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不窮!
紀煬讓平安收拾好箱子,一一封存,等他從潞州回來再看。
但是信件裡麵的地址全都抄錄下來,明日直奔目的地。
春天日子短著呢,不能耽擱!
來送貨的車隊傍晚過來,自然要在扶江縣休整一夜,紀煬見此,乾脆道:“明日我們一行人要去潞州,正好雇你們的車,可能行?”
說起來,現在扶江縣唯一一家酒樓,生意可比以前好多了。
“當然可以!捎帶你們也不是事!”車隊老大也是個利落人。
能跟官府的人攀上關係,是好事啊!
而且現在的扶江縣在整個潞州都是小有名氣,誰知道他們這的化肥難買得很,誰要能買到,誰家莊稼就能長得好。
不過聽說各地官府都已經得了製作化肥的方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正式推廣。
他們這些跑車隊的,家裡也有幾畝田地,誰不想糧食豐收!
豐年大家日子才好過,這些道理誰都明白。
所以帶上造出化肥的扶江縣百姓,這都不是事,反正都要回潞州城的。
但車隊老大沒想到,扶江縣知縣雇車不是自己坐,他跟小廝,還有隨行的縣丞騎馬。
剩下坐車的人,竟然是扶江縣百姓,聽說這些百姓幫他去潞州城買東西,沒想到還有車坐?
玉娘子拉著水淑敏,還有她女兒,她老爹坐下,開口道:“隻管安心做,就算沒趕上牛車,咱們知縣也準備給你們找車呢。”
一個是行動快點,二是既然讓他們幫忙,也不好累著大家。
水淑敏女兒跟上是因為她年齡不夠,也沒去學堂,夫家又不疼她,放在家裡遭罪,所以便帶上了。
好在紀煬是個不介意的。
倒是江乖乖眼巴巴看著,隻是她還要去學堂,不能跟上。
水老爹頗有些惶恐:“都說咱們扶江縣知縣大人好,如今俺更能明白了。”
這句話也沒錯。
她們四個去買花苗的坐在前麵車上,後麵牛車則是隨行的兩個小吏,小吏們更是緊張。
剛被招進來,就被帶著去潞州城辦差!誰不緊張!
約等於剛入職就出差?
小吏們後麵的車還帶著幾頭豬幾頭羊。
紀煬騎著馬在前麵走,速度不緊不慢,等看到前麵修路的隊伍,就把從扶江縣帶來的食材放下,他特意提前從常華縣買了兩頭豬兩頭羊,就是準備給修路隊伍加餐的。
官道修建已經近一個月,看這情形,應該能在六月份完工。
趕車的人都道:“以後你們這路修好了,我們也能常常過來,都說你們扶江縣不僅糧食好,種菜也好,可以拉幾車回去賣!”
紀煬笑:“那感情好,以後多多歡迎。”
等把食材放下,修路的工匠們自然感激萬分,能加餐!誰不高興!
領頭的人對紀煬十分客氣。
連消息不怎麼靈通的魏大人都知道紀煬身份不一樣,如今的潞州城大半官員都已知曉他的身份。
沒辦法,誰讓製肥方子的事太過出名。
汴京那邊因為這件事,已經搶破頭了,都想去辦這件好差事,甚至因為這件事差點打起來。
幾派勢力全都爭著推廣。
梁王的人,林大學士的人,還有幾個世家,甚至之前幼子犯錯的琨王也要插一腳。
這都是朝中最頂尖的勢力,他們誰都明白,如果推廣此事,會給自己帶來多大的聲望。
連宗室子弟們也忽視紀煬之前的嘲諷,明擺著要分這份功。
最後陛下把這件事分出來,大家各自去辦,到時候看看誰的地方推廣的最好,教導百姓最深,到時候再論功行賞。
雖說約等於在分豬肉,好歹平息朝堂中的紛爭。
也因為這件事,紀煬的身份,就算想瞞也瞞不住,更不用說他也沒怎麼遮掩。
所以領著修官道的官員,看向紀煬的時候卑躬屈膝,就想讓這位汴京都有身份的伯爵公子帶帶他。
甚至還豔羨地看向他身邊的小吏們。
俗話說宰相門前九品官,更不用說伯爵公子身邊這些,肯定實打實是心腹。
羨慕也沒用,誰能想到伯爵公子在這種地方。
紀煬打眼一看,略略知道他們的心思,倒是並未戳破,隻是讓車隊繼續前行。
如今什麼都不如買花重要!
他豁出去名聲做的事,什麼都不能阻攔!
雖然之前名聲也不怎麼樣吧。
進到潞州城,車隊老大更沒想到,他還能得到銀錢,又聽扶江縣知縣道:“過兩日我們想運一批花苗過去,你們到時候有沒有空拉,還是拉到扶江縣。”
“自是有的,東西大概有多重,可還知曉?”車隊老大連忙道。
紀煬看看水淑敏跟玉娘子。
水淑敏大著膽子道:“估計六百斤左右,再多也不會超過八百斤。”
這個三十多歲的婦人很少敢在這麼多人麵前講話,不過她知道,有知縣大人在這,有她爹她女兒在,必然不會有事。
果然,車隊老大對她很是客氣:“不超過八百斤,體積應該也不算大,給你們留兩個牛車,既能坐人,也能裝東西。”
紀煬點頭,平安跟車夫約好什麼地方找他們,這事算是定下。
再來潞州城,稍微算算,竟然時隔快半年。
潞州城依舊繁華,看得頭一次來潞州城的扶江縣百姓目不暇接。
玉縣丞還在旁邊道:“一會咱們去首飾店,給你買個簪子戴戴。”
紀煬看過去,怎麼還有人在撒狗糧?
欺負他是單身狗?
這次來潞州城還住的官方客店,水淑敏一家人更是不敢進去,還好身邊有個玉娘子拉著,便在這高大的酒樓裡住下。
今天剛到,紀煬讓大家自己轉轉,又給玉縣丞一張清單,買過這些東西時候,他們就可以自己玩了。
自己則帶著平安先去拜見潞州知州。
都來這了,不去看看知州大人,自然不好。
而且他過來,也想聽聽化肥的推廣到什麼地步了。
知州府門房處見是紀煬遞拜帖,自然熱情迎接,裡麵知州也沒停頓,直接讓他進來。
走入知州府,一路都是打量的目光。
打量中又帶了些討好,至於原因自不用說,懂的都懂。
知州見到紀煬,第一句話好笑道:“你在汴京的名聲,可真是不好說。”
要說好名聲,自不用提。
有化肥方子在,他就是絕對的功臣。
但一會拱火宗室子弟們的稅收,一會買香料,又讓他好好的名聲添了一筆。
不少人對他既恨又愛,已經說不清楚了。
紀煬在知州這裡並未待太久,得到的消息也算不錯,汴京那邊的情況跟他想的差不多。
大多數人以為他是偶然的功勞。
伯爵府則比較分裂,庶弟母子自然恨得牙癢癢,攛掇伯爵找紀煬麻煩。
但他那便宜老爹高興還來不及,態度模棱兩可,顯然不願意在這個時候惹事。
他雖然惱怒紀煬不經過家裡,而讓這項天大的功績經過潞州城遞到聖上手邊。
可到底有功,自然不吭聲。
紀家族老因為這事也走動幾次,在商議要不動動人脈,把主宗嫡子接回汴京,他們紀家說不定能東山再起。
紀煬剛聽到這話就想笑了。
原身被哄騙著到扶江縣時,怎麼沒想到他是紀家主宗嫡子?
現在想到了?
不過這種牆頭草也有好處,至少現在他顯得比較有用,這些人就會自覺幫他壓製庶弟一脈。
行吧,不虧。
除了汴京的事之外,知州還給他透漏了另一個消息。
這消息紀煬之前也聽過,鬆雙縣知縣想插隊買化肥,便提過潞州隔壁的涼西州不少百姓,可能要來潞州討生活。
沒想到知州今日也提到這事,不過說得更詳細些。
去年隔壁涼西州遭了雪災,涼西州西南邊的灌江府又有兵禍,也殃及到他們。
兩件事加一起,不少人戶賣兒賣女才活下去,不願意賣兒賣女的,隻有賣自家土地,成為流民。
這些流民準備去其他地方討生活,距離最近的潞州便是第一選擇。
扶江縣現在名聲在外,估計不少消息靈通的,都會來扶江縣看看。
知州說這事,也是讓紀煬做好應對。
紀煬沒想到竟是這樣的原因,開口道:“前半個月,縣衙招了幾個捕快。”
“但如今看來,還想求知州撥些兵士過來。”
之前覺得手頭人還夠,現在聽聽緣由,人手還是少了。
知州知道此事重要性,也知道扶江縣衙門人員不足,點頭道:“回頭撥二十兵士過去。”
“不用太過擔心,那些百姓原本都是良民,隻是遇災才沒了家,好好安置,不會有錯的。”
紀煬明白,這些流民並非因自己的原因失去土地,而且拖家帶口,不容易生事。
怕就怕那種三五成黨的地痞流氓,這才是他要兵士的原因。
這兩件事商議完,紀煬跟平安在知州府吃了晚飯,這才離開。
兵士撥用還要些時間,這次回去是帶不走,紀煬不著急,他知道他們知州很靠譜的。
知州聽到這話,隻道:“這高帽一戴,不靠譜也要靠譜了啊。”
扶江縣一行來潞州第二日,也就是三月初五,今日便是他們最忙的一天。
順著管家王伯給的地址,紀煬帶眾人去尋了幾個花商。
種茉莉用種子,或者用剪下來的插枝都行。
那幾個花商顯然得到汴京的消息,拿出來的種子都是最飽滿最漂亮的。
采買這事有玉娘子,水淑敏來做,紀煬很是放心。
看來以後交給她們兩個就行。
紀煬並未多說,隻讓她們儘管買。
這一買就不止買了茉莉花種子,還有幾個適合春天播種的花種,雖然要隔年才能開,但現在種上也是提前準備了。
紀煬點頭同意,想到官田附近的地形,又去挑了些桂樹,梔子樹,到時候種到官田一圈,可以防風固沙,等全都長成,估計十裡飄香。
春天來買花枝種子的人不少,但紀煬他們一行也算大客人,誰能買好幾百斤種子啊。
買過花種,扶江縣眾人不多逗留,第三日便啟程回去。
這一趟收獲滿滿,帶回去的種子更是最上乘的。
等他們回去,官方花田就可以播種了!
這項全由女子們做成的買賣也即將正式開始。
誰料眾人風塵仆仆剛回到扶江縣,便看到衙門門口打成一團。
準確說,是淩縣尉一手一個,把打成一團的人給分開。
“還要打嗎?要不然跟我打?誰打贏了算誰有理?”
紀煬看著淩縣尉一身腱子肉,跟他打?誰扛得住啊。
果然,打架的人立刻蔫了,不過嘴上還在互罵。
“明明輪到我家用耕牛,憑什麼你搶先?”
“憑我是扶江縣本地人,你這個外來的,憑什麼你先。”
“可我家先找了玉縣丞登記,那就該我家用。”
“用什麼,扶江縣發展成這樣,有你功勞嗎?這是我們本地人的功勞。”
期間夾雜些不堪入耳的話,讓雙方火氣更大。
紀煬對玉娘子,水淑敏道:“你們先去把種子放好,明日組織人播種,以後這茉莉花田交給你們照顧,壓力不用太大,我也會經常過去查看。”
負責官田的十六位娘子,都會種田,又有熟悉花性的幾人,特彆是水淑敏最會伺候花草,交給他們紀煬基本放心,播種也隻是剛開始,暫時不用多管。
處理完花田的事,紀煬看向吵架的人,既不動怒,臉上也沒笑,仿佛沒看到一般。
等兩家人看過來,這才有些後怕。
他們方才看到知縣大人一行人回來,但心裡隻是覺得知縣大人是極好的人,應當不會有什麼懲罰。
可這會看著大人表情,心裡頓時升起後怕。
“使用耕牛的冊子在哪?”紀煬緩緩道。
淩縣尉趕緊遞過來,偏偏是他看著縣衙的時候出事,心裡也是非常不爽。
若不是知縣大人正好回來,他肯定挨個揍一頓,讓他們再鬨事。
不過如今外來的非編戶跟本地人衝突越來越多,就算處理這一起,以後肯定還會有。
紀煬看完手中名冊,又看向低著頭的馬家灣村民,開口道:“既然喜歡用耕牛,就罰你幫他家耕地一畝地,如何?”
正是春天農忙時候,幫他家耕一畝地?
這不要耽誤自家好長時間?
這村民剛想反駁。
但以紀煬在扶江縣威望,誰也不會幫他說話。
換了紀煬剛來的時候,可能還敢欺負,現在?現在誰也不敢。
不想過日子了是吧?
但馬家灣村民還是彆扭道:“知縣大人,您不能幫外地人說話吧?”
不等他繼續說,紀煬直接打斷,少見強硬:“他們既然來了扶江縣,那便是扶江縣本地人,無論編戶,非編戶,又或者浮客。”
“難道他不種田,他不做事?還是他搶了你家米,用了你家水?”
說過之後,紀煬看看四周,直接道:“以後扶江縣會有更多非編戶過來,難道個個都要打一架?然後雙方對立?”
“有矛盾說矛盾,扯本地外地,先罰開口之人。”
紀煬說過之後,現場不少非編戶暗暗握拳。
他們好像來對地方了?
這是頭一個不對他們排斥的長官。
他們這些人或遭天災或遭**,從此失去土地,變得流離失所,無論去哪都飽受欺辱。
也就是扶江縣,隻有扶江縣對他們很好。
非編戶想了想道:“算了,耕田是個苦差事,既然知縣大人給了我們公道,也不用他家給我家耕地,隻要讓我們先用耕牛就行。”
看著矛盾解除,紀煬臉色才好點,他剛剛故意板著臉,就是有意嚇唬人,這會笑道:“這就不錯,以後都是扶江縣百姓,彼此謙讓些。”
“而且我說以後非編戶越來越多,這也不是唬人。”
“如果天天因為這件事打架,我絕不輕饒。”
此處圍觀的扶江縣百姓,隻覺得知縣大人說話看似輕飄飄的,但又讓人後怕。
以他們知縣的魄力,他說什麼必然是什麼。
到現在了,誰還會質疑他們知縣的能力?
等眾人散了,玉縣丞開口道:“經此一事,以後本地戶跟非編戶之間,矛盾肯定會少點。”
紀煬卻稍稍搖頭:“這才哪到哪。”
如今不過來了十幾戶,後麵還有不少。
之前是鬆雙縣知縣同他說過一次,這次在潞州的時候,知縣也講。
等紀煬把涼西州雪災跟西南灌江府兵禍的事說出來,玉縣丞跟淩縣尉麵麵相覷。
他們也不知道還有這種事。
玉縣丞忍不住道:“灌江府兵禍?怎地沒聽傳開?”
紀煬搖頭:“那地方本就算邊境,一直都不太平,還說什麼是前朝皇室後人,想要起兵謀反,如今禍事已經平了,不用擔心。”
“再說,咱們潞州距離灌江府隔著整個涼西州,不會有問題。”
涼西州地方極大,從潞州騎馬穿過涼西州到灌江府,也至少需要十天時間。
如此遠的距離,那邊兵禍又平了,基本沒事。
紀煬跟知州都不曾擔心。
玉縣丞跟淩縣尉這才把心放進肚子裡,可又開始發愁大批流民的事。
知州大人都提醒了,想必這必然不少少數人。
紀煬卻笑道:“何必愁眉苦臉,這既是難事,也是好事。”
“那可都是現成的勞動力,既能吃苦,又能種田。”紀煬喝口茶,“等他們來了,扶江縣一定會發展的更好。”
這大概就是發展帶來的難題之一,發展了,便會有人來此安家落戶,這事都處理不了,要他這個知縣做什麼。
對這事,紀煬更多是興奮,看看化肥作坊,缺人吧?
葫蘆作坊,缺種葫蘆的吧?
連他的官方花田,如今也隻開耕一百多畝。
隻要安頓好那些流民,他們的扶江縣成為中縣指日可待!
“中縣?”
“可我們現在還有四百多戶,想要從下縣要中縣,至少要過千戶啊。”
甚至不僅是過千戶,人口也有要求。
如果成為中縣,那好處自然不用說,人多,發展的也快。
看看隔壁常華縣,他們就是個中縣,雖然一直喊著要成為上縣,但也隻是中縣而已,繁華程度卻遠超他們扶江縣。
他們,也要成為常華縣那樣?
想想就激動。
以後街上也要有許多鋪子酒樓?再也不用去隔壁趕集了?
紀煬笑:“你們覺得不可能?”
玉縣丞淩縣尉這次下意識點頭。
沒記錯的話,上次知縣大人用這種語氣說話,還是說他想修的是運河。
這是第二次了吧?
第二次這種語氣了?
“一年之內,我們必然成為中縣。”紀煬語氣還如從前。
聽到他們兩個耳朵裡,卻價值千金。
放在之前,他們倆肯定覺得不可能,如今想的卻是,他們想看看,知縣大人是怎麼把不可能變成可能的!
而他們也有幸參與其中!
建設自己的家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