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委屈就好。”
“不委屈。”
倫常司門外到處都是人,陸家的軟轎停在不遠處,想過去還得穿過密集的人群。
晴空萬裡無雲,一排白鷺從頭頂飛過,深秋快走到頭。
一雙雙眼睛無聲流轉在桃陸兩人臉上,陸漾握住桃鳶的手,周身的氣息不再是與心上人撒嬌謀好處的軟綿,深情的桃花眼散去那點子癡:“陸橘,拿喜錢來。”
“是,少主。”
名為陸橘的家生子恭敬端來蓋著紅布的木托盤。
紅布掀開,露出上麵碼放齊整的圓金餅。
“今天是個好日子。”陸漾環顧眾人,輕笑:“我陸家未過門的少夫人重獲自由,值得闔城為她慶祝,京都乃天子之都,陸漾便以這些喜餅換諸位一聲賀。”
“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祝陸少夫人飛出樊籠,擁抱新生!”
“好,這是你的。”
她親手遞出頗有些分量的金餅,接過金餅的人上嘴咬了咬:“多謝陸少主,多謝陸少夫人!我還有、還有賀詞說,我能繼續嗎?”
他看著金餅眼睛發光。
“好啊。”
他用十句賀詞換來十塊金餅,看得人眼紅。
“該我說了!”另有人走上前推開抱著金餅的人,吉利話如水流出。
一句賀詞換一塊金餅,明顯讀書人更占便宜,尋常人說幾句肚子裡便沒了存貨,而讀書人腹有詩書,不過是賀聲喜就能得來好多年都掙不來的金子,財神上趕著散財,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長街道路堵塞,裡三層外三層烏泱泱人頭攢動。
人數太多,賀喜的話聽得要磨出繭子,陸漾當街撒金餅,見者有份,可謂豪氣。
所有人擠擠挨挨著匍匐撿金,一條通途讓開,陸家護衛護著少主和準少夫人離開。
“人有一張嘴,或褒或貶其實無需過度在意,你看,隻要有利可圖他們就能放下成見,心口不一地讚你、賀你。說你好和說你壞的說不準還是同一波人,都說人言可畏,有時人言也挺可笑的。”
陸漾歪頭看過來:“鳶姐姐,這些人不過人雲亦雲,你莫要放在心上。”
道理桃鳶懂,也知她苦心,好奇問道:“你們財神都是這麼安慰人的?”
“哈哈哈,哪有。”
她不好意思地彎眉:“我比較吝嗇,比不得祖上,一擲千金而已鳶姐姐就不要取笑我了,被祖母和儘歡姐姐知道,會說我這個少主小氣。”
這還是小氣?
那什麼才是大氣?
陸漾得了一種“眼睛離不開鳶姐姐”的病,忽略掉臀部的疼:“以後我的都是你的,鳶姐姐,如果你看不慣那些嘴碎的人高傲,可以用錢買他們低頭。這很好用。”
“像你今天一樣?”
“嗯……也可以比我今天大方一丟丟。”
她用手比劃“一丟丟”。
陽光下年少的女郎眸子裡有光,桃鳶被那光吸引,清清然笑出來,話音一轉:“你那兒不疼了?”
“哎呀!”陸漾看她看得入迷,反應過來嘴裡嗯嗯哼哼:“疼,怎麼不疼,一百杖呢。”
注水的百杖,也是百杖。
桃鳶見不慣她貧嘴的小樣,一巴掌出其不意拍在陸小少主緊實微翹的臀。
啪。
挨打的某人桃花眼瞪圓:“你打我?”
桃鳶眉梢飛揚:“真可愛。”
.
桃府,焚琴院。
“夫人,大小姐拿到斷親書了。”
崔玥寫字的手一頓:“好,知道了,下去罷。”
“是,夫人。”
婢子悄聲退下。
滿滿一頁的簪花小楷寫完,崔玥放下狼毫筆,輕揉玉腕。
窗外鳥兒落在枝頭,暫且歇腳,歇息過後一鼓作氣越過高高門牆。
“真好。”她羨慕道:“我的鳶兒,終於飛出去了。”
.
“不可能,不可能!她為何要放棄嫡長女的身份,阿爹為她安排了那樣好的親事,她怎麼就學不會妥協?”
桃箏臉色煞白,語無倫次地從床榻爬起,頭腦一陣眩暈。
妙姨娘守了她一夜,滿是憐惜道:“箏兒,都過去了。她不再是桃家人了。”
“不,不,這不一樣,不一樣!這不是我想要的……”
“那什麼才是你想要的?”
桃禛怒喝的聲音傳來,桃箏身子一個戰栗:“阿爹?”
“去祠堂跪著,彆讓我說第二遍。”
“禛郎……”
“再敢為她求情,你也滾去祠堂跪著!”
入宮一趟足夠桃禛冷靜下來——他失策了,他不該放桃鳶自由,陸家立場與世家相悖,放虎歸山投入敵營,此乃大忌!
他被桃鳶氣昏頭腦犯下蠢事,此時再後悔,晚矣。
都怪桃箏!
他將怒火和失去女兒的悲哀一股腦發泄在挑起事端的次女頭上,根本不顧她昨日吐血,夜裡又昏迷整晚。
桃箏踉蹌起身,麵無血色:“是……爹爹。”
“你給我好好反省,再敢不管不顧闖禍,我不會再縱容你!”
他憤而離去。
房間內妙姨娘看著朝門外走的女兒,心尖陣痛,始怨桃禛寡義薄情,苛待至親骨肉。
那鳥越飛越高,秋日裡的風箏控於人手,掛在樹枝,冷風一吹,跌跌撞撞,搖搖晃晃。
高大的宮牆如沉睡的猛虎,禦書房,李諶拍手稱絕:“好一個舍家斷親,桃大小姐!”
他又笑:“好一個為妻受過,陸小少主。”
大監眼睛笑眯眯,眯成一道線:“這頓打陸少主受得可開心了。”
天子李諶興致勃勃,伸了個懶腰:“這下朕總算能睡個踏實覺了。”
隻要陸家還是站在他這邊的陸家,不與世家扯上任何姻親關係,這尊陸地財神還是向著他的。
這親,斷得好!
他扔了手上的禦筆:“你再和朕說說,桃家門是怎麼破的?”
陸漾拆門催債搶人這樁事,他是百聽不厭。
當然,也有賴於大監口才好,每次都能哄得他開懷大笑。
.
乖孫挨了打,人回來前陸老夫人早就從眼線那得到人好好的消息,此刻見了捂著屁股忽悠人的陸漾,哭笑不得:“你屁股上是紮了釘子麼?還不好好坐下。”
“坐不下。”陸小少主憋著壞心眼,軟乎乎道:“祖母,我好疼。”
她哪裡是在喊疼,分明是拐著彎坑人為她上藥,最好上完藥再吹吹、哄哄、抱抱。
以前心甘情願配合她被坑的都是陸老夫人,現下她有了孩兒她娘,鬼心眼可不就名正言順打在桃鳶這兒?
豪言壯語“未過門的妻”都放出去了,結果半點實在的肢體接觸都沒有,陸漾不用裝無辜,她長相就很無辜,柔柔美美,眼睫輕眨,頗能蠱惑人心。
老夫人有心成全乖孫,乾脆當甩手掌櫃:“我是不管了,鳶兒,阿乖我就交給你了。”
阿乖?
桃鳶微笑:“好。”
蘇女醫將藥膏交到她,囑咐幾句走出門。
陸儘歡也懶得見外乖內壞的阿乖少主用白嫩嫩的屁股蛋子施展美臀計,腰肢一扭,扭著走遠。
內室靜悄悄,須臾有風吹過,吹動榻前的帳子。
她心怦怦跳:“鳶姐姐,麻煩你了。”
“不麻煩。”
桃鳶文文雅雅地卷起袖口,暴露小半截玉白的腕子:“去趴好。”
陸漾依言照做,人躺在那背對著,心頭升起說不出的刺激。
她心情暗暗激動,呼吸流露些微的急促。
桃鳶不是聾子,也不是瞎子,聽得見,看得見,木塞拔出發出“嘭”的一聲輕響,陸漾的心隨之劇烈地跳動。
馨香襲來。
女子柔柔軟軟的清音盛放在她耳畔,裹著淡淡的笑意和調侃,細聽更有一分看熱鬨的專注趣味。
“阿乖,你脫還是我幫你脫?”
羞恥的問話入了陸漾的耳,進了她的心,在外用錢教人低頭的陸小財神頭搖成撥浪鼓,愣是不吱聲。
炙熱、奔放、默然羞澀的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