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鳶還在應付小女郎炙熱如火的追求,另邊廂,陸氏書局一招“釜底抽薪”,抽去世家最光輝的一層保障。
書樓並無失竊任何一本名作,當日桃鳶也是真正意義的淨身出戶,結合這兩點還真有可能是她默出來的,問題是——這些年書樓潛修她究竟在心中默下多少?
償還陸家巨債掏取桃家四成祖業,其中還有合香院的一眾書籍、文稿作為抵押,世家之所以屹立不倒,在乎資源千百年的傾斜,但當傾斜不在,世家、寒門站在同一水平線,孰優孰劣?
桃禛吐血之後陷入長久的昏迷,這次氣急攻心連著體內潛伏的病症也勾帶出來,家族事務暫且由桃大公子桃毓代理。
世家家主會議,會議上針對如何遏製桃鳶一事,崔家主兩耳不聞,假裝是個聾子,代理家主的桃毓又哪會對親妹妹下手?全程冷著臉。
心不在一處,勁兒哪能往一塊使?
桃鳶的棋才走出第一步,世家內部已然起了內訌。
前前後後商議不出對付桃鳶的對策,會議不歡而散。
翌日,陸漾以陸家少主之名,將陸氏書局整理出的書籍名單獻於朝廷,名單所列之書目朝廷廣為刊印,真正使聖賢嘔心瀝血著就的巨作成為花三文錢就可以人手一本的‘白菜’。
至於刊印售賣產生的虧損,陸少主說了,一切皆由陸家承擔。
至此,世家壟斷資源的第一重關卡被打破,普天歡慶者,數不勝數。
冬天,星辰閃爍,天邊泛起魚肚白,四麵八方的百姓自發來到陸氏莊園。
離得近的是京都本地人士,有賣菜的大娘,賣豬肉的屠夫,賣花的小姑娘,離得遠的有穿著窮酸破襖的讀書人,有人有功名,有人沒功名。
無論身份貴賤,手上、肩上、背上,提著、扛著、背著稻米、雞蛋等物,陸家門前的石獅子被人潑了狗血,血淋淋的,紅得紮眼。
於是有人往就近的小溪提水打水,一聲不吭地清洗染了臟汙的石獅子。
石獅子勉強洗出模樣來,太陽也慢慢從雲層高升,又是一聲雞鳴。
陸漾打著哈欠起身。
“少主,外麵來了好多人。”
“鳶姐姐呢?”
梅貞遞給她白巾,道:“桃姑娘已經起來了,在書房看書呢。”
“起這麼早……”陸漾雙手掬了一捧清水,清粼粼的水花潑在白嫩的小臉,打濕一對墨染的眉毛:“外麵怎麼了?”
“來了好多人,先是有人往咱們門前石獅子潑狗血,後來又來了一群人洗淨了那石獅子,奴派人問了,這些人跋涉而來是為感謝少主和桃姑娘的義舉。”
陸家開辦書局、獻書於朝廷,使得世家得天獨厚的積累不再如以前光輝,書人人可讀,聖人教誨人人可聆聽,惹怒了桃家,更動搖了世家根基。
短短七日以來針對陸家的人或事來了又走,這次更過分,連門前的石獅子都不放過,陸漾用巾子擦臉:“定是幾姓幾家沉不住氣的小輩做的,這事兒做得忒沒水準。”
菊霜歎道:“還要什麼水準,總之就是惡心咱們,有朝廷做靠山他們奈何不了陸家,又不能真和少主撕破臉,虧了他們是摸黑行動,都不怕心虛走夜路掉進糞坑。”
陸漾聽了直笑:“他們潑他們的,咱們乾咱們的,兩不乾涉。一對石獅子罷了。”
她扔了毛巾:“誰和他們小打小鬨,改天本少主就去收債,陛下的聖旨好使,有此利器不知善加利用,旁人沒準還以為我脾氣好,好欺負。”
聽她要去世家收債,四婢眼睛都亮了——最好這幾天受的氣全都討回來,讓他們賠得底褲都沒得穿。
“快去把人請進來,外麵天冷,凍著就不好了。”
“是。”
梅貞轉身出門料理此事,陸漾笑了笑,整斂好儀容邁出門。
書房,花窗開了一扇,白梅紙斜斜探進來,陸漾站在樹下胳膊趴在窗台,眉眼快意,容顏被聖水洗滌過:“鳶姐姐,你不怕冷的呀。”
桃鳶回眸瞧見她披著雪白大氅,內裡穿紅佩玉,細腰勾勒,比京都春柔坊最知名的‘小白臉’還像小白臉。
春柔坊的當家招牌也是女子,專程伺候挑剔的貴婦、性野的千金,纖細的手一勾,能壓著人在枕被、窗前享儘魚水之歡。
及笄後一次偷跑出門,隔著不算遠的距離她曾有幸見過,貴婦趕巧了還是她認識的人,雙腿大張,早沒了素日人前的端莊樣兒。
“鳶姐姐?”
陸漾拿梅枝搔她腦袋。
梅枝掃過發頂留下一串清香,桃鳶奪過她的枝條沒好氣嗔她:“又鬨什麼?”
“我哪有鬨?有人想謝謝咱們,我來問你,要不要見見?”
“誰?”
“受你我惠利的人們。”
桃鳶走過去關上窗:“你等等我。”
陸漾失笑,背靠花窗低下頭輕嗅梅香:無怪乎鳶姐姐能成為京都第一才女,隨便一個舉動惹得世家傷了元氣,冬日讀書尚且要開著扇窗免得讀書犯瞌睡,她不行誰行?
天道酬勤,一點都不錯。
寒蟬堆雪服侍小姐更衣。
周人喜繁複豔麗,桃鳶出門穿了一身牡丹纏枝的衣裙,外裹銀灰色繡著一隻橘貓的大氅,烏黑長發用金簪挽著,聘聘婷婷,風雅入骨。
陸漾看見她表情難掩滑稽,捂著嘴,笑聲從喉嚨溢出來,桃鳶十指翻飛係好大氅帶子,冷冷淡淡欲說還休地瞟她:“笑夠沒?”
“笑夠了笑夠了。噗嗤!”
“……”
陸小少主眼角浸出薄薄的晶瑩,擔心她笑岔氣,桃鳶抬起腿作勢要踩她,陸漾主動把腿伸過去,精細緞麵的靴子看著就值錢:“給你踩給你踩。”
她上趕著,看著還是乖,又有不好形容的痞,說她痞,眉眼又是熟悉的溫柔明媚。
“誰要踩你?”桃鳶柔柔推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