,“萬一你們出了事情怎麼辦?而且你們選的路線,還要繼續往高海拔走,前麵的山路太危險了。 ”
這裡沒有救助站,也沒有救援隊,甚至沒有信號。
陳澤也知道危險,但眼看最後三組數據,這個時候放棄,誰也不甘心,上次他們就半途而廢,現在進山即便是在同樣的地點測出的溫度也有很大變化,如果在重來一次,前段時間的苦就白受了。
而且,實驗進度也會繼續往後拖延。
“走吧,我好多了。”
王小倔站起來,他背著一個黑色登山包,手裡拿著資料和路線圖,翻了幾頁,“再走一公裡,就能到下一個測量點。”
三個人繼續往前走。
雪山可不是鬨著玩兒的,和普通的山峰不同,除了要小心地形和地麵以外,還要小心雪和冰,在這樣的路上行走,很容易腳滑發生事故。
在極度缺氧的地方,每一步,都比在普通山路上走的更艱難,更耗費體力。
走過一塊石頭,貼著懸崖往前的時候,王小倔踉蹌了一下,手裡的地圖和資料一下沒拿穩,他本能伸手去抓住——
就這一眨眼的功夫,方澤就看見他摔下了山坡!
“小王!”
方澤的喊聲吸引了古達喀的注意,他轉過身來,發現路上少了一個人,臉色也刷的白了!
這可不是鬨著玩兒的,在這種地方出事,說不定連命都能丟!
他轉過來,和方澤一起往下看。
王小倔摔下去的山坡有個斜度,大概四十五度左右,下麵也不是懸崖,但至少有五六米的落差,相當於兩層樓的高度。
“小王!你怎麼樣!”
方澤大喊他的名字,“王小倔!”
沒人回應。
這讓兩個人的心裡都沉了下去。
從他們的角度,能隱約看見下麵幾塊大石頭旁邊趴著一個黑色的人影,但無論怎麼喊,對方都沒有回應,也沒有動靜。
“繩子!”
方澤突然想起來,轉身對古達喀說,“登山繩呢?”
古達喀臉色卻並不輕鬆,他說,“他,包裡。”
他會得漢語不多,說話的時候,指了指下麵,方澤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
繩子在王小倔的背包裡!
他咬咬牙,目光閃過一絲堅決,“我下去救人!”
“不行!”
古達喀往下看了一眼,“危險!我,下去。”
方澤也有輕微的缺氧症狀,古達喀顯然比他們更適應這裡的環境,雖然他已經有五十歲了,但從這裡下去救人,顯然是有危險的。
他知道這些科研人才的珍貴程度,在他們那兒,會識字的就已經是很厲害的人了,初中畢業就是高學曆,更何況這些上過大學的,這是國家的人才,是為了給他們修鐵路來的。
古達喀正要下去,卻被人拉住了——
他回頭,正巧看見自己的侄子,怒特格!
“你怎麼來了!”
古達喀驚喜道。
兩個人用藏語交流了幾句。
而方澤也注意到,和這個年輕的藏族小夥一起來的,還有一個年輕的過分的小姑娘,她穿著厚外套,帶著一個暖絨帽子,臉色微微泛紅。
唯一突兀的就是她背著的背包——鼓鼓囊囊的,一看就裝了不少東西,說不定比她自己還重!
怒特格攔住了古達喀,也沒來得及介紹,方澤聽不懂藏語,隻能問,“你是誰?”
“有人掉下去了?”
女生一邊問話,一邊手上還有著動作。
方澤點頭,“是的,是我的同伴。”
他以為女孩隻是問問,既然來了一個年輕的藏族小夥子,那麼王小倔就有被救的希望了,說實話,他也擔心古達喀下去會出事,畢竟這個叔叔看起來已經不再年輕力壯。
然後他就看見女孩把背包放在地上,然後從裡麵拿出了一套登山工具,把登山繩嫻熟地拴在自己的腰上,然後把另一頭繩索拴在了他的身上。
方澤:“?”
怒特格和謝雁一同過來的時候,正好看見一個人影掉下斜坡,他阻止謝雁,“我可以下去救人。”
謝雁搖頭,“我的身體輕,下去很容易,你和方澤把繩子拉好。”
說完,一套操作已經結束,兩個男人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謝雁 一點點下了斜坡。
她小心觀察著四周的環境,輕盈地落了下去,踩著斜坡,安全跳到了王小倔旁邊。
謝雁檢查了一下他的情況。
人還有氣,脈搏很微弱,陷入了輕微的昏迷,應該是缺氧和驚嚇導致的,好在他的後麵有登山包作為墊底的,所以腦部沒有受到嚴重的外傷。
謝雁把繩索接下來,拴在他的腰上,再寒風中脫下他沉重的背包,把人扶到斜坡邊上,叫上麵的人拉上去。
然後繩索在扔下來。
方澤和怒特格,還有上麵的古達喀,三個人用力拽動繩子——
拉上來一個背包。
最後上來的才是謝雁。
小姑娘擦了一下自己臉上的細汗,隨後上前繼續替王小倔檢查。
她回頭看向方澤,“把我的背包拿過來。”
怒特格看見過謝雁的包裹,裡麵顯然帶了不少東西,說明她並不是一個一時興起就要進山,把自己陷入危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