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說了招人,玉縣丞的速度還是很快的。
這一年多裡,早就被知縣大人鍛煉出來了!乾事不快的人,都不能留在扶江縣衙門!
衙門招聘一出來,原本以為會有很多人應征,沒想到許多人第一反應是拒絕。
沒辦法。
這麼長時間的,大家也發現扶江縣衙門有多忙,每每過去,總覺得他們連口水都喝不上!
淩家湖百姓更是說了,總覺得扶江縣衙門眾人,還沒他們家有錢。
這個,好像也是實話?
玉縣丞甚至反思了一下自己,但想到跟知縣大人沒來之前相比,他們確實很閒,但連頓飽飯都是奢侈。
如今在縣衙裡,每日三餐不說了,幾乎頓頓都有肉。
不僅如此,逢年過節的禮品更是數不勝數,他家孩子的東西更不用講。
他們知縣對手下可好了!
隻是大家不知道而已!
玉縣丞有時候就感覺,他們知縣大人是不是貸款上班?
紀煬隻能輕咳,貸款上班倒不至於,補貼了點是真的,不過大部分福利還是衙門賬目出的,他隻是平時買點小禮品而已。
幫他守財的平安對這都不會說什麼!
主要是手下人太辛苦,跟著他這樣累,要是還扣扣索索,隻怕他這衙門早就撐不下去。
好在扶江縣百姓也隻是猶豫片刻,不等半日,來報名的人蜂擁而至。
這次招人比之前要求高了點,開了一次冬日課程,自然要找識字的人,誰識字多,誰就更有機會。
這招聘一出來,各家更是督促自己孩子要好好念書,否則這麼好的機會都把握不住。
畢竟在衙門做事,那是旱澇保收,比種田強多了。
再加上知縣大人又和善,仔細想想就知道,這是再好不過的差事。
紀煬跟玉縣丞,淩縣尉選了又選,終於挑出六個合適的人選,一共選出四個捕快,都跟著淩縣尉,兩個小吏在玉縣丞身邊辦差。
紀煬自然是隨便喊人都能用,不用特意安排人。
一口氣招了六個人!
紀煬都覺得他們扶江縣果然壯大了!
之前的衛峰衛藍兩兄弟,一個提為捕頭,一個是副捕頭,最近帶著新招來的捕快們熟悉扶江縣,這才能更好維護治安。
小吏不用說,有玉縣丞帶著,還有之前的兩個小吏,根本不用擔心。
此次並未招兵士,兵士畢竟敏感,就算要招,還要經過潞州城指揮營,如今的扶江縣也不過兩千人,還不需要常駐兵士。
等人數上了四五千,估計就會有一小隊人馬,到時候都是淩縣尉的部下。
淩縣尉還感慨:“如此看來,還要多讀書,否則怎麼管兵馬都不知道。”
他能當上這個縣尉,純粹因為扶江縣人少,都不願意來,自己身體又強壯,這才有機會。
當這個縣尉之前,誰能想到以後還會真正管兵馬。
紀煬笑:“你們淩家湖基本都是兵士後人,說不定有點底子。”
“還真有可能,回頭問問村裡的老人,說不定真會點什麼東西。”淩縣尉開玩笑道。
不過說起來,淩縣尉身體素質確實不錯,他爹淩裡長都是靠打遍村裡當上裡長的,他更是如此。
最近一段時間跟著紀煬晨練,平日吃的又好,再加上自己也打些拳法,身上竟然隱隱顯出肌肉,看得紀煬一陣豔羨。
他如今身體素質也比之前要好,但也沒有這麼漂亮的肌肉,看來還要勤加練習。
紀煬聽淩縣尉這麼說,又托人去買了些市場常見的兵書回來,先看看,聊勝於無。
招人的事終於做完。
這下再看扶江縣衙門,勉強算是兵強馬壯。
知縣縣丞縣尉,下麵六個捕快,四個小吏,兩個兵士。
玉娘子負責官田,淩娘子負責縣衙雜務跟飲食,滿打滿算也有十七個人。
比他剛來的時候好了不少。
而且現在縣衙眾人,基本都識字,就算認識的不多,但還在學習。
這就很好。
紀煬讓淩縣尉帶著捕快們去再次丈量幾個村子之間的荒地,提前劃出安置非編戶的地方。
但不能讓非編戶都住到一起,容易跟本地村子產生隔閡,還是混到原有的村子裡,更方便融入,不過想想也知道,以後肯定矛盾重重。
這些事先放一旁,倒是扶江縣西邊因為去年修得水渠,現在幾個荒地之間也是有水可用的,相信過來的非編戶們應該不會介意。
等以後村子大了,再慢慢分村。
這邊招完人,紀煬又要出發去常華縣,準確說去常華縣運河處,那邊即將動工,他這個正主肯定要去。
從工部來的兩個官員臉色不太好看,倒不是衝紀煬,更多是衝著常華縣知縣。
那邊便是沒有升遷成功的魏大人。
魏大人一邊陪著笑臉,一邊給紀煬使眼色。
等兩人落單的時候,魏大人長歎口氣:“紀大人,你說我這是不是流年不利。”
“原本升遷就沒成,現在又因為河道淤泥的事被京官刁難,真是太難了。”
去年各縣考核成績出來,紀煬自不用說,憑借他的功績,得個上上的評價很正常。
隔壁常華縣魏大人隻得了個中上,也就是平平的意思,今年的升遷又沒他。
原本就夠讓人頭疼了。
誰料工部來修運河的人,來他們潞州第一件事不是修運河,而是看各處河道的排淤泥情況。
又抓了個正著。
說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也不為過。
可這會跟紀煬說,就有點埋怨的意思了,不是紀煬招人修河道的人,又怎麼會查到常華縣。
紀煬看他一眼,隨口道:“你以為這事潞州長官不知?”
紀煬懶得跟他客氣直接道:“每每秋收交田稅時,知州大人對下麵了如指掌,你以為是為什麼?”
還不是早早派人暗中查訪,河道情況隻怕知州早就清楚,原本想說,但又明白工部因為修運河的事要來,乾脆不做這個壞人。
清理淤泥這種事,對河道來說非常重要。
運河常年行船,難免帶來上遊汙泥,久而久之,河床就會變高。
平時看著沒事,若天降暴雨,或者上遊有大雨,那運河兩岸百姓就會遭殃。
就算兩岸百姓也沒事,可行船都會受到阻撓,長時間不清,這運河就成了廢河,再也不能通船。
治下有如此疏漏,還想升官?
放在彆處或許可以,但放在如今這位潞州知州手中,那是難上加難。
紀煬來到治下如此之嚴的潞州做事,可並非偶然。
汴京那邊就盼著知州再嚴格些,死活都不讓他這個草包升遷,這位治下嚴,也不知對他嚴。
對之前的老大人,對隔壁魏大人,都是如此。
紀煬說到這,隻覺得汴京那邊還真是環環相扣,不想給原主一絲機會。
可惜,來了他這個變數。
猛然被不如自己的扶江縣戳穿,魏大人剛想發火,又想到從汴京聽來的傳言。
紀煬的身份,好像不一般?
可他在汴京人脈太差,也沒打聽出來什麼。
兩人在這說話,工部兩位官員正好走過來,見到紀煬的時候,臉色緩和,拱手道:“紀大人,可以開始了。”
因是給扶江縣修運河,第一鏟子土肯定是他來,既表明了功績,也是以示尊重。
紀煬也不推辭,等他鏟完土,看看後麵黑壓壓的工匠們,拱手道:“今日扶江縣運河開鑿,多謝各位壯士鼎力相助,扶江縣百姓永遠記住諸位名字。”
“等運河建成,扶江縣將會用石碑刻下諸位名字,以後這塊石碑,永遠被扶江縣百姓銘記!”
後麵等著開鑿運河的人有點懵。
什麼?
用石碑記錄他們的名字?
還能有這殊榮?
工部的人下意識道:“此次可是召集近萬人,你確定?”
“確定,每個人的名字都會被扶江縣百姓銘記,兩位大人的名字也請務必留下。”
“以後萬古千秋,滄海桑田,永遠不會忘記。”
等紀煬說完,連這兩個汴京來的官員都有些激動。
他們修運河也不是一兩天了,以前頂多記在地方誌裡。
如今,要被刻在石碑上?還要寫上他們做過什麼?
石碑上的文字,還真是蒼海滄田不會磨滅。
一時間,眾人隻覺得自己做的事十分有價值。
誰不想在青史上留一筆,誰不想讓自己的名字被後人觀瞻。
“好,這運河,必然給你修得漂漂亮亮。”工部這人忍不住扶住紀煬手臂,可又覺得冒犯一般,趕緊收回來。
想什麼呢!
這可是伯爵府嫡長子。
被陛下誇過的侯爺嫡孫。
縱然自己是個京官,紀煬現在隻是知縣,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位隻怕前途無限。
單看他辦的事,就知道他跟彆人不同。
以後說不定還要靠他多提攜呢!
魏大人在旁邊看著,一時覺得不可思議,自己比紀煬年長許多,又是正經科舉出身,沒想到做事遠不如他。
彆說這些給麵子給功績的事。
實事更是不如,聽說人家的官田已經雇人開耕,好像要種什麼新鮮東西。
魏大人忽然發覺自己不能升遷的原因。
在這潞州城想要升遷,隻能認真做事,不能想些投機取巧的手段了。
可惜他這麼久才想明白這個道理。
運河那邊動工,紀煬也返回扶江縣,以後時不時送些東西過去,再去查看就好,不用他每天都在那邊。
他現在的心頭大事,還是官田。
最近忙著招人,忙著運河開鑿,已經有好幾天沒去了。
等紀煬再到西南邊的荒地,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場景。
這還是荒地嗎?
這麼鬆軟的土地,是那十六位娘子耕出來的?
紀煬蹲下來,手指穿過土地,這還是之前的荒地?
玉娘子見知縣大人帶著平安過來,笑著上前:“怎麼樣?這土地平整得不錯吧?”
“非常不錯,今日才二月二十五,你們就已經完成的這樣好了。”紀煬發自內心誇讚道。
玉娘子笑:“說好的一百五十畝田地,但感覺會開耕出十畝地,這沒事吧?”
玉娘子自是開玩笑。
她隱隱知道知縣大人要做什麼。
平日其他十五位娘子還問過她,她相公是縣丞,怎麼都不缺銀子的,怎麼還來掙這個辛苦錢。
可玉娘子卻明白,這開頭一天二十文,隻怕是開胃菜。
跟著知縣大人乾活的,哪家沒有掙來許多錢?
看看淩裡長家裡就知道了,他家如今可大變樣了。
原因是什麼,大家都知道。
所以她在這十分賣力,帶的眾人也埋頭苦乾。
比原定的一百五十畝田地多了十畝,紀煬自然高興,一圈走下來,這些土地全都細細耕過,足夠三月栽種了。
官方花田種什麼,他也已經想好,那十箱子香料可沒有白聞。
除了木質香料之外,紀煬研究最多的,是複合香跟鮮花香。
那麼多聞下來,汴京那邊良家基本都要清新淡雅,這才顯出超凡脫俗。
最惡花香濃鬱,濃鬱花香頂多放到女子閨房自己獨樂。
出門在外,味道既要淡雅,還要留香久。
說白了,跟現代的香水基本一個要求。
複合香則要調試,他們現在雖然種不出那麼多鮮花,但為汴京複合香的香方裡提供某一種鮮花,這還是可以的。
研究過後,其中兩種鮮花最為適宜。
一個是茉莉,一個是菊花。
按理說菊花的用途更廣,種出漂亮的,則可以拿出來售賣,顏色不夠好的,就可以摘取花瓣做香料。
隻是到底不如茉莉的香更普通,大小香方裡,都會用茉莉香來調味,甚至男女都可以用。
既如此,栽種茉莉,便是紀煬最好的選擇。
他之前問過潞州一些官員,哪裡有茉莉枝可以賣。
如今是春天,正是各種鮮花苗,樹苗售賣的時候,潞州城那邊應該有專門的集市,這幾天去購置一批回來。
到時候直接可以種植。
選茉莉的原因不僅因為花香適宜,還因為茉莉培育得當,今年便可以開花,而且此地光照充足,栽種不到兩個月,就能看到花苞。
以後隻要仔細照顧,茉莉一年能開三次,這對他們培育成本來說可是大大的好處。
很適合當新手開局。
雖說茉莉價格不貴,但隻要能售賣出去,有了渠道,他們自然可以繼續栽種更加昂貴的花種。
一步一步來!
隻是花朵都吃肥,他還要去淩家湖走後門買點化肥才行。
以後官府牛棚裡的肥料也都送到此處。
紀煬買花,自然不如十六位娘子中的水淑敏懂行,有些想帶她去潞州城辦差。
思索片刻問道:“玉家娘子,這次去潞州集市買花,你問問能不能請水淑敏同行,她是所有人裡最懂花草的,讓她挑枝苗更好。”
這倒是實話,但玉娘子躊躇片刻。
如果他們知縣大人是之前那位老大人,六七十的年紀也就罷了。
偏偏知縣大人是個俊俏的青年人,雖說都知道他也看不上扶江縣的婦人們,但總歸是不太好的。
紀煬自然明白,繼續道:“你也可以問問,她家爹娘願不願意一起去,來回吃飯路費衙門給出,玉娘子你若方便,也跟玉縣丞一起去?”
這樣反而好些。
水淑敏身邊有爹娘在,還有玉娘子跟玉縣丞,他們身邊肯定還有捕快小吏,誰都挑不出錯。
玉娘子直道:“還是知縣大人想的周到。”
紀煬笑:“方便做事就好。”
玉娘子是真心這麼認為,雖說水淑敏已經成親,但要她夫家人陪著她去潞州城,肯定不成的。
也就娘家人肯幫忙跟一趟,這又報銷來回路費吃飯,更是同意。
不是細心周到之人,不會吩咐得那麼細致。
怪不得她家相公玉縣丞,每每在家嘴裡都是知縣大人如何如何。
如今在人家手下做事,接觸得多了,也覺得她相公誇的沒錯。
紀煬是個說做就做的性子,定下後天二月二十七出發,讓玉娘子跟水淑敏做好準備。
水淑敏則嚇了一跳。
她娘家是上集村的,夫家是三江村的,最遠也就去過隔壁常華縣,就這也沒去過幾次。
這一下子去潞州城?還是去幫府衙購置花苗?
等她回家一說,夫家自然又是吹胡子瞪眼,水淑敏想到知縣大人說,讓她爹娘跟著也行,咬咬牙帶著閨女連夜去上集村找娘家人了。
上集村對知縣大人的敬仰溢於言表,不是知縣大人,他們哪有葫蘆生意可做。
聽紀煬吩咐,水淑敏的老爹直接扔下家裡的活計,要跟她去潞州城辦事。
連上集村裡長聽了,都給他塞了些盤纏,讓他路上用,不要給知縣大人添麻煩。
紀煬聽說此事,心裡既感動又好笑。
跟著他出去,哪用得著盤纏,不過上集村鄉親的心意他是明白了。
但臨要出發的前一天傍晚,從潞州城方向來個浩浩蕩蕩的車隊,車隊一進縣城便打聽:“請問您縣衙在哪,知縣大人在什麼地方?”
竟是指名要找他的。
不過紀煬怎麼看,怎麼覺得這一幕熟悉,等再看看牛車上的三十多個箱子,更是眼熟至極。
這箱子他見過啊,好友們送來排列整齊的香料,就是用這箱子裝的。
紀煬愣怔片刻,好像意識到什麼,隻聽送貨的人道:“知縣大人,這是從汴京發來的貨,一共三十二箱,請您清點,這邊是汴京隨行的書信。”
因為箱子實在多,在縣衙側目都極為引人注目,紀煬隻好道:“你們把箱子搬進去,我看看信再說。”
平安在幫忙看著他們搬箱子,心裡也是奇怪的。
誰啊?
送來這麼多東西?
紀煬一看信封,什麼都明了了。
竟然是幫他看管生意的王伯寄來,雖說紀煬寫信回去半真半假,可王伯這次的回複甚至帶了點激動。
還透漏出,上次少爺請好友幫忙,卻不請自家鋪子幫忙,王伯有點委屈。
現在見少爺寫信想要香料跟花苗,立刻收拾箱子過來。
甚至還有種,若不是汴京生意實在走不開,他要是走了,庶子那邊肯定插手,否則他這次肯定要跟車的雲雲。
最後表明,汴京那邊的花苗不好寄過來,但他托了朋友,在潞州附近的幾個州都尋了專門賣花苗的商人。
如果少爺去潞州城的話,直接去找哪哪的商鋪即可。
這條消息倒是十分有用。
紀煬眼前一亮,有門路總比自己瞎轉悠要強。
等紀煬進到五鬥院,隻見三十多個箱子,每個箱子都滿滿當當。
再打開一看,這裡麵香料的擺放方式跟井井有條的模樣,明顯跟上次好友們寄來的一模一樣。
他上次還在誇好友家的下人細心周到。
沒想到上次也是王伯在暗暗幫忙。
這幾件事看起來,原身生母留下來的王伯確實忠心。
王伯也是原身生母娘家陪嫁過來的,怎麼看怎麼都是個好的。
平安以前從未跟在原身身邊,自然也是不清楚這點的。
紀煬心中舒展,既如此,那他無異於多了條臂膀,還是條財大氣粗的臂膀。
什麼窮?