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欠揍。”
在未婚有孕這件事上她是挺欠揍的,於是乾乾脆脆認下這句話不反駁。
“你好好歇息。”
“你要走了?”
“我出門透透氣。”
陸漾目送她離去的背影,很快卷起袖子看自己的手臂。
果然很白。
她沒忘呀。
還以為中了那般烈性的藥,意識無論如何都得受到摧殘。
興奮沒多久,想到桃二小姐喪心病狂雇人坑害待她不薄的長姐,陸漾很較真地生起氣來。
若鳶姐姐遇見的不是她,若被百麵鬼手莊婆婆抓起來扔進破廟的是名暴虐粗鄙之人,哪還有她鳶姐姐的活路?
她心口一滯,既後怕又憤怒,眼裡起了狂湧的怒火。
桃箏!
她絕不會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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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扉掩好,桃鳶亭亭玉立地駐足門前石階,風吹動她柔軟的長發,吹不走臉頰慢騰騰浮起的熱。
如今的小女郎可真是了不得,動不動就要剝光了請她瞧。
她揉搓指尖,狀若無情地將陸漾白嫩嫩的身子從腦海趕出去,翻騰的心潮漸漸恢複平穩。
了不得啊。
她再次感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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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時,結束罰跪的桃箏頭重腳輕地走出祠堂,心尖驟然傳來一陣莫名其妙的慌亂。
她徹底成為桃家唯一的女兒了。
但她並不開心。
這不是如願。
這是桃鳶求之不得的解脫,是上天重重賞給桃箏的巴掌。
她嘴裡發苦,勉強打起精神往院裡走,走到一半她改了主意,去了桃鳶以前居住的合香院。
桃鳶是淨身出戶,一應物什凡值錢的都留了下來。
她不想欠桃家的,可她還得清嗎?
好在她不要的這些都是她的了。
她的詩集,她嘔心瀝血重修的史冊,她在琴棋書畫上的專注研究,無一不是珍寶,是放出去引得世人驚豔折服的利器。
桃鳶十六歲清絕天下才名遠揚,那還僅僅是她的十六歲。
如今桃鳶二十六,十年的低調蟄伏、埋頭苦修,成就一個‘桃鳶第二’豈不是輕而易舉?
都是她的。
她不要的一切都是她的!
“把這座院子圍起來,沒我的命令,你們誰都不能妄動!”
“是,二小姐。”
合香院的下人敢怒不敢言。
桃箏凜眉:“沒有大小姐,何來的二小姐?往後,你們要改口喊我大小姐,知道了嗎?”
她在‘已故’長姐舊日居所耀武揚威,躲在暗處的人一溜煙拐到焚琴院稟告。
崔玥了卻一樁心事,好心情是桃箏那個庶女無法影響的,她頭也不抬:“隨她罷,看她怎麼死。”
下人恭聲應是。
“等等。”
崔夫人停筆:“你去告訴陸漾,桃箏要踩著她孩兒她娘的肩膀做京都另一個桃鳶,看她如何說,如何做。”
這話有些繞,下人謹記在心,轉身去報信。
桃箏在家裡的所作所為瞞不過一家之主的桃禛,桃禛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隨她作為。
一個已經‘死去’的女兒,她的遺物能惠澤全族為桃家僅有的女兒鋪路,這是榮耀。
即便桃鳶本人知道此事,又能如何?
陸家財勢再大,手也不能伸太長管他如何分配‘已故嫡女’的遺物。
以前桃鳶人是桃家的,此時她留下的文集史冊等物照樣是桃家的。
對於桃箏逮著嫡姐‘吸血’一舉,桃禛選擇默許。
後院,桃老太君知悉後唏噓地搖搖頭,容色倦倦:“隨她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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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過中飯,桃鳶沐浴焚香來到書房。
陸漾享受和她在一起的時光,看她伏案書寫,遂不聲不響趴在另一張桌子處理族中要務。
金烏西沉,餘暉透過窗子照進來,美不勝收。
陸少主手持筆杆聚精會神地在鋪開的白宣畫美人圖。
她辦事效率極高,天賦甚好,陸家的一應要事在她筆下用不了一個時辰便處理清。
她忙完了桃鳶還沒停歇,她隻能相思訴於筆端,呈於畫上。
美人圖畫好又過去兩刻鐘,桃鳶略顯疲憊地擱筆。
“鳶姐姐,你在忙什麼?”
她忽然出聲,驚著了文思奔湧、才氣縱橫的美人。
“我這是……我嚇到你了?”陸漾愧疚道歉。
桃鳶笑了笑:“沒有。”
她仔細整理桌上寫好的一疊文稿,明眸閃爍自信傲然的神采。
“桃家有座三層高的書樓,書海浩瀚乃世家底蘊精華。我自幼在內暢讀,所學頗雜。
“這趟出來除了寒蟬堆雪和穿在身的貼身之物,其他的我都留在那裡。”
她語氣有掩不住的悵然。
拋卻過往所有從來不是一件簡單的事,陸漾才要安慰她,桃鳶已經從悵然的情緒緩過來:“但我並非一無所有,你來看。”
她幾步走過去,愛惜接過鳶姐姐遞來的稿子,心湖起波瀾:“這是——”
“這是存放桃家書樓某位名家遺留在世的心血,再等些時候就謄抄好了。”
桃鳶捋過耳邊發絲,矜持含笑:“我人出來了,這些被束之高閣的‘孤本’也該出來了。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怎能教陸小財神做虧本買賣?”
“鳶姐姐!”
陸漾震撼過後委實不知如何表達內心的敬佩歡喜,鄭重俯首作揖:“我替天下寒門學子,謝鳶姐姐高義!”
她能看到文稿第一時間想到無書可讀的寒門學子,桃鳶高看她一眼,目色柔和:“不然你以為我為何要拚命從那地方出來,僅僅是為我自己嗎?”
陸漾大為動容。
京都乃大周文興之地,何人又可稱京都第一才女?
才學、氣量、為天下人計。
三者皆備,實至名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